经过几番询问,颜落怡终于弄清了王徽之口中的谢老以及王献之口中的安石叔父是何许人也。原来,此人原名谢安,乃是四大家族陈郡谢氏的长者人物。这位谢安身怀雄才大略,经世之才却醉心山水,无心仕途。七八年前,朝廷动荡,社稷垂危。天下名士皆言:“安石不出,奈苍生何?”在世人的压力下,这位长者以四十岁的年纪东山再起匡扶社稷。几年来,在这位长者的带领下,现今朝廷慢慢回上了正轨渐趋稳步发展。归结起来,这位谢安之所以如此受人追捧不外乎两个主要原因,其一便是对于当前朝廷的巨大贡献,而另一个则是教育培养出了谢氏这一辈几乎所有杰出的年轻人。
“北方有慕容,南方有谢家。”谢家出美男,天下人皆知。这一代的谢家子弟不仅个个俊洒不凡,气质各异而且均是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每年三月三的上巳节,王家子弟与谢家子弟都会齐聚水边举行诗会,所以每到这一天整个建康的街道那个一个叫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家家争睹王谢容,建康上巳谁不知?”说得便是这一天的壮观景象。
据说谢家众子弟中,最出名的就是谢家四少,人称封胡羯末。封即谢韶,胡即谢朗,羯即谢玄,末即谢川。这四人在当地的人气有多高颜落怡不得而知,只是听说王献之的二嫂谢道韫刚嫁到王家的时候不是十分高兴。她的叔叔谢安见她的侄女一脸不乐于是便问她原因,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来一句:“我们谢家叔父辈有谢尚谢据,兄弟辈有封胡羯末。他们之中,哪个不是杰出人才,俊雅不凡?可是我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像王郎这么平庸的人。”谢道韫口中的平庸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王徽之与王献之的二哥,也是她的夫君王凝之。按理说来,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在名望上不分伯仲,王凝之虽不是王氏最出色的男儿,但在民门士族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只是没想到在谢道韫那边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颜落怡乍听之下觉得很有炒作嫌疑。她虽然没见过王凝之本人,但眼前的王徽之和王献之她可是亲眼所见。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两个兄弟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帅哥加大才子。两个弟弟榜样在前,想来他们哥哥的遗传基因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到了。”这时,王献之的一声到了将颜落怡从游离中拉回。
颜落怡抬头,看见门口早已有小厮丫鬟等候在侧。简单的寒暄行礼之后,一群人便慢慢向府内走去。
大气之中不显奢华,平凡之中却时有意外惊喜……这便是颜落怡对王氏府邸的第一印象。
现在已是秋天,若说桂花菊花并肩而开那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但满池的荷花依旧傲立池中那可确实不易。还有,那是什么?颜落怡的目光突然落在远方的某个地方。
流动的溪水上方架着一座小桥,整座桥不似寻常见到的桥梁一般以石建成,而是布满了乳黄的花朵。旁人若是远远望去,这座小桥竟似半空悬起的花桥,极其梦幻浪漫。就在颜落怡对那座花桥甚感兴趣想要一探究竟时,前方不远处的竹林传来一女子清朗的声音。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子敬。”耳边传来郗道茂柔柔的声音。
王献之笑着点头,两人互看一眼,默契地向竹林方向走去。颜落怡见郗道茂露出如此高兴神色自然也乐得凑这个热闹,于是也跟着走了上去。
“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就在王献之和郗道茂上前之际,王徽之却突然面露异常,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郗道茂与王献之微楞,继而相视而笑。
“看来五哥还是没有放下。”
没有放下?没有放下什么?颜落怡抬起疑惑的双眸看了看郗道茂与王献之,最后将目光落在身旁的诸葛眀宣上,只见他但笑不语。
大片的碧绿倾入眼帘,随之而来传入鼻尖的是淡淡的清气。这里的竹子生长得极好,修长挺拔,高耸入云,让人看了心下顿觉几分宁静舒心。幽篁深处,一个黛色身影手持长剑在竹林中挥剑起舞,不远处站着两个小男孩,一动也不动地认真观看着黛色身影的一举一动。黛色身影挥剑的姿势利落洒月兑却又不失美感,一出一收尽显名家大气。真可谓“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二嫂。”
黛色身影听见叫唤,身影稍滞,霍地一个回转,收回手中的剑,剑锋一背,负手而立。
原来舞剑之人是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女子。只见她着一身黛色窄袖长袍,乌黑的长发以发带高高束起随意散于脑后。普通女子着男装多少带有几分突兀或是些许脂粉气,但这个女子却是少见的飒爽英姿,清秀隽逸。
“原是子敬和道茂回来了。”女子神情散朗,笑得极淡,但却依旧难掩其耀世的光芒。
二嫂?原来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谢道韫!颜落怡盯着向他们步履轻盈而来的谢道韫,心下似有几分明白这女子的骄傲了。
貌若凝琼,端雅出尘,一双美目好似晨曦,论雅致是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芳菲气度。这样的女子哪怕置于茫茫黑夜那也定是璀璨耀眼的夜月明珠。
“七叔叔。”这时,其中一个小男孩扬起明亮的微笑向王献之奔了过去。
“平之。”王献之笑着弯下腰来平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小男孩。
“想不想叔叔?”王献之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小脑袋。
“想,非常非常想。”小男孩眨巴着天真的眼睛,一脸认真地看着王献之。
“茂姐姐,这两个男孩都是你二嫂的儿子?”颜落怡看了眼和王献之打得火热的小男孩,又看了眼静立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孩。这两个男孩子眉眼之间和谢道韫长得都有几分相似,想来应该都是他的儿子。
“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这算什么回答?
“两个男孩均是二嫂所生。只是大哥玄之早逝,大嫂何氏又无子,因此他们便将长子蕴之过继给了她。”郗道茂的声音里流露出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但毕竟都是自己的儿子,大嫂又常年体弱多病,所以从小到大,这两个男孩还是一直由她亲自教授。”
原来是这样!颜落怡这才明白过来。
“对了,你们刚才说什么王徽之还没有放下?”颜落怡迟疑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个,”郗道茂对于颜落怡的突然之问倒也不觉得突兀,只是笑得意味深长:“说来就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