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是个无神论者,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神佛,直到我被送到了这个我未知的世界。可我却还是对所谓的神佛没有敬畏之心,到了今天今时今日,我希望真的存在神佛。若是真的有神佛存在,我情愿折寿十年、二十年去挽回这一刻。
我还是太理想化了,我忘了落水的凤凰连鸡都不如。
自从我踏进天牢开始,我就踏入了地狱。
不是岚继云不肯放过我,是顾家,顾兆桐和周太后不放过我。
顾兆桐和周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出现在了我的牢门口。
大太监阴恻恻地说:“咱家是太后娘娘派来问候姑娘的,姑娘可在天牢中过得可好?”
我盯着他,说:“就算本宫现在不是岚国的皇后,依旧是龙朝的公主,公公还是注意些用词的好。”
那个太监被我刺得有些火大,说:“不过是只丧家之犬罢了,居然还真的在这里自以为是,太后娘娘说得果然没错,没有必要对你假以辞色。顾大人,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您了,咱家在一边观看就好。”
顾兆桐点了点头,对着我说:“公主殿下既然触犯宫规,自然是应该交由太后发落的。太后娘娘对公主殿下早有不满,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公主的。虽然臣不是很支持娘娘的意思,可是君命难为,也就只能勉为其难了。臣派了几个不得力的手下,最近几日会天天陪着公主殿下。”
我本是坐在稻草堆中的,听到顾兆桐的话,不由得站了起来,说:“顾大人的意思是,太后要执行宫规教训本宫?却不知太后娘娘到底要怎么做呢?”
顾兆桐笑了,说:“公主是聪明人不是?难道不知道?”
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说:“顾大人,刑部的手段本宫也是略有所闻的,那么多酷刑,却不知顾大人想要用什么?”
“不是臣想怎么样,是太后娘娘。娘娘有旨,每日鞭刑五十,杖责五十。”顾兆桐说。
我慢慢靠在了墙上,说:“这一天天下来,我过不了三天的。难道大人真的没有劝过娘娘,要三思吗?”。
那个太监突然插话了,说:“你还真以为龙朝真能跟我们岚国比吗?还不是我们大军一到,你们那个小皇帝就只能逃了吗?你不过就是个亡国公主,还不是娘娘一句话的事。早知道这样,当初你就真不该得罪我们太后娘娘。”
我深吸一口气,说:“顾大人,你们就真的不怕陛下知道吗?”。
“陛下知道又如何?难道真的能怪罪太后娘娘吗?”。那个太监接着说。
我闭上了眼睛,眼前闪过了很多东西,想得最多的是我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要是真的这样做,孩子一定没了。这个孩子就算岚继云不要,我也不可以不要!
我慢慢开口说:“要本宫怎么做,两位才肯跟太后娘娘求情?”
顾兆桐和那个太监对视了一眼,顾兆桐开口说:“公主是说真的吗?”。
“千金一诺,只要是我办得到的。”我回答。
顾兆桐的眼中突然露出了些光彩,说:“请公主写个字据,说您在嫁到岚国的时候给龙朝传递消息,出卖岚国的利益。”
“你们是想让我承认卖国,想把我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我的眼睛酸涩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模上了肚子,说:“顾大人,您明知我不会答应的,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顾兆桐摇了摇头,说:“公主殿下心中也明白,这件事即便您不承认,也是没有人相信的。”
我的喉头也有些酸涩,说:“顾大人,麻烦您传句话给太后娘娘,说我怀了岚继云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她要是不相信,就找个太医来瞧瞧。”
顾兆桐这才惊讶起来,说:“公主殿下,这种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
我站直了身体,用手抚模过肚子,说:“是不能开玩笑的,是真的。”
顾兆桐想了想,说:“若是这样的话,臣会立刻转告太后娘娘的。”
那个太监却突然说:“不行,这个孩子是谁的还不一定。再说,娘娘早就说过,无论怎么样,这些打可都是免不了的。”
我终是留下了一滴眼泪,说:“你们是真的想要逼死我啊。敢问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他有些傲气地瞪了我一眼,说:“咱家是广信宫总管葛森。”
顾兆桐皱了眉头,说:“等一下,这件事臣必须和太后娘娘商量一下。”
葛森立刻说:“顾大人,您疯了吧?若是这个孩子存在,还是个男孩,您的外孙怎么办?”
顾兆桐停了一下,说:“来人啊,进来好好照顾龙朝定国公主殿下。”
……
我在心中暗数,一、二、三……
可到了十一下,我就失去了意识。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把我弄醒,鞭子又接着抽了下来。
又是,十二、十三、十四……
有几下鞭子故意就对着我的肚子抽了过来,我的手却被吊在房梁上,回护不得。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错!真的都是我自己的错!为什么我就没有告诉岚继云?
孩子,我对不起你,是我亲手杀了你。
肚子已经越来越痛,连鞭子抽在身上都掩盖不了肚子的痛楚。
我的眼前已经模糊得什么都看不到了,嘴唇也已经咬烂了。
突然听到有人叫道:“见红了,那个孩子应该已经没了。”
我再也忍不住,叫出了声:“啊!”
葛森高兴地说:“继续给咱家抽,一定要把这个孽种彻底打掉。”
鞭子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我又失去了意识。
反反复复,鞭子、冷水、鞭子、冷水、鞭子……
终于,五十下鞭子结束了,还剩下杖责。
我趴在地上,手脚冰凉,闻着空气里血和泥土混合的味道,让人阵阵作呕。
顾兆桐说:“今天先到这里吧,公公先回宫吧,剩下的事情,臣自会和太后娘娘交代的。”
我就听到阵阵脚步声,我被人拖回了牢房。
又是锁链的声音和走路的声音,看来顾兆桐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其他牢房里的囚犯们开始议论了起来,我却什么都不想听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想要尖叫,我想要嘶吼,我想把心中所有的情感都叫出来!
岚继云,岚继云,岚继云!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见到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出现吧!我们的孩子啊,我身边留下你唯一的东西啊,不要让我再失去他了。你可以利用我,你可以憎恶我,你可以将我弃之如履,只求你救救这个孩子。
我喜欢你啊,我爱你啊,可是为什么你要伤害我?岚继云,你不是皇帝吗?求求你来救救他。你说过,你想娶我。你说过,你担心我。你说过,普通的男人入不了我的眼,只有你适合我。可是,岚继云,为什么到最后我付出了我的真心,可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难道我的真心真的什么都不值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好痛,好痛,好痛!肚子痛、头痛、手痛,全身都在痛,仿佛全身都在烧灼。
谁能来救救我?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孩子啊,你是我唯一的惦念了,可是他们连你都夺去了。我明明不应该怀上孩子的,是不是我早些放弃你,你就不会离开得这么痛苦?我给你取个名字吧,虽然不知道你是男是女,可是你永远是我的孩子。就叫无言吧,相顾无言的无言。孩子,我对不起你,你还没有能够看一眼这个世界就离开了。最后的最后,我居然不止连心伤了,连身体都伤了,连自尊都伤了。岚继云,若是我真的死在这里,你说不定真的都不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啊。你都不知道,你曾经和我有过一个孩子,一个我又恨又爱,恨到想打掉他,爱到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的孩子啊。
苏轼的词一向是极好的。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从今之后,我还能做什么?
我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可今天我却后悔得无以复加。
老天呀,如果真的有神佛,不要让孩子再受苦了。他已经很可怜了,有一个不会照顾他的娘,还有个从来不知道他的爹。
……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失去了知觉,昏昏沉沉过了很久。
我突然感到有东西砸到了我的身上,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看了眼周围。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隔壁的牢房里住进了一个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我模了模自己的头,果然发烧了,到底我还能熬过几天?
隔壁牢房里的人小声对我说:“公主,公主,您清醒点。”
我挣扎着移了过去,说:“你是谁?”
她说:“您不记得了?我是‘听香楼’的丫头啊,我是您从豫城‘闻香苑’里就救出来的刘舒啊。”
“暗香的人?你怎么进来了?这里是天牢啊!”我惊讶地说。
刘舒笑了笑,说:“看来公主总算没事,我带了商大夫的药,您赶紧先服下。”
我接过她递来的药,直接吞了下去,这样应该可以缓和一下。
气息稍微稳定了些,我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刘舒说:“我和另一个影卫演了场戏,假装我杀了他,果然就被关了进来。”
“你疯了?难道暗香和清浅也这么没脑子,杀人是要砍头的!”我一不小心吼了出来。
刘舒看着我,用一种很崇拜的眼神,说:“公主,我的命是您救的,还给您也是应该的。您不可以有事,龙朝还有很多事情再等着您呢。您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怀孕了,已经一个月了。”
我都不知道应该高兴、伤心还是愤怒,说:“刘舒,你难道真的就这么简单得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你是想要我愧疚一辈子吗?”。
刘舒赶紧摇了摇头,说:“公主,我是自愿的。现在我们在临城只剩下六个人了,我死了就只剩下五个了。我们都没办法了,暗香姑娘在统领大局,可也焦头烂额了。公主,您不要多想了,我们只求您好好活下去,您为我们龙朝已经做了够多了,就让我们做一些吧。”
说我不想活下去是假的,我也知道我要活下去,就只能指望刘舒将消息传递出去。
我收起了所有的情绪,说:“刘舒,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吧,你的家人和朋友我都会照顾的。”
刘舒笑了,她知道我决定活下去了,说:“我本是豫城一个丝绸店老板的女儿,父亲得罪了太守,他就把我们全家杀了,留下我去了闻香苑。若是公主真的有心,不知可不可以帮我找找我幼时定亲的夫君,豫城书院的夏知霖,请您告诉她,我曾经爱过他。”
又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可也被命运捉弄得如斯结局。
我们絮絮叨叨了很久,直到我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青鸟异国剧场二十四
清浅想尽办法混进了毓秀殿,终于见到了岚裳。
岚裳制止了清浅,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想要我怎么办?”
清浅苦笑着说:“我们要是知道怎么办,也不会来找您了。凌王殿下不准备再插手了,我们只能来求您帮忙救救小姐了。”
岚裳叹了口气,说:“我来想办法把她弄出来,你到天牢门前等我,带上个武功高强的。”
清浅赶忙跪下谢恩,说:“公主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
岚裳摇了摇手,说:“等真的把人救出来再说吧。”
清浅站了起来,说:“我可不可以问公主一个问题?”
岚裳点了点头。
清浅问道:“公主,为什么你会答应救小姐,你不是岚国的公主吗?”。
“我跟白一算是同病相怜啊,可她比我还可怜。这个世界上,我总是认为,无论怎么争权夺利都是男人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连累女人和孩子。这次是我那个不成器的皇弟错了,其实根本和两国关系没有任何牵扯,何必呢?”岚裳感慨地说:“听说你跟上官青是一对,希望你们好好的啊。”
清浅又是一躬身,离开了。
上官青在小院里焦急地等着,最近清浅天天出去,外面风声又那么紧,实在是很不放心。他看到清浅回来了,紧紧抱住了她,说:“我担心死了。”
清浅抱住他,说:“岚裳公主答应了,晚上我们要一起去天牢那里。”
上官青说:“你去和暗香说说吧,下午我们就去。”
“虽然我天天跟自己说,我们不会像小姐和岚继云一样,可我还是很不安。”清浅说。
上官青抬起了她的脸,认真地说:“等小姐出来,我们就成亲。”
清浅看真上官青认真的脸,点了点头。
正是正午的时光,虽然天气寒冷,但身上还是暖暖的。太阳公公懒懒地在天上看着,身边有些云朵在嬉戏。他高兴地看到一对小情侣在亲吻着,将所有的一切托付给了对方,美丽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