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的东水湾镇和现在差不多,当官的只知道花天酒地、安享奢华,从来不顾平民百姓的生计死活。那时候的四平乡是沿海最穷的地方,全年几乎吃不到粮食,就在那穷山恶水之地,偏偏生活着两个不甘心命运的少年小甲和小乙。小甲出身沦落市井的书香门第,小乙则是土生土长的渔民,二人都是孤儿,自小相依为命,在村里靠乡邻接济度日,不管背景如何,两个人眼下却是一样的贫寒。在一次出海打渔时,风浪将船打翻,两个人九死一生,历尽磨难,最终漂流到一个无名小岛上。在那里,他们意外找到了一位隐居于此的世外高人的墓葬,随葬品则是他遗留下来的一屋子书籍,其中更是不乏武学秘籍和他自身的功法心得。
小甲和小乙共同拜骸骨为师,一边滞留岛上伐木造船,一边悉心学习世外高人留下的东西。小乙不识字,小甲不好武,两个人各取所需,互相帮扶,在岛上足足呆了三年才将船造好。离岛之时,二人共同对师父发誓,誓将在此间所学发扬于世,为百姓造福。也该事有凑巧,二人回乡不久,恰逢皇帝开恩科,小甲一举得中,金榜题名,从此走入仕途,但他毕竟出身卑微,在官场难免处处碰壁,倍感压抑。小乙虽然学了一身武功,却无用武之地,他相信只要小甲继续官运亨通就一定能造福百姓,于是他一心听他差遣,甚至在暗中不惜一切手段为他扫清加官进爵的障碍。
小乙暗事做得多了,也渐渐结交了一帮绿林兄弟,其中不乏海盗响马之流,他也和他们一起劫富济贫并逐渐积累起了自己的财富,更让他知足的是,他也因此结识了一位红颜知己,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小甲为官一任开始倒也清廉正直,但随着官越做越大,他也随波逐流变得越发利欲熏心起来。为了讨好上司,他主动请缨清剿贼寇,甚至不惜诱骗小乙出卖兄弟,设计将海盗一伙打击殆尽。此举也将小乙逼进绝路,在进退两难之际,为了保全妻子,小乙决定用自己投案的方式做个了结,也当是最后再帮兄弟一次,条件则就是让小甲保住自己的妻子不受连累,小甲理所当然的顺承了他。就待小乙将要自杀之时,他偶然听闻小甲是靠当初在岛上意外得到的巨额财富买官发迹的,并切还通过行贿步步高升。小乙对他深感失望,越狱出逃,从此隐际江湖,但他此时也因误会被武林同道所不齿,为避仇人追杀,最终只好又回到当初那个小岛上。可能是苍天有眼,小乙意外地发现当初拜下的骸骨师父居然尚在人世,他就是联合岛岛主謉畫,而那个神秘小岛就是他用来储存四岛财富的地方。小乙对他诉说了以往的经历,謉畫不仅不怪他,还收他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弟子,并将其中一岛交他管理,小乙从此专心为他做事。只是到底是因为自己遗失了那笔重要的财富,让他始终都觉得对恩师有愧。
此时的小甲官越做越大,而且人已在京城,小乙待自身稳定后偷偷去京城找他,想带回自己的妻子,却正赶上小甲和自己的妻子在为他们刚刚满月的孩子举办筵席。小乙伤心之余留下了自己的小刀做贺礼。当夜,朝廷一品大员命丧小乙那把刀之下,闹得满城风雨到处通缉小乙,他几经生死,最后才在朋友帮助下才全身而退。若干年后,他再度回京,在元宵节日率众大闹花街,在天子眼皮底下戏耍百官,搅的京城上下鸡犬不宁,皇帝再次下旨缉拿。小乙只将小甲的夫人劫走,她那时起才知道小乙尚在人间,原来小甲一直都在骗她说小乙自甘堕落,入盗谋逆,早就被官府绞杀了。
二人追忆往昔,在岛上过了一段平静日子,那段时间是小乙一生最开心的时光,但小乙最后还是看了出来,虽然二人曾为夫妻,但毕竟时过境迁,她对小乙虽有歉意,却已无深情,相比之下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为小甲所生的那一双儿女。无奈之际,小乙只好将她送回,半年之后小乙得知她产下一个女儿,他断定孩子是自己的,担心小甲会加害于她,便将孩子偷回到自己身边。”
虽然石美玉不想听,却也忍不住一直听了下去。讲到这儿,徐翎突然问她:“后面的故事石小姐可还愿意听下去?”他只问石美玉,分明是故意讲给她一个人听的。连戚沁都隐隐觉得这故事肯定是有所指,定然跟她有关了。
石美玉当然意识到了什么,听他这么问,忍不住勃然大怒道:“你住口吧,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徐翎笑了,“我说过了,这只是一个故事。”他越是这样说,石美玉越觉得无处发泄。她看着桌上的画,道:“你把我娘的画像还我,不许你亵渎她。”
徐翎依旧只是笑,他当然不会理会石美玉在说什么。“石谨为人虽然阴险,画画却是一流,这幅画画的真是像极了。”
石美玉上前去一把将画抢过来抱在怀里,怒视着徐翎,戚沁再次将她拉过来护在身后。
徐翎拍手笑道:“乖女儿,你拿去也无所谓。”
石美玉气得两颊绯红,戚沁一面轻轻安抚着她,一面对徐翎道:“徐岛主还是将故事说下去吧。”
徐翎冷眼看着他道:“故事讲完,你就要死的话,你还愿意听吗?”。
戚沁面无惧色,直视着他道:“徐岛主煞费苦心引石家兄妹上岛,不就是想告诉他们往事吗?我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愿不愿意听,徐岛主都会讲下去的。”
徐翎点头:“你倒是个聪明的人。不过这不重要,你还是必须得死。”
戚沁不语,他知道自己的处境,身为鱼肉,如何能与刀俎抗衡?既然无谓,索性不如从容。
徐翎果然又讲下去了:“小乙将那个孩子带上岛,从来都是爱护有加、悉心栽培,可他依然放心不下他曾经的妻子,也不知道自己擅作主张带走孩子对她伤害有多大,几年之后,他忍不住又去看她,却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个孩子,而且也是一个女孩,竟和自己带走的孩子一样大,她不仅叫她娘,在家里也是备受娇宠,全家上下待她有如众星捧月。小乙暗中打听,知道她并未再度生产,可是当初那孩子分明已被自己抱走,怎么她身边又会再有一个女儿?倒是小甲的侍妾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生过一个孩子,难道自己抱来的并非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小乙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再次尽全力利用母女二人进香之机将二人掳至岛上,目的是只想问清楚哪一个才是自己的女儿。”
“可你却让你女儿杀我。”石美玉瞪着他,替他接了一句,那表情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仇人。
徐翎轻叹一声,道:“我并无杀你之意,只是想试探一下到底哪个才是我的女儿。”
石美玉指着自己的脖子上的伤疤道:“可是我差点就死了。”
徐翎道:“我也没想到冰儿小小年纪出手就如此狠毒,这一手倒是像极了石谨。”
石美玉冷笑道:“你不是想告诉我,我才是你的女儿吧。”
徐翎正色道:“我一直都在这样告诉你,是你自己不信。”
石美玉咄咄逼人,反问他“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若不是我爹的女儿,他怎么会对我这么好?可见你是信口开河,居然还想做我爹。”
徐翎苦笑:“我若不是你爹,又何苦费尽周折把你引上岛来告诉你这些?”
石美玉不知道如何回答,抢白道:“谁知道你为什么,反正你是坏人。你最好尽快放了我们,不然我爹爹和哥哥一到,保证把你的海外岛再度夷为平地。”
徐翎眼中迸射出一道寒光,戚沁知道她刚才这句话触痛了徐翎的伤处。身为一岛之主,却因个人恩怨最终害了全岛之人,他此身罪孽已然不轻了,心里负担肯定更重。他怕石美玉再去揭他的痛处,急忙将话题又转到徐翎的思路上去。
“徐岛主认为石小姐是自己的女儿,想必是有根据的,石小姐纵然不信,听听又何妨?”戚沁见徐翎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时心情还是比较平静的,他尝试着引导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冰儿伤了你之后,你娘死命护住你,亲口承认你是我的亲身骨肉,但她只是不想让我们父女相残却并不知晓我早已从石府里抱走了一个孩子。待知道这些之后,她决定回去找石谨问个明白,不料却惨遭了石谨的毒手。那会你还在岛上养伤,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徐翎将“故事”又接下去了。
石美玉静静地听,眼中敌意未减,看来她并不相信徐翎所讲的故事。她深知父亲对自己母亲的爱,如何会相信一个外人说的这些话呢。
“后来发生的事我也很困惑,这么多年来我也未能从冰儿口中问出什么来,只知道是她将石谨引上了岛,偷袭我们,最终酿成惨祸。这笔账,我会全部算在石谨头上。”徐翎将故事讲完了。他话音刚落,袖中已经滑出一杆长鞭,轻轻一甩,鞭梢便如毒蛇般缠住了戚沁的脖子。徐翎手腕一抖,戚沁被他带得重重跌在地上,那鞭子竟然如人手一般灵活,瞬间就卡紧了戚沁的脖子,勒得他额头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石美玉扑上去一把拉扯住鞭子,徐翎怕伤到她,暂时停手。“我说过,故事讲完,他就得死。”
“你不能杀他。”石美玉大声喊着,见戚沁痛苦,她不住地流着眼泪,压抑了这么久,她终于痛快地哭了出来。
徐翎愕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戚沁,他将鞭子轻轻一抖,收回手中。“你叫我一声爹,我就放过他。”
石美玉只是哭,不叫也不动。徐翎看着她突然很开心地笑了:“这么有情有义,怎么看都像是我女儿。”
戚沁逐渐透过气来,却还是忍不住地咳嗽,徐翎的鞭子已经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刚才若真想杀他,他已然是个死人了。“谢岛主不杀之恩。”他故意道破徐翎的心思。
徐翎笑道:“你也不错,难怪我女儿会为你流泪,我可以不杀你,但也不能轻易放过你,这样吧,我给你一次生的机会,待会我教你一套剑法,学完之后,让你跟一个人比武,他也是我不想看到的人,只要你胜过他,生的机会就是你的了。”
戚沁道:“最终还是有一个无辜之人要死的话,倒不如索性先杀了我。”
徐翎冷眼看着他,“少在我面前悲天悯人,没有人不怕死,我最讨厌虚伪的人。”
戚沁无语,有时候越表白越是徒劳。
石美玉见他不再提其他条件,替戚沁答应道:“一言为定,戚沁若是赢了,你不许再杀他,还要放我们出岛。”
石美玉到底天真,徐翎看着她,眼中又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