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坐在荷花池的亭台边,展开手中司徒清托人送来的信,上面只写着苍劲有力的“我心迷茫”四个大字。
浅红色的信笺上散发着浅浅的香味,宁樱记得那是沉香的味道,她把信笺放到鼻子上深深呼吸,让它的香味驱赶走自己心中的烦恼。
“清,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宁樱喃喃自语。
银月轻步走到她身边,“小姐,燕妃来了,正在前厅等候。”燕妃降低身份前来找她,宁樱也猜到她所为何事,她把信折好放入怀中,往前厅而去。
一见到宁樱,燕妃马上站起身来,向她露出少有的笑容,“我去了一趟云裳坊找你,没想到你在府里。”
她转头打量着厅中的环境,崭新的红木椅子,画着喜鹊立梅梢的大花瓶,缕空的屏风,摆设象是她第一次来府时见到的一样,“虽然柳丞相已不在世,你把相府打理得不错。丞相夫妇没有生错你这个女儿。”
看燕妃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宁樱心中有点好笑,她把桌子上的一杯茉莉花茶放到燕妃坐的位置边,自己取过一杯啜饮,“你找我也没有用,他不在我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燕妃微怔,瞬间又恢复如常,她慢慢地坐下来,“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子,不然王儿他不会对你用情这么深。你不要怪我喜用心机,在皇宫里,身为女人的我,只能这样来保护自己。”
她惆怅的语气里,带着平时少有的真诚,“因为娉婷的原因,我才会极力反对你们。如今皇上驾崩,我们都应不计前嫌,以国事为重。王儿两天后再不登基,五皇子就会取代他的位置。五皇子为人荒婬无度,喜怒无常,他若为皇,蜀国以后只怕会很快灭亡。”
五皇子是张贵妃的儿子,宁樱也听闻过他的事,知道他不会是一个明君。她抬眸迎向燕妃的目光,明知她的话有一半是为了自己,个中的道理却是一针见血。
看宁樱沉吟不语,燕妃示意身边的宫女扶自己起身,事已至此,她要在宁樱身上赌一把,让她把司徒清带回来,“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到他在哪里。”
燕妃一动,身上的玉器饰物叮叮当当作响,她认真地向宁樱说:“王儿曾问我有否当他是我的王儿?如若你见到他,请你转告他,我第一天从吴妈手中接过他的时候,我就已认定他是我的儿子。”
司徒清多年前那个粉女敕婴儿模样似是又出现在燕妃眼前,她微挑红唇,跟着她想起了娉婷,心里一阵抽疼,再也不说不出话来。
站在不远处的银月,见燕妃要离开,忙走过来带领她出府。
宁樱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燕妃的真正用意,她又岂会不明白?
她阖拢上双目,细细思量,用心感受着司徒清的心境,随即张开眼浅笑,“清,我知道你在哪里了。”
层层白雾,围绕着千峰山的山顶,几座古建筑物掩映在翠柏苍松之中。山脚下,一级级的石梯,弯弯曲曲向山腰延伸。
一辆马车急驶到山脚边,车夫拽住缰绳,回头向车厢内道:“堂主!已到千峰山。”
宁樱掀帘下车,叫车夫到邻近的小镇等候。
她望向石级,它们的中间低了一洼,边缘的棱角也早已被人的足迹磨圆,可见此条石级常常有人出入。
宁樱沿着石级而上,一路高树虬藤,山花烂漫,佳景天成,山腰里传来木头撞钟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余音袅袅飘到宁樱耳中。
走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宁樱才来到山腰,眼前是一个大平台,平台边筑着白色的石栏,方才若隐若现的古建筑物现在是一目了然。
一个清秀的白衣少年站在石栏边向宁樱微笑,他躬身行礼,然后示意宁樱跟他走,“师父说你今天一定会来,让我在这里等候。”
意外的感觉弥漫在宁樱心头,回忆起青谷子那充满智慧的眼神,她释然一笑,跟上了白衣少年的步伐。
“我叫白涧深,是师父的第五个弟子。”白衣少年侧头细细看了宁樱几眼,接着笑道:“姐姐你冰肌雪容,和大师兄确是天生一对。”
从涧深的话中,宁樱揣摩出司徒清确是在千峰山里,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左拐右拐后,宁樱跟随白涧深一路来到一座朱木殿宇前。
踏步进去,宽阔的殿堂并没有什么摆设,青谷子和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对面而坐,他俩皆是盘脚坐在一块草蒲团上,中间摆了一张小桌,上面放着两盏清茶。
抬头看到宁樱,青谷子向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请她在旁边的草蒲团坐下。“这位是一目大师。”他向宁樱介绍对面的白眉和尚。
宁樱向和尚行礼,心里嘀咕,他的法号为何叫一目?听起来怪怪的,搞不好没见过他的人听名字还以为他是独眼人。
“阿弥陀佛!”一目大师似是看出宁樱的不解,回以佛礼,慈祥地说道,“一人一事,一目已知,无须再多看,看多了,只会陷入自己的心障。”
宁樱赫然,他果然是得道高僧,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说话间充满禅机。
青谷子捋须哈哈大笑,“大师字字珠玑,与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他转头向宁樱道:“你和清儿的故事,我全然知道。清儿说你是一个聪慧的女子,现在他陷入了自己的心障中,只有靠你,才能把他拉出来。”
“他没有什么事吧?”想起在玉心殿时,司徒清脸无血色的样子,宁樱可真有点担心。
“他把自己关在嵯峨洞里,不吃不喝,已经两天了。”青谷子指向后山。
听青谷子说司徒清两天不吃不喝,宁樱的心抽到了半空中,她飞步出殿,向后山跑去。
青谷子又捋了几下长须,向一目大师笑颜相对,“大师,你猜那丫头能否把清儿劝出嵯峨洞?”
一目大师微拢的眼睛展开,慈光流转,“世间万事万物,本是轮回不断,他俩的结果如何,你我心中早已有定数,又何须多此一问?”
空荡荡的殿堂里响起了两人的笑声,声音从窗棂缝隙中传出去,惹起了大树上的几只猴子的注意,它们停下摘果的举动,转头盯着殿堂看了看后,又开始吱吱叫着抢夺树上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