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离贡马进京只剩下三天了。人们常说‘时间就是金钱’,但在此时,应该改为‘时间就是生命’,不但关乎江枫个人的安危,他在乎的却是历史。他已经想破了头,从这匹马的习性、毛色、皮肤、肉质着手,几乎把马身上每一个毛孔都看遍,仍是徒劳而已。难道我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只是一场空吗?
三天之后,安禄山的马夫就有了留下的借口。将来他在范阳起兵造反,这些人和马都是他最好的内应。
月色清泠,窗前的树被风吹过,使人无端的惆怅黯然。微微摇曳的影子倒映在窗户纸上,仿佛是人斦长的身影。神思游离间。仿佛那书上一个一个的字都成了乌黑的墨迹,夹在杏花疏影里,在眼前飘忽不定。
江枫独在书房里,无聊的走来走去。难道因为我的穿越,历史要被改变?我都干了些什么?搞的而今一片纷扰。到头来安禄山扔要提前谋乱吗?
心里乱糟糟的。他拿出手机,无所事事的翻看几个月里拍下的照片。看到了崔芙蓉那天在房上惊慌失措、哇哇乱叫的样子很滑稽,有好些照片没有存到电脑里了。今夜无眠,存上吧。明天再想办法。这几天睡觉吃饭走路都在想马的事,甚至做梦都在和马搏斗,真有些乏了。
江枫取出电脑,发现那块电池没电了,忙拿出一块换上。
他懒洋洋的敲击着键盘,摆弄着鼠标。照片存上了,崔芙蓉的妖娆样子和她故作淑女样的打扮,叫人想吐。望了望窗外夜色深沉,凉意侵身,还是去内屋睡一觉吧!他正要起来,手指无意中碰到了鼠标,显示屏上出现各大网站的信息。
江枫心里一喜,急忙坐下握住鼠标操纵,,不错,电脑连上了,可以查资料了。他激动地搜索关于马的信息,呵,马的种类可真多,有好几百种呢,稀奇古怪的名字让人眼花,一个个浏览,一百五十四种关外白驹。
江枫心中一动,关外?是指山海关吗?他点着这关外的白驹,看到了这样的注释,关外白驹,唐宋时叫狮鬓雪驹,性情暴烈,因常年生长在苦寒地,几成野马。
狮鬃雪驹,不就是这批胡马吗?天哪,我终于找到了,他焦急地点击着马的饲养那一页,关外白驹,色纯白,无杂毛,头略大,脸颊的毛特别长,野性暴躁,不易接近,一见生人即咆哮受惊,若想此匹成为常人可驭之物,训法有很多种,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就是;马耳背面有几根黑色血管,此血液就是白驹野性难驯的根源。只要用针刺破,挤出黑血使黑血管变红,此马就可以任由驰骋,与常马无异。
这时候,江枫的喜悦,激动,简直无法言语,他欣喜万分,情不自禁地哼唱起那首最有魄力的《少年壮志不言愁》“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明天一早,这王府里所有人都可以骑这匹马啦!他又蹦又跳,不禁在书房手舞足蹈,挥动白云剑舞了起来,不行,我要连夜施用针刺之法,不能等到明天,白天人多,那些没事干的公子哥儿、千金小姐都要来看热闹,让他们知道我已有驯马良方,倒没什么,只是居心不善的杨国忠唯恐天下不乱,他若暗中通信给安禄山,不知又要生出什么变故,再说让奸相知道我已做到就不好玩了,我要让杨国忠受点挫折。
他在书房里搞的碰碰直响,惊动了外面的侍卫,几个人忙推门闯进,跪在地上问:“王爷出了什么事?”
“没事!”江枫笑道,又问:“郭源,高长春他们没回家吧?”
“回王爷,四位将军都在府中休息了!”
“快去叫他们都到后花园,我有急事!”
“奴才遵命!”几个侍卫赶忙出去了。
江枫兴奋的跑出书房,趁着如水的月色,疾奔沈妃寝宫,到宫门外急呼:“珍珠!”
沈妃被他连声急呼惊醒,宫女们点上灯火。
“王爷终于肯来臣妾的寝宫了!”沈妃面有喜色。
“有针没有?”江枫却问了这么一句,“就是绣花的那种针,尖尖的?”
“王爷到臣妾宫里来只为找绣花针吗?”。沈妃万分失望,又问:“这大半夜的,王爷找针干啥?”
江枫丝毫没有顾沈妃的感觉,对小娟说:“快给找绣花针!”
小娟应声,拉开橱柜,从一只锦盒里取出一根:“王爷要几根?”
“有多少要多少!”江枫接过绣花针笑向沈妃“珍珠,跟我去后花园!”
“深更半夜,去后花园做什么?”
“我先卖个关子,不说!”
沈妃轻轻叹息一声“臣妾困了,明天再去吧!”
“珍珠,你跟我走,一会我保证你兴奋的睡不着觉!”
后花园灯火通明,如银的月光倾泻下来。在明亮的灯笼火把下反而显得微弱暗淡,只能隐约看清花池中开的旺盛的鲜花。几百名侍卫举着火把,环立四周,郭源等人看到他们的王爷面含微笑,神情镇定,大为不解。
“王爷召末将深夜至此,莫非有了驯马良方么?”郭源问。
江枫含笑不语,径直走到拴着那匹白马的大树前,伸手拔开马的耳朵,这马冲他轻轻嘶鸣,晃动着尾巴。
灯笼火把把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昼,但是毕竟非白日。他仍然没有看清那根血管。招手叫过一名侍卫“你打着火把,照我做事。”
那侍卫心里害怕。这些天他一直在后花园守卫,马的烈性看的分明。除了王爷,无人敢靠近。但王爷叫他过去,他又不敢不去。他战战兢兢地挪过来,刚到距马一丈处,那马突然惊吼一声,双蹄一抬,把他踢倒在地。
江枫这才想起,这匹马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接近。心中大愧。忙伸手去扶。一阵风吹来,灯笼火把挨着他左手宽大的衣袖,顿时着了起来。
风呼呼刮过,火借风势。很快已点着了江枫大半只衣袖。只觉得左手灼痛,火还在燃。此时花园里乱作一团。沈妃、高长春及所有人都扑上来拍打衣袖。只是风太大了,真是杯水车薪。他忙一点双足,跳进了近旁的一个湖泊中,火一沾水,迅速熄灭了。左手疼得冒汗,灼热灼热的,他只得在水中多泡了一会儿。
即将到来的成功使他顾不得伤痛,又一纵身飞跃而起,落在岸上。突然他看见有一个侍卫装束的人被绑在那边,有人举刀,似要砍头。
江枫大吃一惊,右手抓起一块石子抛了过去,‘砰’的一声,准确的击落了刀,同时几步来到问:“为什么?”
郭源回答“回王爷,这名侍卫失职,烧伤王爷,该杀!”
“是我忘了此马的特性,硬叫他来的。这点伤算什么?有人放火烧了人家的房子,造成伤亡,也罪不至死,为这小事就要杀人吗?”。
“他犯失职罪,致使王爷受伤,损坏王袍,犯上不敬,当死!”郭源回答的很干脆。
江枫怒气横生“一件衣服重要还是一条人命重要?衣服坏了可以再做新的,头砍下了还能再长上吗?这是草菅人命。”
高长春拱手道“王爷,唐律规定,”
“我不管唐律还是宋律。”江枫打断他的话“在这个王府里,不允许滥用死刑,给他松绑。”
“王爷,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国法,犯上之人,非杀不可.”郭源朗声道“末将奉旨护卫王府,知法犯法,不能向皇上交待。”
江枫暗叹,王爷是人,当兵的就不是人吗?佛曰:众生平等。哎,古代的社会,人的生命从来就没有平等过。我以一己之力要如何对抗森严的封建酷律?无论如何,我也得救他。他想了想说“我有个折衷的法子,一会儿让他骑着匹马,如果他没有掉下来,即恕他死罪,若是不成,再杀不迟怎么样?”
郭源忙答“王爷仁慈。”
那侍卫被押到面前,趴跪地上磕头“奴才该死,但请王爷给个痛快,求王爷不要让奴才去骑马吧!”
江枫愣了“你怎么这样傻?骑马再危险也有一线生机。不然,本王都救不了你,你没听到他们的话吗?”。
明明是马先踢他,明明是自己去扶他才会着火,所有的过错却都是他一个人的。中国古代,真是滥用刑律,视下层人物如草芥啊!
那侍卫回答”从马上摔下来,可能被马蹄乱踏而死,还不如挨这一刀,干净利落,还望王爷成全。”
江枫懒得多说“本王就要你骑马。”
几个侍卫拉起那人就要把他扔上马。
“等等。”江枫忙叫,心说,现在让他上去,那可真要死了。他转身重新去模索马耳,郭源命令旁边的侍卫打着火把去照明。
“不用了,把火给我,我自己照,免得又连累一条无辜生命”
江枫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扒开鬃毛,仔细的寻找。终于他看到了那条粗如手指的血管,通体墨黑。他用嘴咬住马耳,右手持针,轻轻刺了一下。流出来的马血黑如锅灰。他用手轻挤,望着黑血慢慢流尽,直到色泽转红,方松手。
“现在可以让他上马了。”江枫站起来接过沈妃递上的手巾搽手说。侍卫们把那人按在马背上,奇怪,白马不但不再狂叫,反而发出轻微的‘咻咻’声。那侍卫一开始异常恐惧,冷汗淋漓。江枫用火把那头轻击马腿白马轻轻驰出,缓速绕行,直到走了一圈,仍无异样。
郭源不相信这是真的,自己也跨了上去,一抖缰绳,飞跑而去,他欣喜若狂,一口气跑了十几圈才肯下来。
花园里欢声雷动“王爷成功了!”欢快的呼声在悄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悦耳。
沈妃更是笑逐颜开“臣妾真是高兴的睡不着觉。王爷快去更衣吧,身上都湿透了。”
这时候,江枫才感到身上潮湿清冷。忙转身回宫换衣。回来时人们的情绪还在激动中。
江枫忽然正色道:“今夜的事不要外漏。明早,郭源,长春你们几个马上去收购绣花针。
“要多少?”
“不怕多,最好让全长安城都知道咱们府里不惜高价购买绣花针。”
江枫异常高兴,想不到,这驯服马的方法如此简单。他拍了拍马头“今后你就是我的坐骑,嗯,就叫你雪青吧!”他又看了看旁边挂着的尚方宝剑,笑了笑“不能辜负了皇上的美意。天亮后,我就骑着雪青进宫。”
“王爷进宫做什么?”沈妃很是不解。
“调御林军啊”
“王爷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还要调御林军何用?”
江枫意味深长的说:“三十六计之中有一条绝妙的好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要好好的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玩上一把。我要调集几千人马在这里大张旗鼓的训练。当然要热火朝天才有意思。”
“王爷可千万不要把兵马调进王府训练啊。”沈妃急道。
“为何?”
“王府本有三千护府侍卫,再调几千人进来。要是有人向皇上进谗言,说王爷招兵买马,图谋不轨,那是大大不利。如今,长安已有人造谣说王爷与安禄山勾结了。”
“有这么严重吗?”。江枫愣了片刻问“还有哪里可以容纳几千人随意跳跃?”
“校军场。那是出征时点兵之所,是公开场所,不会有麻烦。”
“将来安禄山的胡马也要到校场吗?”。
“那是肯定的。”
江枫忽然问“珍珠你方才说什么?有人造谣我和安禄山勾结?我怎么没听说?”
郭源回答“王爷终日不出府门,一心用在驯马上。现在城里三岁幼儿都知道王爷勾结安禄山欲图江山呢。”
江枫失声大笑:“我与安禄山勾结?太好笑了,这个散布谣言的人真抬举我。我和那位安大人时空隔阻,千年之距。这么说,皇上应该也听说了,怎的没有动静?按理皇上应当派人调查或是召我去问才对。”
皇上见到孙儿,提都未提谣言的事。只问他准备的怎样了?江枫回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皇上问东风是什么?他说要掉两千御林军和一千官兵做帮手。皇上和颜悦色,马上叫御林军统领萧畦即刻点集两千御林军交广平王带走。
以后的三天,江枫都在校场指挥士兵纵马。跃跳、跑。这里人吼马嘶。平时除了守护校场的官兵,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玄宗皇帝在位四十多年,一直天下太平。
杨国忠神态安详,仰躺在太师椅上,正在听许清河报告广平王府里的事。
“大人,听说广平王府的人在长安城中大肆收购绣花针。这几天,京城的绣花针已涨到天价,五两银子一根。”
“什么?五两银子?”杨国忠吃了一惊“五两银子可以买一万根绣花针了。这个李豫,发什么神经?银子太多了,花不完啦?清河,知不知道他买那么多绣花针作何用?”
“这个理由很可笑。”
“怎么?”
“昨日我碰上高长春,他正在大街上挨家挨户的收购绣花针。听说已经收集了万余根。我问他要这么多针有何用途?他说,广平王准备从民间选大批会手工的绣女,为安禄山贡给皇上的宝马做衣衫。”
杨国忠不禁骂了一句“无知小儿,他莫不是疯了吧?马还穿衣服?清河,那些不利谣言有没有影响到李豫的心情?”
许清河笑笑:“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他的心情,就是天塌地陷他也不会在乎,何况是几句毫无依据的传言。”
“李豫有此气度?我想怎么从未感觉到?”杨国忠大为疑惑。
“大人,我非常了解广平王,他的行动常常出人意料,不可不防。”
“嗯?你怎么这么了解李豫?”
迟疑一下,许清河说:“我在他学艺之时就认识他了。他常常不动声色捉弄他人晕头转向。人缘极佳,头脑灵活;有时粗枝大叶,不修边幅;有时又心细如发。做任何事都有始有终,百折不回。我怀疑他已经有了制服胡马的良策。”
杨国忠面色冷峻,他对李豫了解不多,听许清河这么一说,有些担忧,问“这几天王府有什么动静?”
“前两天吸引许多公子哥儿去关看他骑马,摔得鼻青脸肿,他依然不分昼夜,摔了无数次。后来听说那胡马愣被他给降住了。可是除了李豫,任何人也无法接近这匹马。”
杨国忠沉思片刻突然叫道:“李豫在离范阳很近的定州呆过十六年,说不定”
“李豫根本没在定州呆过。”许清河月兑口说道。
“你说他没在定州呆过?”
许清河大觉失言,忙道“我是说,广平王在大山里学武,当时隐瞒身份,他不可能去城里闲逛,不会有接触到胡马的机会。”
杨国忠’喔‘了一声,许久才问:“这几天广平王在干啥?”
“广平王调集了三千兵马日夜在校场赛跑,说是在指导士兵学习驯马术。”
杨国忠狂笑道:“我还以为李豫有什么大能耐,在校场赛马,搞的人仰马翻,鸡犬不宁。他以为那些胡马如常马?”他刚刚生出的一丝警惕之心瞬间消失殆尽。
“大人”许清河心里很矛盾不能出卖江枫,又不忍心杨国忠被愚弄。夹在正邪之间真的很难受“大人,今天早上,我遇到李豫,他骑得那匹白马,正是他降住的雪驹。在大街上随意穿行,路人擦身而过。那马也没有了野性。所以我认为这其中。”
杨国忠不以为然“我绝对不相信他能降住那些烈马。”
“那么,上林苑那匹白驹怎样解释?”
“不过巧合罢了,就算他能做到,也是靠蛮力,安贼有那么多时间让他去一一的降服吗?”。
望着杨国忠那自负的神情,许清河生出一丝鄙夷。愚昧的蠢货,既然这样想,别怪我没有帮你。
太子李亨时时关注着而今长安城的焦点————他儿子的家。他为不断听到的言行愤怒。
东宫总管李辅国是个心狠手辣、城府很深的太监,他在李亨身边任职,一向小心谨慎,表现的非常细致妥帖,是李亨最器重的心月复,他的所有目标都只有在李亨得到天下之后才能实现。所以他全心全意的为李亨设想。“殿下不必烦恼,广平王自幼聪慧敏捷,智勇双全,他定能完成任务,成为大唐皇室的中流砥柱之才。”
李亨愤然道:“你看看他都干些什么?派人全城大肆收购绣花针,说要为贡马制衣服,简直是荒谬绝伦。传出去还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甚则,带领几千士卒在校场赛马,狂奔乱舞,跟跳梁小丑有什么分别?”
“殿下,知子莫如父,广平王爷的能力,殿下应该比任何人清楚。奴才相信王爷的所有行动皆有用意,定能带来惊喜,堵住朝野悠悠之口!”
李亨叹了口气:“坦白告诉你,本王对这个儿子,一点底都没有。我根本就不了解他。二十一年来,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十天。真是担心如此胡闹,会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