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城到晔城,我只花了短短的十八天,这十八天,我什么都不去想,只是赶路。
当我好不容易到了晔城的时候,我觉得我都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守城的士兵以为我是难民,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这个时候,我特别想仰天长笑,我也有被人这么鄙视的一天。我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难道我就要被困在城外?就因为太子的册封典礼,全城在戒严?我知道我快抓狂了,总不至于让我到处大叫,说我是公主吧。
现在是十一月七日,已经是寒冬了,难道让我现在找条河把自己洗干净?
就在我真的打算这么干的时候,我看到了尚祁远。
尚祁远一个人站在城外的一棵树下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粗声粗气地说:“大爷,在想什么呢?”
尚祁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哪里来的难民,滚远点,大爷今天心情不好。”
我笑了出来,说:“尚祁远,你眼睛真的不好使了,居然真的认不出我。”
尚祁远瞪大了本就不大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公主殿下,您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我挠了挠脑袋,说:“就是赶路赶得有点急,很多事情就顾不得了。”
尚祁远深深叹了口气,说:“太好了,公主,您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了吗?”。我问道。
尚祁远看了看周围的人,说:“这里人多眼杂,公主先到臣的府中休息一下,臣有要是与公主商量。”
我笑着说:“丞相大人,不会是你成天在这城外等我来吧?”
尚祁远用力点了点头,说:“是的。所以,请公主快些移步吧。”
我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到底能出什么事情。
有尚祁远开路,怎么还有进不去的城门,我们很快就到了“丞相府”。
我也没有心情参观他的府邸,直接冲进浴池去了。
就听到尚祁远在后面喊:“慢点走,还好我这府里备着浴汤,要不然我看你不脏死。”
我懒得理他,赶紧去洗澡。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穿上尚祁远准备好的衣服,就去见他了。
尚祁远见到我,立刻行了跪拜大礼,说:“求公主救救龙朝。”
我被他吓得够呛,说:“快起来,快起来,先说说什么事情,怎么到这么严重的份上了?”
尚祁远站了起来,说:“公主是不知道,您走了短短数十日,朝里简直就是天翻地覆了。陛下已经称病多日了,现在朝政基本上都是皇后娘娘处理的,连臣都被训斥了很多次。”
我一下子没听明白,说:“我哥哥称病?嫂子代理朝政?”
尚祁远叹了口气,说:“是啊,要是公主再不回来,这龙朝都要改姓‘尚’了。”
我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说:“你的意思是,嫂子夺了朝政大权,哥哥其实是被软禁了?”
尚祁远也拉了张椅子,坐到了我的对面,说:“我也不知道,最可怕的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晔城的影卫不听调遣,我就是想查什么也查不到。”
我撑住了下巴,说:“先告诉我,在这一段时间里,嫂子都做了些什么。”
“陛下与皇后娘娘回朝之后,陛下就称病不早朝。皇后娘娘就抱着太子殿下,每天早上来朝会,时不时下道指令。开始也没什么,六部共同协作,也没出什么大事。可就是十几日前,皇后娘娘突然提拔了一批人,将这些人分撒到了各部,慢慢掌控了各部的大权。我这个丞相,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处理什么政务了,最近我连早朝都不去了。”尚祁远感慨地说。
我揉了揉太阳穴,怎么龙朝也不消停,我还不如躲在岚国,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明白哥哥到底怎么了,若是真的出事了,事情就大了。这样吧,我立刻进宫,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尚祁远急忙说:“不行,若是连公主都被困在宫内,可怎么是好。”
我苦笑了一下,说:“丞相大人,若是现在整个晔城的影卫都不听你的调遣了,自我进城的那一刻起,嫂子就得到了消息了。行了,不要担心了,我相信嫂子不是那样弄权的小人。等我先进宫再说,事情还是眼见为实的。要是你实在担心,就让人把张四和浮月找回来,他们应该还是在樊城。”
“还提他们两个呢,他们两个陪着陛下一起回来的,一直都在宫里。”尚祁远说。
我问道:“那疏影呢?疏影刚开始不是去找哥哥他们呢,现在人呢?”
尚祁远听到疏影的名字,一下子激动地站了起来,说:“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天天跟着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站了起来,说:“行了行了,这些事情都急不得,等我先进宫。”
尚祁远把我送到府门口,可门口却站着一对御林军和路铭。
路铭拿起了手中的圣旨,说:“定国公主接旨。”
我眯起了眼睛,抱臂站着,说:“要宣就宣,何必来这么一套。”
路铭埋怨地看了我一眼,说:“奉陛下与皇后娘娘旨意,今日起,公主殿下不再协理朝政,请公主殿下即刻入宫面圣。”
我笑了笑,对尚祁远说:“现在你指望我也没办法了,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尚祁远担心地说:“公主,小心有去无回。”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躲不掉的,先入宫再说。丞相大人,最近就称病不要上朝吧。”
我跟着路铭就进宫了,倒是要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路铭本来想说什么,但看着周围的御林军,还是没有说话,引着我就进了哥哥的寝宫。
我走了进去,殿内弥漫了浓重的药味。我皱起了眉头,难道哥哥真的病了?
嫂子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一一,终于来了,快来看看陛下。”
我走了过去,拉开了床帘,看到哥哥一脸惨白地躺在床上,说:“嫂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哥哥怎么伤成这样了?”
嫂子叹了口气,说:“是那年被陈玄敬伤了根基,最近惊惧不定,结果就病倒了。刚喝了点宁神的药,睡过去了。”
我看着嫂子,说:“皇后娘娘,这么大费周章把我弄进宫里来,有话不如直说。”
嫂子站了起来,拉住了我的手,说:“我们隔壁说去,不要打扰陛下休息。”
我跟着嫂子到了隔壁的宫室,两人相对而坐。
嫂子给我倒了杯茶,说:“陛下现在的身体这么差,我总得防着点,尚祁远应该已经跟你抱怨过了,那些事情的确都是我做的。”
我不解地说:“为什么?我不懂,你的确可以封锁哥哥生病的消息,可以戒严晔城,但为什么要提拔一批人安插在各部?难道是尚祁远做得不够好吗?”。
嫂子摇了摇头,说:“不是,是你哥哥要求的。他怕若是他熬不过去,我们孤儿寡母会被人欺负。”
我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说:“嫂子,我第一次知道你这么有幽默感。既然你在我离开的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做了这么多事情,你就不应该再在我面前隐瞒什么了。”
嫂子叹了口气,说:“你知道一个人待在**,连个跟你争斗的嫔妃都没有,是件多么无聊的事情吗?”。
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虽然那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我就多了四个对手。”
嫂子笑了笑,说:“我比你更无聊,你还可以为龙朝忧国忧民,我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完全没有。我试图作为大家闺秀继续在**过下去,有了孩子,我就更应该像个贤妻良母一样好好照顾孩子。可当陈玄敬的人掳走我们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真的不想那么活下去。”
“这就是我最想问的问题了,你失踪的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道。
嫂子自己倒了杯茶,说:“我给自己找了个师父,学了些不入流的小玩意。然后,我去了临城,杀了岚继云。”
我又一次笑了出来,说:“尚菁菁,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想杀了岚继云就真的能杀了岚继云?我调查过所有的细节,除非有强大的势力,根本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杀了岚继云的。”
“对,我有那样的能力。”嫂子说:“我的那个师父,比你想的可能更加厉害一点。他是浮月、疏影他们的师父,他是一个隐居在山中的武林高手。”
我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说:“就算你得了个武林高手的师父,你也不可能混进岚国皇宫啊。除非,除非暗香私下帮了你,还瞒着六出;甚至六出也被下了禁令,不能跟我说。”
嫂子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下了死命令给暗香和六出,逼他们什么都不能说。我就是那个所谓的在广信宫消失的宫女,我在临城住了小半年,在发现了岚国的动向之后,就真的准备了暗杀。一一,你不会怪我吧?”
我将整杯茶喝了下去,说:“我为什么要怪你?如果你不杀了岚继云,两国之间才真的会生灵涂炭,我也早就从潜龙关上跳下来了。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叫做武则天的女人的故事。在一个叫做唐的朝代里,武则天被选为秀女,嫁给了一个叫做李世民的皇帝。虽然李世民是一个很伟大的皇帝,可他已经垂垂老矣,武则天不甘寂寞,勾搭上了李世民的儿子,也是下一任的皇帝,李治。在李世民死后,武则天去了感业寺修行,但她处心积虑回到了皇宫中,到了李治身边。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斗皇后,斗萧淑妃,斗了各种各样的女人,终于成了皇后。她没有满足,她开始插足朝政。甚至在李治死后,废了自己的儿子,成了真正的女皇帝。尚菁菁,你知道吗?你现在就给我这样的感觉,你就要成为她那样的女人了。大皇子的名字是你改的吧?龙川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名字,只是你不懂得欣赏而已。哥哥迟早会恢复的,到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你难道会抓着朝局不放吗?不要说哥哥不会答应,就是朝廷大员也会一齐反对。你又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嫂子再给我倒满了一杯茶,说:“我不会是武则天,若是你哥哥恢复了,朝局自然是还给他的。”
我摇了摇头,说:“当你尝过权力的滋味的时候,你就不会放手了,否则你根本不用在各部安插这么多人。我不知道哥哥会病多久,只是,若是你想成为武则天第二,也要问问我答不答应。张四和浮月呢?”
嫂子叹了口气,说:“他们陪着太上皇住在临风殿里。”
我站了起来,看着她,说:“为什么告诉我,如果不告诉我,我根本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嫂子也站了起来,说:“若是我不告诉你,被你查到,我就真的惨了。大家都有眼睛,你根本没有从岚继云的阴影里走出来,就算锦知寒对你再好,你都没有真正想过跟他在一起。岚国那边传来了消息,你在岚继云的灵前失去了理性,直接冲回了晔城。我还不想以后和自己的小姑子为敌,况且我的小姑子还是出了名的算无遗策。”
我只得吐出一口气,说:“只要你不真的做武则天,我是无所谓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愿意让锦知寒去坐江山,也不愿意让我?”嫂子问道。
我笑了笑,说:“你问我这个问题,就说明你不知道做皇帝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没再理她,直接往临风殿去了。
拨云见日剧场十七
王晛没有准备在豫城停留,可豫城大雨,山路难行,他们一行人只得耽搁了下来。
明勤舟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到了她包下了的客栈,想去见她一面。
门口守着的家丁,看到明勤舟一个个想冲上来,打他一顿,可都克制住了。
明勤舟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说:“烦请各位禀告王小姐一声,明勤舟来访。”
一个丫鬟从客栈里走了出来,说:“明大人请回吧,我们小姐是不会来见你的。”
明勤舟苦笑了一下,说:“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那个丫鬟甜甜地笑了,说:“若是我也杀了大人的父亲,让大人嫁给我,大人会答应吗?”。
明勤舟一拱手,说:“告辞了。”
明勤舟不知道的是,王晛一直站在二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王晛的心也在滴血,她不是不想见他,只是不可以。每一次一见他,就更舍不得离开。
他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王晛想得头都要炸了,父亲下来秘杀令,不是因为她现在还在豫城,父亲那里早就动手了。王晛此趟来,就是为了提醒明勤舟注意自己安全的。可师爷也说了,朝廷早就秘密安排了人手保护明勤舟了,不用那么担心。
王晛重重地叹了口气,收回了盯着明勤舟的视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摆放在房中正中央的王广渠的灵位,深刻地提醒着她,离明勤舟远一些,否则只能伤人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