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姻缘今古情 第十三章 往事如烟梦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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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跟在李亨身后的江枫,心里愤懑的情绪一阵胜一阵,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他一直在极力忍着。李亨难得这么平和的与他说话,他是想用父子之情的重要来减淡兄妹生离或是死别的痛苦。只是李亨并不理解佳佳对于我胜过手足之情,不知道我可以为佳佳放下一切,可以不顾生死安危。

今日的江枫看什么都厌烦,看到任何人,都觉得是伤害佳佳的祸源。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父亲,曾经信誓旦旦的大谈他疼爱儿女,渴望儿女承欢膝下,重视天伦之乐。然而,明知女儿即将落入狼窝却仍然无动于衷。粉红娇艳的菊影印照着李亨魁伟的身躯,已不再那么高直。在江枫眼中,已微微倾斜了。

人们常说‘身正不惧影子歪’,这句话对心中有愧的人来说,影子一歪,其身就已不再纯正了。实在看不透,李亨对女儿的视若无睹之举,到底会不会有愧意?

江枫的脚步是沉缓的,随着面无表情的李亨进了广平王的寝宫,几个宫女捧上香茶,知趣的退出门去。李亨坐在书案前说:“你坐下。”

“孩儿还是站着聆听父王教诲。”不错,在他们面前,那是如坐针毡,还不如站着随便一些。

“豫儿,你知道,你在大殿上可以随心所欲,畅所欲言,甚至驳斥,戏弄杨国忠,有时过分到极点。而皇上并不生气,还夸奖你鼓励你,那是为什么?”李亨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的和他说过话。

“孩儿不知。”他确实模不透古代君王的脾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就生气。

“那是因为你的观点是合皇上意得,更重要的是皇上还没有决定怎么做,愿意听取更多的意见,结果证明你对了。所以,皇上宠你,喜欢你,你说什么他都高兴,不以为仵。”李亨目注儿子“可是今天,皇上生你的气了,你又知道为什么吗?”。

江枫垂头不语,这个他知道,是自己反对佳佳做替罪羊。

李亨继续说:“这是因为你今天的言行违背了皇上和大臣们的心意。在他们眼里,舒适、安逸的生活,花天酒地的日子习惯了,不喜战争。一旦打起仗来,被迫节衣缩食,还有可能搞的家破人亡。所以,他们都希望有人能避免这种事发生,而他们认定的人选就是你四妹佳佳。”

“父王,佳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把它当作挡箭牌去换取大臣们的富贵,不公平。”江枫激动的喊道:“我要去找皇上讲道理。”

“公平?这世上哪有公平?贫富贵贱,与生俱来,那样是公平的?”李亨冷冷的说:“你居然想和皇上讲道理,你可真是天真,普天之下,谁敢和皇上讲道理?皇上决定的事那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你公然一次次的反对,所以皇上才生气。”

“你常年不在京中,不知道君王的性子,以为皇上爱你就可以无所顾虑的想说什么说什么,你越说越激怒皇上,你就不想想后果吗?”。

江枫语气满含不满:“父王竟然一口赞同皇上的决定,一点也不在乎佳佳的幸福。”

“你真的以为皇上问我舍不舍得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李亨问“皇上是在考验我。是不是对他忠心无二,有没有忤逆他的心思。”

“父子之间也玩这么深沉的把戏,太没意思了。”江枫喃喃自语。

李亨目注儿子良久,轻轻吁了口气“豫儿,你还记得当年皇上一日杀三子的事吗?那时你已经五岁了。”

江枫只在史书上看过记载。书上只有寥寥几笔。当年玄宗皇后王氏,未曾生育有子女,玄宗甚宠武惠妃,王皇后遭其谗僭,无故被废。武惠妃又僭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同日俱赐死。天下无不惊叹。岂料武惠妃这个为玄宗育有四子三女,最有希望当皇后的女人在生太华公主时,产后血崩暴亡。

“豫儿,想起来了吗?”。李亨见他似在想什么,又问。

“哦,孩儿有一点印象。具体详情不甚明了。”

“王皇后是皇上做临淄王时的王妃,后来依例册立为后。但因其多年不育。王皇后着急之下,暗召术士于昭阳宫设坛施法以祁子。此事被武惠妃知晓。向皇上进谗,王皇后即被废黜。本欲在武惠妃育后册里中宫,谁知武妃在生育太华公主时血崩而亡。

“武惠妃生前,为让自己儿子立储,常在皇上面前馋毁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这三位都是父皇二十三子中颇有才干,又正派的皇子。他们是武惠妃亲子悼王李珊,寿王李瑁的绊脚石。

“事有凑巧,李瑛聪明能干,满月复韬略,性格随和嫉恶如仇。有一次在御花园看到皇上与一个宫女嬉戏,便劝谏父皇,**嫔妃无数,挑逗宫女,有伤大雅。父皇大怒,严厉申斥太子。

“开元二十三年,皇上召寿王妃杨玉环入华清宫,不久赐号太真。又册左卫将军韦昭训之女韦氏为寿王新妃。太子李瑛,光王李琚大感有失伦常,多少次劝谏无果。二人击敲登闻鼓上殿,当着文武百官质问皇上:父纳儿媳。人伦何在?皇上怒极,将太子瑛,光王琚下了天牢。

“武惠妃趁机向皇上进谗言,盛怒之下的皇上即下旨赐死太子瑛,光王琚,与毫无半分过错的鄂王瑶。一日杀三子,令天下朝野震动。”

江枫的心还沉浸在悲哀的往事中,重重的叹息“皇上为何轻信谗言,忍心杀了三个亲生儿子?鄂王皇叔并无一丝错失,也忍心无罪而诛?难道君王富有四海,就不需要父子骨肉亲情吗?”。

“豫儿啊!皇上子女太多,数都数不过来,哪会在乎失去一两个?李瑛、李瑶、李琚这三位皇子性格都颇似现今得你。他们容不得邪恶肮脏之事,时常在父皇面前直言不讳的指出君王过错,弹劾后妃干政,外戚横行。皇上早就对他们不忿了。”说起这段痛心的往事,李亨忍不住面容抽搐,遗憾万分。

好一会儿,李亨逐渐平复胸中的愤怒,又说:“此后多年,皇上没有再立太子。群臣多次上书,言没有储君,社稷不安。在高力士、贺知章,郭、李等几位忠良力主下,为父以忠王而立太子。当时杨家兄妹一心欲立寿王为储。父皇多半是因自己夺了寿王妃而自愧,恐其日后对自己不利。况武惠妃死后,皇上对她所生子女也大失宠爱。为父入主东宫之后,万事小心谨慎,丝毫不敢有半分违拗皇上。对杨家兄妹处处忍让,凡事退避,才得以安居储君之位十六年。

“豫儿。父王当年也是血气方刚,是非善辩之人。这些年,被亲历所见的血腥杀戮搞的心灰意冷,远大斗志消磨殆尽。今天我对你说这些,是要劝你凡事适可而止,身为皇太子的李瑛击登闻鼓都不得善终,何况你只是隔了一代的皇孙。

“皇上宠你,是要你事事顺从上意,不是让你和他对着干。佳佳下嫁已无可挽回。你千万莫再反对。为父盼你平平安安,你从小就非比寻常,有惊人的天赋,皇上才让你去拜师学艺,自从有了你,为父的地位才无人能动。”

今日李亨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尽管他对儿子的狂妄鲁莽大加申斥,几乎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但从他内心深处对儿子的过人之能还是肯定的,甚至引以为荣。

一想到佳佳从今以后要身陷贼手,凄悲的度日。江枫就无法使自己坦然:“父王,难道为了太平,为了保住你皇储的大位,你就没有原则的顺从皇上,连亲生女儿的一生都忍心葬送吗?”。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严重,佳佳嫁入安家,还有回京省亲的机会,我们可以接她回来团聚。”李亨耐心的说:“她付出了感情,可以换回天下太平,这也是她为国为民作出的贡献。”

“父王对天下形势知道的很清楚,你以为安家从此息事宁人了吗?如果安家反叛,佳佳要怎么办?痛快死了为国捐躯,那确实是她的光荣。安家父子能便宜的了她吗?定然折磨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父王是未来的君王,自也拥有帝王的性格,在乎的只有天下,女儿有很多,多一个少一个无关紧要,可我不能,我只有这么一个同胞妹妹,我不能让她受到伤害,我一定要去见皇上,哪怕只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放弃。”

李亨有些恼了,也是因为儿子点到了他的内心之处“为父苦口婆心的把几十年的陈年往事告诉你,是要你引以为戒,前车之鉴怎能忘?你难道还不明白,杨国忠给皇上出这个主意,完全是针对你,他们知道你冲动莽撞,又重兄妹情分,他们就是要激你去触怒皇上,你明知那是个圈套还要去钻吗?”。

江枫坚定的说:“在我心目中,同胞血脉之情胜过一切,就是火坑我也要去跳,宁可我去跳火坑,也不能让佳佳落虎穴。”

“李豫,你这个笨蛋!”李亨叱道:“我问你,今天大殿上你也亲眼看见了,御林军副统领汤阴他真的犯有非杀不可的大罪吗?”。

江枫沉吟一会,终于恍然大悟,“皇上是把对我的不满发泄到汤阴身上?”

“你只说对了一半。”李亨缓缓地说“因为汤阴的父亲就是你王府的总管汤文。”

江枫的心顿时凉了大半,好一个宠爱皇孙的皇爷爷,一个多月前,还什么都肯给李豫,转眼就只因为劝阻与他,不迎合他而杀一儆百。真是伴君如伴虎啊!皇上是借杀汤阴来警告我,不得再因此事持反对意见。可是我能因为顾虑自身安危,任由佳佳落入魔掌吗?如果他嫁别的孙女,就算他把其他所有孙女都送人,我才懒得去掺和。但是佳佳不是皇上别的孙女。

“父王,无论如何,要我眼见佳佳身历险境袖手旁观,孩儿做不到,父王可以不要这个女儿,我却不能不要这个妹妹。”江枫斩钉截铁的说。

李亨怒气骤升,右手一扬,两巴掌击打在江枫脸上:“你想以身试法?去碰皇权的威力?再要一意孤行,下一次在午门问斩的人就是你。”

“孩儿宁愿身首异处,血溅唐宫,也要救佳佳,我要与她同生共死。”江枫厉声回答。此时此刻,江枫忽然发现自己是这样的在乎佳佳。他很明白,一旦惹怒皇帝,很可能使自己丧命于此,永远也回不了未来,曾经的志向,心爱的女友,真的相见无期了。可是他仍然决定这么做,他更加清楚自己已经把本不该有的情愫留在了这里。对佳佳,不是爱,却是比爱还令他念念不忘,管他历史会不会改变,二十一世纪会不会消失,粉身碎骨也要保护佳佳。

江枫黯然跪下,向着李亨叩头“父王,谢谢你和母亲二十一年来的养育和爱护,恕孩儿不孝,今后可能无法再承欢膝下了!”说到此,江枫的泪竟然情不自禁的流出,也许他是在替李豫拜别他的父亲。李豫遭受袭击,致死也没有机会和父母告别,二则,五个多月的相处,他也感觉到了李亨那深深的父爱,就是没有设法阻挡佳佳下嫁,也不代表他不爱儿女,他只是把江山大业看得比较重罢了。在这个君权至上的社会制度下,他也算有舌忝犊之情了。

江枫轻轻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李亨厉声喝道:“李豫你再往前一步,从今以后,你我父子之情恩断义绝。”

江枫只得停下,他不得不顾虑到自己的身份,我现在是李豫啊!我怎可毁掉李亨和李豫的父子之情?

李亨大声喝道:“传王府总管汤文,侍卫统领郭源速来见我!”

太监应声出去,不过片刻,两人同时来到,跪下叩头:“老奴汤文,末将郭源奉召叩见太子殿下。”

“你们听着,从现在起,除了皇上与本王召传,广平王李豫不得离开王府一步!”李亨声音清楚严厉“谁敢阳奉阴违,私放李豫出府门,本王诛杀其全家。”

两人大震,却也不敢多问,忙应“遵殿下懿旨。”

江枫终于明白过来,吃惊的问:“父王要软禁豫儿?”

“本王已经很顾虑你的颜面了,你在王府是自由的,若然还不肯安份,我就把你广平王的寝宫移到东宫大牢里。”李亨说完转身迈步而去。

“父王不要!这样会让豫儿生不如死啊!”江枫疾呼着追出去痛声喊着:“父王,豫儿宁愿为佳佳痛快的死,也不要这样苟且偷生。”

当他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时,痛苦的仰躺在地上,心中如万把钢刀在刺割他的心,痛不能忍。长廊上几只小鸟在欢快的歌唱,无忧无虑的飞舞着。突然,它们停下欢鸣,这可能是它们听到了主人痛苦的心声,觉得自己的歌声极不和谐吧?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江枫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无边的烦苦揪扯着他,廊下几株凤尾竹左右摇摆,叶子尖细而伸展,。江枫忽然觉得,他们的生活与自己何其相似,都是外表华美,内里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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