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课,许靖也在。
不过他只是表现出一种姿态,很快便离开了,屋内只剩下若惜和许朗清两人。
许朗清还是一副不咸不淡无所谓的表情,有了之前的冲突,许朗清能表现得这么平静,已属难得,若惜已做好了承受更多刁难的准备。她之前也接触过一些单亲家庭的孩子,实习的时候,做家教的时候,说心里话,比起那些阴郁偏执完全不与人亲近的孩子,许朗清显得正常多了,至少他没有给他脸色看,也没有用不入流的方式捉弄她。
若惜拿出自己出的试题给许朗清做,在开始上课之前,她想了解一下许朗清的程度,倒数第一名,到底有多糟糕,又糟糕在哪里,至少有个了解,才能对症下药。
“今天先给你做个测试,两张卷子,各一个半小时,中间休息一刻钟,没问题吧?”
许朗清拿着卷子,看了看,却没有动笔,他将卷子拿子手上晃了晃,轻蔑地:“江老师,你可真够精的,我做卷子你也能挣钱,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我出卷子难道不用花心思?再说——”若惜微笑:“我已经跟你爸爸说过了,测试不收费,正式上课时再收。”
许朗清的表情有些讪讪的,若惜冲他眨了眨眼睛:“现在放心了吧,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考试了?”
先考的是英文,许朗清答得很忙,一会儿撑着头,一会儿趴在桌上,又裁了一张纸捏成几个小团开始抓阄,更妖的是后来竟然把圆规直尺都拿出来了,在试卷上比比划划,若惜实在不明白,英文考试,要圆规直尺做什么?
许朗清考数学的时候,若惜坐在他对面改刚才考试的英语卷子,差点没把她气疯了,她出的试题以选择题为主,加上几道中译英和一篇作文。英语作文是一片空白,中译英只简单地写了几个单词,而且几乎每个单词都有拼写错误,这些便也罢了,最要命的是选择题,五十道选择题,竟然没有一题是对的,就算不懂英文,蒙也能蒙对几个吧?到底他是个傻瓜,还是存心的?
许朗清正在“忙碌”地答题,看情况,数学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惜要他先停下来,她将他做的英文卷子递给他:“你是故意的吧?一道题都不对,这种概率和全对的概率是一样的,你是用这种方式,抗议我做你的家教?”
许朗清显得很无辜:“我怎么了?我就是这水平,我是笨蛋,倒数第一,你不是都知道吗?我爸会出高薪都是有原因的,以后你会很伤脑筋的,我保证。”
倒是感谢许朗清的坦白,看来他真的像许靖说的并不坏,如果他坏一点,会表现得更乖巧,然后在自己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给自己来上一记,许朗清,还是个孩子。
若惜没有说话,许朗清误会了,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略带嘲讽:“知道我不会让你好过,那又怎样?你舍得放弃这份薪水吗?还是忍着吧。我倒要看看能忍到什么程度!”
“是有点舍不得。”见许朗清脸上露初得意之色,若惜笑了:“不过,我更珍惜自己的时间与热情,不想浪费在这种没有效果的事情上。”若惜开始收拾东西,其实并没有说得这么潇洒,还真的有点舍不得这份工作,不只是薪水,许靖还答应在找工作的事情上帮忙,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不过话已出口,不可能再收回来。
许朗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若惜,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有多少真实性,若惜不想再犹疑,她果断地伸出了手:“希望你能找到喜欢的老师,再见。”
许朗清的视线在若惜的眼睛和手上游移,到了这时,他才相信若惜是真的不干了,而不是以退为进的策略,他有点不安,想说什么又拼命忍了下来,若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道:“不用担心你父亲,我会告诉他是我的原因,不能继续这份工作,你放心吧。”
许朗清迟疑着没动,若惜将手向他伸了伸:“怎么,这么讨厌我,连再见也不肯说?那我先说好了,那天的事,我有点过分了,我不该踢你,不过你那天也有点过分,怎么可以调戏老师呢——”
“调戏?”许朗清怪叫了一声:“老师?你算哪门子老师,你不过比我大三岁,我同学都有比我大四岁的。”
若惜会看人,许朗清肯答自己的话,说明他已有些软化,她自然不肯放过:“不能原谅我吗?”。
许朗清的脸立时冷了下来,他很聪明:“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走。”
“我刚才好像说过,如果你对我不抵触的话,其实我很想做好这份工作。薪水不错,离学校近,学生也很讨人喜欢——”若惜觉得坦诚相待,可能是对待许朗清最好的方式。
“你说我讨人喜欢?”许朗清冷笑:“你也太搞笑了,真的这么需要这份工作?”
“我需要这份工作,但不至于为了这份工作说违心的话。”若惜很坦然:“你说你不打女人,很有原则,也有个性,还有主张,心肠也好,还有——”若惜停了停,果然许朗清忍不住问:“还有什么?”
话一出口,许朗清便后悔了,一脸恨不能将话吞回去的表情,若惜忍不住抿着嘴乐了:“还有,你的口哨吹得真好,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哨音。”这话若惜没有说谎,那日许朗清的哨音婉转悠扬,的确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哨音。
许朗清的脸色僵了僵,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显得很不自在,他沉默了良久,才斜睨了若惜一眼,一脸的嘲弄:“难为你能说出这么动人的话,我真怀疑你说的是不是我,因为连我都觉得是另外一个人。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你的话,我一点都不信,我不相信你。”
还很顽固,若惜笑了:“为什么不相信?对你又没什么坏处。你爸爸已经调查过我,证明我是个不错的老师,如果你肯配合我,我敢保证你可以考上很好的大学。当然,如果你还是没有办法接受我,那就没有办法了,不过说不定你以后会后悔,大概不会有其他老师会夸赞你口哨吹得好。”
许朗清一动不动,对若惜的话似乎全无反应,这也是若惜早料到的结果,她一向没什么口才,不指望寥寥数语就能打动许朗清,有些遗憾,不过若惜还是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再见”。再见,真遗憾就这么再见。
若惜走到门口,手已经触到门把,却突然听身后许朗清唤她:“江若惜——”
若惜的心猛地跳了两下,难道许朗清改变主意了?她没有回头,许朗清也没有作声,两人僵持了良久,若惜只恨自己太强,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什么事?叫住人家,怎么自己不说话?”
许朗清笑了,笑得肆意张狂,然后低声吐出两个字:“再见。”
果然是捉弄她,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古怪?若惜恨自己沉不住气,怪只怪薪水太诱人,可以辞去便利店的工作专心写论文,说实话那份工作实在太辛苦,又不愉快——若惜甩了甩头,用力按下了门把——很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她早已学会认命。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若惜的半只脚已跨出了门槛,却听许朗清大声问。
她站在原地没动,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她转过身,有些困惑地看着许朗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自己理解吧。”许朗清显得很不耐烦,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若惜立刻将门关上,冲到许朗清面前,瞪大了眼睛,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我们还会再见?你愿意我当你的家教?”
“我说了,你自己理解,问我干什么?你走开,不要影响我做卷子。”许朗清挥了挥手,示意她走开。若惜连忙后退了两步,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仔细打量着许朗清,这个男孩子,真的像他父亲说的那样,心肠比一般人更柔软,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呢。
似乎察觉了若惜在看他,许朗清有些不自在,脸微微泛红,若惜很少见男孩子脸红,现在的孩子,脸皮一个比一个厚,会脸红的男孩子,这年头也算是稀罕物件,真是可爱。若惜忍不住问:“许朗清,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你不要太高兴——”许朗清埋头做卷子,并不抬头:“我原本就很善变,以后也会随时改变主意,所以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若惜一向乐观,所以许朗清的话并未影响她的好心情,况且,大多数人总是口是心非,眼前的许朗清应该也是,这么怕被人看穿吗?
若惜的笑容渐渐漾起,盯着许朗清看,想将这个大男孩看穿,许朗清大概受不了她灼人的目光,终于按耐不住:“江若惜,你怎么笑得这么讨厌,你再这么笑,我又要改变主意了——”
若惜连忙捂住脸:“好了,我不笑,你认真做卷子吧。对了,不管怎么样,我是你老师,以后不要直接叫名字,叫江老师,或是若惜姐——”
若惜生生地将“姐”字吞了回去,因为许朗清的脸色阴郁,一个字一个字地让她遍体生寒:“我真的改变主意了——”
“别,当我什么都没说,你爱叫什么叫什么,我没意见。”若惜恨自己太识时务,在比自己小三岁的许朗清面前低头,可是,反正也不是原则问题,而且江若惜这个名字很好听——
偶尔低一下头也没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