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昭帝元嘉五年十月七日,我一路既往地上朝。
今年年初的时候,钟太医和黎太傅先后都仙去了,两位走的时候,我都去送了一程。
钟太医只是不停地嘱咐我要注意身体,黎太傅则不同了,嘱咐我要小心朝堂上的势力。
照顾我很久的两位长辈就那么去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尚允烈也老了,朝堂上的事情天天弄得我睡不着。每晚,我只能靠着商陆开的安神药勉强睡上两个时辰。
哥哥还是没有找到,张四和浮月还在到处走着,也使朝上那些不安分的人消停了些。
尚祁远在边关换了个身份,跟在上官青边上,时不时传来些消息,边关也越来越不安定了。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我终于站起来了,不用天天坐在轮椅上了。
锦知寒偶尔会混进宫来,看看闻人芊茜,也顺便来看看我。
就在我以为时局会如同死水一般平静的时候,尚祁远送来了信,说是边关有异动了。
过了没几天,也就是十月七日,上官青上了折子,岚国进攻了。
朝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大臣都直直地盯着我。
我放下了上官青的折子,说:“尚大人,说说吧。”
尚允烈沉声说道:“反击。”
我点了点头,说:“本宫也是这么想的,若是边关出了事,本宫就没脸见陛下了。户部立刻准备粮草,兵部调集援兵,礼部写檄文痛斥岚国。至于本宫,本宫亲自去前线。朝廷上的事情交给尚大人和太上皇,让人通知陛下和皇后,请他们到前线跟本宫汇合。其他照旧,明日本宫就带着人去边关。各位大人,若是这次本宫遇到不测,太上皇会代传遗诏,龙朝就先交给各位了。”
各位大臣慌忙行礼:“公主殿下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
我也懒得理他们,直接回了临风殿。
路铭在一边帮我整理要带走的东西,说:“公主,你真的要去吗?”。
我翻阅着今天上的奏章,说:“路铭,这是政事。”
路铭叹了口气,说:“公主,奴才知道,奴才不得干政。可公主,这同样也是你的私事,难道你就真的要到那么危险的边关去吗?”。
我阖上了奏章,说:“上官实在是没有对敌经验,朝里其他将军不是在北方就是已经老得不能动了。还不如我去,振振士气算了。路铭,我舅舅就交给你了,不能让他离开皇宫。逼不得已的时候,就把舅母找来,一定要让他在宫中坐镇。”
路铭看着我,说:“公主,这次你有几成把握?”
我想了想,说:“一成都没有。你还不知道吧,哥哥都失踪一年了?”
路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其实,奴才猜到了。公主这个时候跟奴才说,是希望奴才干什么?”
我赞许地看了一眼他,说:“很好,能守住秘密。我要你做三件事,虽都是小事,可都是决定成败的小事。最简单的是阻止舅舅出宫,然后就是保证闻人芊茜的绝对安全。我要带商陆走,商陆毕竟是岚国人,哪怕是为了他好,也不能让他留在宫里任人宰割。最后一件事情,我走之后,宫门关闭,每天除了必要的物品补给之外,宫内不准人员进出。就算是那些官员,也不准在宫里多做逗留。若是见到生人,即刻杖毙。”
路铭又叹了口气,说:“公主殿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你已经成为真正的帝王了。”
“你这话若是让其他人听到了,我就死定了。路铭,你多劝劝舅舅,他的那个火爆性子……”我有些头痛地说。
路铭点了点头,说:“公主,奴才省得。”
我本来还想说些什么,锦知寒却推门走了进来。
我的头瞬间大了,说:“你不是应该在太城吗?”。
路铭非常有眼力见地走出了房间,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锦知寒拉住了我的手,说:“听说你明天居然要御驾亲征,我当然要赶来了。”
我摇摇头,说:“不是御驾亲征,最多也只是代天巡狩而已。我不是皇帝,我只是公主。路铭他们也就罢了,连你都这么说。”
锦知寒苦笑了一下,说:“你都当了近一年的皇帝了,居然还这么说。你知道我最近听到了多有趣的传言吗?说是,若你这次真的打退了岚国,你就真的会登基称帝了。最令人惊讶的是,老百姓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居然都是笑着的,看来你很得民心啊。”
我长舒一口气,说:“民心这种东西,在很多年前,我就意识到是很不可靠的东西了。我会在十日之内感到沐城,在到兵营之前做最后的布局。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锦知寒模了模我的头,说:“一路小心,我这次会坐镇晔城,帮你看顾着宫里。”
我瞪了他一眼,说:“是担心茜茜吧?怎么还不把她带出宫去,我走了,这个宫里可就没那么安全了。”
锦知寒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头,说:“想什么呢?就是你走了,才更安全。没有人会真正关注留在宫里的这几个人,你倒是应该提醒尚允烈注意一下。”
“砰”一声,我的宫门又被踢开了,我无奈地看着抱着一堆纸的舅舅站在了门口。
舅舅走到了我的边上,把锦知寒推开,说:“这是这些年我研究的关于岚国的所有东西,你拿去好好看看。”
我撑着头,说:“舅舅,你该对锦知寒稍微好一点,你真的一定得考虑一下我和哥哥都回不来的可能性。”
舅舅狠狠瞪了一眼锦知寒,说:“安熠我是不知道,但你一定回得来。不要再说那些废话了,先来看看这些资料吧。”
我只得对锦知寒说:“要不然你先回去?”
锦知寒站了起来,一下子抱住了我,说:“一定要小心,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失去你这件事。”
我的心酸酸的,这一年都是锦知寒陪在我身边,他的好,让我有些想逃却十分眷恋。我想起一年前我说的话,若是我真的想要得到锦知寒,我会倾尽全力。可现在的我没有资格,整个龙朝的朝局都在我身上,若是我倒了,整个龙朝就倒了一半了。
我一时冲动,也抱住了他,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还想留着命喝你的喜酒呢。”
锦知寒用力地似乎想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说:“若是你真的出事了,我就让整个岚国陪葬。”
我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有那样的能力。”
他松开了我,说:“明天我不会来给你送行的,所以,再见。”
我努力笑着看着他,说:“锦知寒,再见。”
舅舅等锦知寒走了出去之后,说:“你选他做皇位继承人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我不想持续这个话题,便说:“舅舅不是应该来跟我说岚国的事情的吗?你有什么想法?”
舅舅摇了摇头,说:“你就继续回避这个话题吧。岚国现在有两派人,一派是拥护岚继云的皇党,一派是拥护岚继雨的王党。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从你离开了岚国,岚继雨就开始在朝堂上培养自己的势力,让岚继云都头痛不已。最好的办法,是挑起两派的斗争,最好让岚继云以为岚继雨要谋反,逼他把陈玄敬调回国内。”
我趴在桌子上,说:“舅舅,你忘了,岚继雨的王妃是顾苒盈,顾苒盈就算只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也会阻止岚继雨的,这件事所有的人都知道。而且,岚继雨其实多年以来都是韬光养晦,他比很多人看得都明白。他应承了我,会竭尽所能避免两国大战,他建立自己的势力就是一个方法。不过,光靠他也是没有用的,毕竟他入朝的时间太短了,而且只是个有点兵权的王爷,还比不上陈玄敬。之前舅舅做的那些攻打岚国的方案呢?借来用用,看看围魏救赵之类的方法用不用得了。”
舅舅重重一拍桌子,把我吓得坐直了身子,说:“我那些方法基本上都仗着之前对岚国的了解,现在换成了陈玄敬,基本都没有用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教出陈玄敬这样的徒弟?”
我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次我们是悬了。舅舅,你一定要在宫里好好待着,龙朝承受不了所有皇族都不见的情况的。遗诏我埋在了我娘的墓旁边,就算有人有心想找,估计也找不到。舅舅,你一定要小心。”
舅舅慎重地点了点头。
……
龙昭帝元嘉五年十月八日,定国公主白一誓师南下,抵抗岚国大军。
我站在宣德殿殿门口,看着已经排列整齐的士兵,心里便是一阵的热血沸腾。
我接过了路铭递来的战旗,大声说道:“儿郎们,岚国要进犯我们,我们答不答应?”
一众军士整齐地大喊:“不答应!”
我接着说:“他们要攻打我们的城池,欺负我们的同胞,抢占我们的粮食,我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三声喊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我用战旗指着南方,说:“那些南蛮子背信弃义,欺我龙朝无人!我们就让所有人看看,我们的将士不是好欺负的!我们有最好的战马,我们有最精良的部队,我们还有最不怕死的将士!我白一在这里说,才今天开始,我和你们一样!我不是公主,我不是将军,我是士兵!我们要一起打败岚国,为了我们的同胞,为了我们的家人,为了我们自己!”
底下传来整天的喊声:“打败岚国!打败岚国!打败岚国!”
我心里暗暗叹息,这次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啊……
舅舅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赶到第一个休息的地方了。”
我用力点了点头,上了马,挥鞭而走。身后跟着三千军士,朝宫外走去。
我想到了商陆跟我说的话,他说:“小姐,我给你的是短时间内增强你体质的药,但半年之后,你会变得极度虚弱。加上你本来就体虚的身子,就算师傅在世,也回天无力啊。难道为了这些朝廷大事,真的值得吗?”。
当时我没有回答商陆的问题,可我现在觉得值得。若在这种时候,我不挺身而出,良心上我都过不去的。
队伍还没有走到城门口,我感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盯在我的背后。
不用猜也知道,是锦知寒。若是我这次得胜回来,锦知寒,我可能真的会毁了你的婚礼的!我用力握了握藏在怀中的“凤翔”,向着城外快马而去。
拨云见日剧场七
白一真的没有龙安熠的度量,终于把明勤舟放到外地为官了,地点是豫城。
明勤舟也没有发牢骚,经过在朝里的一阵子,他也知道了他的愚蠢,到地方去历练一下也是好事。可他这么想,不代表所有的人都这么想,比如那个正在帮他打包行李的王晛。
王晛一边用力地塞着他的衣服,一边说:“他大爷的,凭什么啊?就凭她是公主,她又不是皇弟,凭什么把你丢到那个鸟不拉屎的豫城去啊?”
明勤舟头痛地说:“王姑娘,若是你再不小心自己的言辞,过不了多久就有人要来抓我了,罪名是欺君罔上、图谋不轨。”
王晛瞪了他一眼,说:“我还不是为你不平?到底是你厉害,还是那个女人厉害?”
明勤舟想了想,说:“公主厉害,我的手段在她眼里连孩子的都不如。”
王晛只得说:“好吧,怪不得你现在只有乖乖走的份了。”
“他不是只有乖乖走的份了,是他自己也想走了。”白一的声音传了过来。
明勤舟赶紧走了过去,见礼,说:“公主,您怎么来了?”
白一看了眼明勤舟,又看了眼王晛,说:“本宫还以为明大人会更喜欢端庄贤淑的女子,就像皇后一样,没想到最后却看上了这么一位,侠女。”
明勤舟赶紧说:“公主殿下说笑了,臣和王姑娘只是朋友。”
白一摆了摆手,说:“算了,不跟你扯这个了,来找你就是看看你是不是怨恨本宫。”
明勤舟还没有说什么,王晛就说:“怎么能不怨恨呢?都跑到豫城去了。”
白一笑了笑,说:“王姑娘,这可就是你不知道了。豫城多年前曾有一劫,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明大人在朝中多年,虽一直担着职位,可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为,到地方去看看。若是豫城治理得好,明大人很快就可以回朝。相信那个时候,陛下也就回来了。不过,看来明大人都明白,那本宫就不叨扰了,先回宫了。”
明勤舟赶紧说:“多谢公主大恩,勤舟自当谨记。”
王晛看着白一走了之后,拉了拉明勤舟的衣袖,说:“她长得好漂亮!”
明勤舟感慨地说:“是啊,越漂亮的女人越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