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雁雨纷纷,官道上,漫天烟尘,和着蒙蒙细雨,使人由然而生出几分压抑、凄凉的心境。这支队伍有铠甲鲜明、刀光闪闪的士兵、有日行千里的宝马,还有华丽的车盖,珠光宝气的嫔妃、更有小小年纪、志气非凡的孩子。队伍缓缓有序的行走着,形成一道别具一格的风景线。江枫已经于郭子仪计划好,由郭子仪去山西,他率军予以协助,然后再集中精力攻打洛阳,造下大军要攻洛阳的假象,以防城内叛军围攻京都。这已经是江枫第三次独立领兵出征了。尽管以前战略经验还不成熟,而今已是身经百战,他从未曾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不但肩负前线征战重任,还要时时牵挂着京城的政局,已经视为亲人的安危,大唐社稷的兴衰。他大感力不从心,好在身边六个孩子,个个武艺非凡、轻功卓绝,才智无双,是他最强有力的后援,想到这些,又使得他心里略宽。深秋的原野枝叶凋零,百花萎谢,大自然再也没有春夏时旺盛的生命力,令人倍感萧瑟。攻打太原以北阳泉时,郭子仪几乎是得心应手,很快就连大同、平遥等几十个州郡都收复,江枫带兵收复太远以南的焦作、运城、永济、临汾等地。两路大军声势浩大,将士齐心,仅用两个多月,就把山西落在叛军手中的一百多个州郡重新夺回,杀死杀伤叛军二十余万人。郭子仪与江枫会聚于太原城,很快部署下一步计划,由郭子仪从山西围近河北,配合协助李光弼、魏元青夺取河北诸郡,第三次切断叛军归路。太子李豫领兵攻打洛阳,成合围之势,务将叛军一举歼灭。郭子仪与此战中更显惯战老将的熊才大略,他计谋百出、攻其不备,防己弱处,用许多越过常规的战术,夺取山西七十余城,创造了同期同兵力之最。江枫率领的军队战将匮乏,加之他对山西古代地理不太熟,所以他只在这段时间收复了三十四城。这还得力于高氏兄弟、李义山以及他的五个子女{除了李萍幼小一些}攻打焦作时,李欣、李适、李遐、李述、李倩五姐弟被叛将令狐潮千余人围困于城内,谁知,这几个四五岁小孩子以灵巧的身手、熟练的轻功斩杀令狐潮,并月兑出了重围,打开城门,迎父王大军进城。五个孩子更是领着一万官兵夺下永济,当时守永济的叛将宇文干,站在城楼上看到五姐弟坐在马背上时,哈哈狂笑:“大唐无人了吗?李豫竟将自己的几个还在吃女乃的孩子派来送死?”李适兄弟毫不在意对方嘲弄,沉着老练的指挥官兵攻打拥挤,他们人虽小,但是临危不乱、掷地有声,应变迅捷,果断、勇猛,官兵们在他们正确的指挥下猛攻一天一夜后,大唐的国旗插在了城头上,同时挂在城楼上的还有宇文干的首级。此后东宫几位王子声名大振,再也没有人轻视他们了。江枫深深的感叹,现代人的孩子,四五岁时大多在幼儿园里玩耍,有时还要哭闹着找妈妈,更有的连话都说不全。这几个古今结合的优良品种,从他们会说话就给予严格系统的训练,到四五岁就能于千军万马中攻城掠地,若非亲眼所见,他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而这几个孩子竟是我江枫的儿女,将来回到二十一世纪去说,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尽管自己为他们拍了视频,现代人会说我是在炒作,那场面定是在拍戏,两方商量好,让小孩子们打胜仗的。江枫心里无比欣慰,有子女如此,将来离开这里回未来,也不用为他们的安全担忧了,他们足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庭。江枫迅速带兵回到洛阳,把洛阳城四面包围,准备另图大计。这天中午,微风拂面,枝叶飒飒作响,随风摇曳着,本已干枯发黄的小草,被大军践踏的几为平地,他悄然来到独孤琴帐内,把传国玉玺托付给她,由她妥善保管。“殿下,这么大事,臣妾恐怕担当不了啊!”琴儿吃惊的说。“我想了很久,把玉玺带在身边,终日在马背上厮杀,一旦遗失,落入叛军之手,等于是把大唐的河山拱手送给史思明父子,你不会武功,又深居简出,身边有重兵保护着,不会有人注意到你,所以你最合适。”“殿下为何不交给沈娘娘呢?”独孤琴有些奇怪的问。江枫伸手握住她,有些激奋的说:“珍珠目标太大,至今仍然无人知晓我带着玉玺出来,如果有人发觉,必会首先想到她,不但玉玺不保,珍珠的安全也将受威胁,只有你,平日很少露面,可确保人和东西都无恙。琴儿,李豫把玉玺交给你,等于把大唐的兴亡交给了你,你虽然不会武功,只要你保存好他,就已经为国家立下盖世功勋,李豫以及我李唐列祖列宗、子孙后代都不会忘了你!”琴儿面容庄重,又十分的惶恐,急忙跪下,接过包着玉玺的绸包:“殿下这般信任臣妾,臣妾必然用生命来爱护、保管它,请殿下放心!”太子以江山大业相托,这分信赖令琴儿诚惶诚恐,又感到责任重大。江枫激动地扶起琴儿,拥于怀中,无比爱怜,这个与世无争的女子,其心之纯,其性之洁,几乎与三弟李倓相差无几。想起李倓。他顿时心痛如绞,把琴儿搂得更紧了。突然,李适匆匆跨进来,见此情形,面色一寒,又转身出去了。“适儿,什么事?怎么进来了,又要走?”江枫忙叫住他。“母妃失踪多日,父王不曾有半分焦急之意,反而与独孤姨娘如此亲密,适儿还有什么可说呢?”看来孩子们对各自的生母的偏护之心,这是天生的。江枫吃惊非小:“你母亲失踪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一个常伴身侧的人不见了几天,父王竟然没有发现,父王您是真的在乎我的母亲吗?”。李适的语气非常的不恭。江枫深感内疚,也听出了儿子对自己的懊恼之意,仔细想想,这几天忙着巡营练兵,没有留意,的确没有看到珍珠。他急忙命令传沈妃的贴身宫女澄溪。澄溪低头下拜:“奴婢叩见太子殿下。”“娘娘失踪,为何不向本王禀报?”江枫厉声喝问。澄溪只是叩头,没有说话。“澄溪,你身为太子妃贴身宫女,娘娘失踪多日,不予禀报寻找,严重失职,按律当处死!”江枫严肃的说。澄溪仍然没有吭声。“澄溪姐姐,我娘去哪里了?你应该知道,快告诉我!”李适急的直搓手,他看出澄溪面色平和,并无焦急之意,就是说她知道母亲在哪里。“娘娘交代,不许跟随,也不准向殿下禀报,至于娘娘去了哪里,奴婢却不知道。”澄溪低声回答。江枫缓和语气:“娘娘临走之前对你说了什么?”“娘娘说,她去会老朋友,几天后自会返回,要奴婢切切不可让殿下与各位王子、郡主知晓,省得为她担心。”江枫沉默一下,心里又急又忧,珍珠到底去哪儿了?我要找她该去何处?冷眼看了看澄溪,“澄溪你听着,这次本王暂不加罪于你,以后无论出什么事,都不准隐瞒,如果娘娘出了意外,你即为帮凶。下次再若知情不报,定斩不赦!”“奴婢叩谢殿下不杀之恩!”澄溪轻轻叩头,慢慢退下。江枫思索片刻,上马向着洛阳方向而去。迎着越来越猛烈的狂风,踏着即将落下的夕阳,奔过一片树林,又跨过一座山头,他忽然看到对面出现一匹健壮的白马,驮着一位村妇装扮的女子,他大喜过望,马上女子正是他急着寻找的沈珍珠,看那悠闲地神情,她并未受到伤害,激动得高声呼唤:“珍珠,珍珠,我在这儿!”那女子也看见了他,一张娇美绝艳的秀靥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忙驱马靠近。江枫似乎等不及了,纵身落在她的马背,惊喜的搂住她:“珍珠,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身为殿下的妃子,臣妾怎可不学习骑马?”沈妃悠然一笑。沈妃一身粗布衣衫,仍掩饰不住那卓越的风姿,迷人的气质几乎使人销魂,江枫紧紧抱住她:“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急死人了?”沈妃仰靠江枫肩上,神秘的一笑:“你猜我去哪儿了?”江枫看到她娇靥上如花般灿烂的笑容,心里不觉产生一种酸酸的滋味:“我猜呀,你一定是与田承嗣在一起!”他不止一次看到珍珠与田承嗣在一起时那开心的笑意。沈妃一怔,随即笑道:“不错,我是看到了田承嗣,但是这几天却与另外一个人在一起。”江枫十分惊诧:“你在哪里看到田承嗣?”“洛阳城内!”“啊!”江枫不觉交出了声:“你真的被叛军抓到了城内?这么说又是田承嗣救了你?”沈妃回身望着他,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殿下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只是你呀想错啦!我是自己心甘情愿与另外一个人进洛阳城的。”江枫越听越糊涂了:“别卖关子了,你想急死我呀?”沈妃依然含笑:“我是与史思明的妻子一同进城的!”“史思明的妻子?怎么可能?”江枫当然要奇怪,大唐与史家兵戎相见,大唐的皇太子妃会与史思明的老婆一同进城,真是匪夷所思啊!“告诉你吧,我与辛氏可是在十几年前就结拜的姐妹哦!”沈妃靠在夫君肩头,马儿缓缓的行走着,她的神情中含着几分遗憾和苍凉。往事总是让人怀念,而今物是人非,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江枫更加惊异:“你与辛氏是结拜姐妹?”他想说我怎么不知道,忽然想起十几年前,我根本就不在这里,当然不知道。沈珍珠十五岁与广平王李豫成亲,婚后仅七天,李豫就重返师门,期间她是一个人在广平王府住了五年,无聊至极常去找李永佳与郭芙作伴打发日子。这天,沈妃的车轿到了兵部尚书郭子仪府上,宫女扶她下了车,走上郭府门前的的石阶,一眼就看到一个虎背熊腰、长的非常英武、双目神采奕奕的三十来岁将军被绑在府门口,几个长相凶恶的士兵举刀就要砍。沈妃心生惜才之意,忙喝住行刑,上前询问缘由。官兵头目回答:“禀王妃娘娘,此人名叫史窣干,是郭大人手下的运粮官,半月前,大人派他去全州送一批军需物资,他误了三天期限,大人下令依据军法,将其斩首!”沈妃得知此人并无大恶,心里一喜:“等一下,本王妃先去见郭大人。大人传令之前,不许行刑!”沈妃见到郭子仪,竭力为此人求情“大人,如今天下太平,军需物资晚到几日,料也无妨。我见此人颇有勇猛神武,或许日后可以为大唐建功立业,望大人从轻发落,留其性命,珍珠冒昧,请大人见谅!”郭子仪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史窣干,一听他误了期限,为严肃军纪,就下令处斩。今见广平王妃爱惜此人,必为英武之将,忙命将其带回,仔细询问他因何会误了时辰。原来,史窣干带着千余官兵运送物资到全州途中,遭遇一伙山贼袭击,把官兵各个击破,将士不备,物资被抢走,史窣干带着官兵猛攻山寨,经过了五天五夜的浴血奋战,杀死杀伤数百山贼,才把物资原封不动的抢回,虽然他们日夜兼程的赶路,仍然晚到了三天。郭子仪大加赞赏,并一再感谢王妃为国家挽救了一位忠勇之才。对其免于处罚,还带他去见了玄宗皇帝。皇上龙颜大悦,赐名史思明,钦命为幽州节度使张守硅的副将。几天之后,沈妃闻报有一个叫辛素妍的女子求见广平王妃。沈妃愣了许久,凭记忆,自己并无姓辛的亲友,虽然奇怪,仍然予以接见,方知此乃史思明之妻。辛氏一再感激王妃娘娘救了夫君一命,两人一见如故,颇感投缘,随即结拜为金兰姐妹,沈妃留辛氏在王府住了三天,两人促膝长谈,好似相知多年。后来,史思明要带家眷去幽州赴任,两个人才洒泪而别,沈妃一直把她送出了长安城。十几年过去了,她们再也没见过一面,也没有任何来往。十天前,唐军从山西撤回洛阳途中,沈妃无意中听说史夫人辛氏从范阳来到,即日到达。她忽然生了会见旧友之心,也许还可通过辛氏劝得史思明息兵归降。沈妃没有告诉任何人,怕太子和儿女们阻拦,叮嘱澄溪,不要对人说自己的去向,就独自骑马而去。姐妹俩一别十年,这次重逢,大喜过望,相拥而泣。辛氏对沈妃当年救夫之恩念念不忘,“恭喜妹妹,广平王爷贵为皇太子,妹妹也荣升为东宫正妃,他日即为皇后娘娘了!”辛氏是出自内心的替她高兴“我姐妹多年不见姐姐尚有许多心理话要说,请妹妹随我去洛阳聚几日。”沈妃未置可否,眼含迟疑之意。辛氏豁然笑道:“妹子顾虑,姐姐理解,毕竟如今大唐与史家正在交战,水火不容,妹妹不肯屈尊入城,姐姐当然不便强邀。其实我很怀念过去的生活,平平淡淡、安逸而舒适,何苦要拼斗厮杀?制造战火?无奈我家老爷、儿子野心勃勃,一心要夺取天下,身为妇道人家,又能奈何?”沈妃颇为意外,听口气史辛氏是个明白事理之人:“姐姐真的不希望天下有战乱?”“妹妹,女人最幸福的愿望就是丈夫儿女平安快乐,一家人同甘共苦。造反举事,就算是成功,也不知要牺牲多少无辜?如果失败,那就是夷灭九族的结果,这是我最怕看到的呀!”辛氏话语中包含着忧虑和无奈。沈妃开始还顾虑辛氏的态度,今见其这样明理,随即决定同她一道进城,,去劝史思明归降罢战。辛氏领着沈珍珠到洛阳宫偏殿见史思明。沈妃对这洛阳宫并不陌生,只是如今宫苑内外久经战乱,昔日百花争艳、红梅傲雪、池水清绿的富丽景象已被蒙上一层战争的阴影罢了。沈妃看到了史思明,一隔十余年,此人仍然精神矍铄,虎目放光,神情中仍然镇定、刚毅,只是多了几分霸气。史思明不停的打量沈妃,觉得很是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老爷,你好好看看这位是谁?”辛氏含笑。“告诉你多少次了?我现在是大燕皇帝,要称呼我为皇上!”辛氏冷蔑的说:“谁承认你这个皇上?在世人眼里,史思明不过是两叛主子的逆臣,天生就是土包子,穿着龙袍,你也不像皇帝!”史思明很不高兴,但是也没反驳。看得出他很惧内,倒也难得。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居然怕老婆,沈妃心想,这性格倒与肃宗皇帝差不多。男人要是娶个好女人,怕老婆倒也不错,只是像张皇后那样的女人,哎!史思明充满好奇的望着沈妃,双目不眨的看了好长时间,终于想起来了:“啊,广平王妃沈娘娘,当年若非娘娘在郭子仪面前为我说好话,史思明早已不在人世了·救命之恩,不敢有忘!”沈妃大方的笑道:“姐夫不必耿耿于怀,小妹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多年音讯全无,小妹很是思念姐姐和姐夫,特来看看你们全家。”旁边走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倒有几分英武雄壮之气,只是一脸邪恶,望之便晓乃是心术不纯之辈:“父王,沈珍珠是李豫的老婆,此番定是来劝你归降的。只要我们抓她做人质,不怕李豫不退兵。”辛氏叱道:“朝义住口!你珍珠姨娘是你爹的救命恩人,她到洛阳来就是我们的贵客,不准你对客人无礼!”史朝义心有不甘,上前一步,奸邪的神情::“父王,这是天赐良机,为成大业,岂能妇人之仁?李豫十几万大军围困洛阳,时间一长,城内粮草匮乏,如何守得住?一旦人心涣散,大燕必亡。只有用沈珍珠去要挟李豫,方为上策!”史思明沉默着,心动了。辛氏冰雪聪明,看出了丈夫的心思,冷然道:“你们父子休想打什么歪主意,谁敢对我妹妹不敬,我与他拼命!”史思明历来惧内,见老婆生气,忙说:“算了,朝义,沈妃娘娘是为父的恩人,乘人之危,为天下不耻。就算要抓她为人质,也不能在洛阳,来者是客嘛!”史朝义急得直跺脚。沈妃报以微笑,昂然道:“既然史公子说我是来劝降的,就算是吧!姐夫,小妹希望你看清形势,早日开城请降。太子李豫宅心仁厚,对于投降息兵之人,从来不加罪,反以官爵厚禄相赠。而今,大唐百万雄师对你占据之地全面进攻。一旦收复失地,天下太平,再要请降就来不及了。”史思明傲然长笑,“如今我大燕已占据大半河山,再无可惧,不用多久,即可一统天下,正式开创大燕王朝的千秋伟业。”“姐夫,所谓大燕是安禄山所创,安禄山身为大唐臣子,食君禄,背君恩,兴兵作乱,已为千夫所指,万人痛骂。安庆绪更是大逆不道至极,弑父自立,其臭名不知要遭到多少年的唾弃,姐夫守着这样一个不堪的大燕,没有百姓拥戴,如何成得了大事?”沈妃抬头目注史思明,缓慢地述说。史思明心里明白,沈珍珠所言,句句实情,大燕兴建八年,由于当初安家父子倒行逆施,早就已经失去了民心,就是自己占着的城镇,百姓官吏明奉大燕国号,却是阳奉阴违,心向李唐。并有许多百姓迁徙出城,更有一些人暗中把城内部署偷偷泄露给大唐军队,明知这个所谓的大燕不会长久,却也不甘心投降。史思明低头无语。沈妃一双闪亮动人的眸子直直的望着史思明,良久又开口:“姐夫,大唐朝廷万里河山、地大物博,兵多将广、万民所向,其根深蒂固。非宵小之逆臣可轻言灭之。姐夫若一味食古不化,他日恐害得史家灭族,小妹念及与辛姐姐的金兰之宜,才劝你们悬崖勒马,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并非大唐不敌叛军,小妹今日前来,也非是太子殿下所差遣,完全是个人私交,唐军四面围城,十几位节度使正引兵于各地围剿叛军,一旦战争结束,必会很快转来助殿下攻打洛阳,城破之日,必为史家灭族之期。小妹一心为史家亲友设想,望姐夫权衡利害,早日迎接王师进城,尽快结束这害人不利己的战争。”史思明长长的叹息:“我已经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佞臣了,我杀了安庆绪,大燕军中将士已然在痛斥我,我没有了退路,是福是祸坚持到底吧!”“姐夫此言差矣!安庆绪弑杀生父,已为世人不耻,乃是禽兽逆子行径,现在姐夫杀了安庆绪,反受天下忠义之人所敬重,是那种猪狗不如、背弃君父之人,人人得而诛之。谁杀了他,即为英雄豪杰。小妹闻听市井百姓夸奖姐夫替天行道,诛杀逆子的侠士风范。姐夫若再开城迎王师入内,更成万古流芳之忠良!”沈妃语气真诚坦率。史思明半信半疑:“妹子说的心里话?”“小妹说话,绝不虚伪,从不恭维他人,爱既爱,恨便恨,对大唐来说,姐夫降与不降,都无关紧要。因为朝廷已全面反攻,绝不为叛军留一线喘息之机。只是对于珍珠,我很珍惜与辛姐姐的姐妹之情,不想看到她受任何伤害。”史思明心里的防线有点突破了,说让他好好想想。江枫右手轻抚沈妃玉面,爱怜的语气:“珍珠,你又让我震惊一次,居然敢只身去劝降。有没有想过史思明一旦翻脸,你就再也出不来了?生死难料,你可真有胆识!”沈妃微然笑道:“你别说,当时真没想这么多,好像去洛阳,如进自己家一样自然、随意。”江枫豪迈的大笑:“洛阳很快就成你自己的家了!”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珍珠,田承嗣怎么跑到洛阳去了?难道他又要帮助史思明与朝廷为敌吗?”。“殿下误会了,田承嗣的目的与臣妾一样,是为了劝降!”“劝降?你说田承嗣去劝史思明归降?”江枫的口气完全不信。沈妃娇嗔:“你别老以旧眼光看待他嘛!我们在洛阳,只要一有空,就与史思明夫妇在一起,耐心的劝导,几乎把所有厉害关系都说遍了,加之江南、山西、河北、临淮捷报频传,史思明已动了归降之心,现在只有史朝义这个家伙态度坚决,不好办。若非史朝义捣乱,史思明可能都献出洛阳归顺了。”江枫喃喃低语:“史朝义早晚会效仿安庆绪,他又怎么甘心投降呢?”“殿下。你说什么?史朝义会杀史思明?那可是他的父亲啊!?”沈妃又惊又骇。“这没什么可奇怪,安禄山不也是安庆绪的父亲吗?”。江枫冷冷的回答。沈妃没有多问,这些年,她对夫君言行的古怪、奇特习以为常,而且许多事他都预测的很准,如果真如殿下所说,史朝义真的效仿安庆绪弑父自立,这群逆贼可真是不堪到极点了。夫妻俩耳鬓厮磨,谈笑着,优哉游哉的回到大营。几个孩子,不但沈妃亲生的,就是琴儿所生的李欣都欣喜地扑过来,亲热的拥抱着她,唯有李述在一旁,一副毫不关己的态度。“述儿,怎么不向母妃请安问候?”江枫责备的语气。李述这才不情愿的跪下,声音低的比蚊子哼哼还小:“述儿见过母妃!”沈妃、江枫都清楚,李述是为其母亲崔氏难过。是的,李述看到兄弟姐妹都和自己的亲娘开心的在一起,而自己的母亲却被父王休回娘家,兄长李偲下狱,孤单寂寞,不禁黯然神伤。江枫把儿子的表现一一看在眼里,也有些难受,此次回京,还是要把崔氏接回宫的,为了他们兄弟健康成长,心灵纯善,自己要竭力去接纳崔氏,毕竟崔妃是偲儿和述儿的亲娘,设法改变她争强好胜、不择手段的性格才是目的,怎能让两个孩子从小留下阴影,成为隔阻父子亲情的障碍?十几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洛阳城内毫无动静,沈妃也不禁着急起来,辛氏到底有没有劝服史思明?长期这么围城,相持下去,几个月都攻不下洛阳,可不能像上次郭子仪围城时,一围就是一年,洛阳地理位置险要,城高坚固,这次不能用当初的招降之法,同样的办法用两次就不灵了。再则,城中的八万守军均为史家父子的嫡系军队,那一招是用不上的。心情郁闷,沈妃独自一人骑马走出营帐,跳下来,漫步小河边,看夕阳漫天,听着燕语莺歌,品自然情趣,这一却本是人间佳景,却无心赏悦,天下不靖,四海未安,恐怕不止我一个人没有兴致去观山望水吧?她低低的叹了一声,满面忧愁。蹄声嘚嘚,一匹骏马腾空而来,马上一位英俊神武的骑者,老远看到沈妃,就驰了过来。沈妃心里一松,迎了过去:“承嗣,你怎么来了?城内情形怎样?”“史朝义那小子贼心不死,宁死不肯归降,史思明不知应该听夫人的,还是与儿子一起顽抗到底?还在观望!”“承嗣,你要小心,谨防史朝义那家伙对你不利。”说这话时,沈妃双目明亮,颇有关切之意。田承嗣大感激动:“谢谢你!依然关心我,我还以为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了。放心,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有史夫人处处维护,他不敢怎么样!”随即,田承嗣又轻声说:“这小子昼夜与身边心月复谋划,转告太子,事事要小心!”“他想干什么?”沈妃双目满含诧异。“他想抓到太子李豫,逼唐军撤离洛阳。”沈妃冷然笑笑:“凭他也想动太子?真是不自量力。”“珍珠,不,沈妃娘娘,你还好吧?”田承嗣双目泛着幽深的怅意:“我看你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哎!战乱不息,国家未安,眼见太子殿下为国家呕心沥血,身为人妻,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沈妃轻轻地叹气。“够了!珍珠,你做的够多了,”田承嗣动容的握住她白皙的玉手:“你丝毫不会武功,却能只身去洛阳劝降,这份胆识与豪气令多少须眉男子汗颜,怎么还说不能帮忙?”沈妃默然摇头:“史思明仍未归降,我等于什么也没做。”“珍珠!”田承嗣心驰神摇,面对心爱女子的伤感,他心疼的几乎忘记了各自的身份,一把抱住她“做君王的妻子,并不是人人想象的那样幸福,你为他受尽甘苦,浪费青春,相信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只有你一人的男人”“大胆田承嗣!”身后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叱喝,江枫不知何时已然来到。田承嗣慌忙松手,恭敬的跪下,口称:“草民田承嗣叩见太子殿下!”“田大将军,你不是甘愿离开珍珠吗?想成全他与夫君长相厮守,怎么又来纠缠她?”不知为何,看到珍珠与田承嗣独处,他心里就不舒服,他已经完全把珍珠当成了自己的妻子,这是男人正常的反应。沈妃忙说:“殿下,他是来告诉我洛阳城内的近况的。”“有军情相告,应当光明正大的去大营见本王,怎么到了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田承嗣本来确实是要去大营见他的,看到珍珠一人在这里,就放弃行程。现在要他如何解释?“田承嗣,你是否还想与本王争夺爱妻?好大的胆子,竟敢拥抱太子妃,不论你是叛将,还是已经弃恶从善,都是死罪难免。”江枫厉声说。“草民不敢!”田承嗣低头回答。“殿下,臣妾与他什么都没做”“他还想做什么?”江枫冷然打断她的话:“光天化日之下搂抱着他人的妻子,还不算什么?是不是要等到上了床才可说他犯了亵渎太子妃之罪?”江枫抬手拔出白云剑“本王的爱妻,居然有另一个男人日夜想着夺去,叫我怎么能安心?只有你死了珍珠才真正属于我!你拔剑,本王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田承嗣仍然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罪臣曾经犯下谋叛之罪,岂敢一错再错,殿下要杀草民,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你不要以为曾经有功于本王,我就下不了手。对皇家嫔妃不敬之人罪无可恕!”江枫满腔愤怒。沈妃大为焦急:“殿下,你误会了。”“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他为什么要拥抱你!”江枫目光如电。转身问。“殿下,那只是一时失控,难道你还不肯完全相信臣妾对你的忠诚?”沈妃表情复杂,黯然说,“田承嗣已经是我大唐忠义良才,殿下不可以为一己私怨伤了好人啊!”江枫痛苦的叹息,往事一幕幕闪现,田承嗣对自己也有恩,他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杀恩人,“你走吧!希望你不要丧失一个仁人志士的气节与品格!”眼看着大雁南飞,节令变化很明显,冬的气息渐近,时间又弹指而过一个多月。这一天,江枫正与众将领在帐中商议老生常谈的军情,让史思明投降之事,似乎不太可能了,又不能老是这么僵持。忽然,一个士兵跪在大帐门口,疾声说:“启禀太子殿下,沈妃娘娘又一个人骑马进洛阳城了!”“走了多久了?”“有一个多时辰了!”“什么?”江枫又急又怒“为何到此刻才禀报?”“当时,奴才还以为娘娘是去散心的,娘娘经常独自出去散心,就跟随而去,直到看见娘娘叫开城门,小人这才急忙赶回报信。”江枫心忧如焚,顾不得攻城策略,急忙跨上白马去追。珍珠此时进城,太危险了!高长春兄弟、郭芙等人劝解不了,只好上马追随。无论他们如何拼力追赶,也失去踪影。其实江枫是关心则乱,既然珍珠已经进城了,难道要这样飞马冲进洛阳城吗?人说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这一糊涂不要紧,成了史朝义的阶下囚。前面是一片树林,虽然接近严冬,这片树林仍是修竹参天,草木葱绿,江枫勒住了马,他在找一条通向洛阳城最近的路。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叶,挺拔高耸的竹木,遮挡住了视线,那里还看得清什么路?忽觉身后有巨风扑来的声响,他急忙回身,右手伸出,接住了一把飞刀,随即转身,跳下马背,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一身白衣,虽然个子还很小,但是,眉宇间有一种成年人才有的目光,是仇恨的目光,长得英俊神朗,剑眉丹唇。“李豫,算你命大!飞刀也扎不死你,但是你今日却很难在我手上逃生!”那少年狠狠地说。“小家伙,我们认识吗?”。江枫见到这少年眉宇间有一种掩不住的英气,遂生了爱惜之意,笑问。“我倒不想认识你,可我从出生那天开始就记住了你,!”白衣少年愤愤地说:“记住了这辈子一定要杀死你的目标。”江枫心里诧异:“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好像对我很仇视,本王哪里得罪你了吗?”。白衣少年一抖手中钢鞭:“等你快要死了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原因的!”边说着,钢鞭直直的奔着江枫前胸扫来。江枫本能的后仰,避开这一击,拔出白云剑接招,他以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能有多大力道?开始是本着陪他玩玩的心态,谁知一招之下,才发现小家伙力气好大。他再不敢大意全神应招变招,长鞭扫在宝剑上,发出‘嗡嗡’的回响声,经久不息。江枫还击十几招后,惊人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是这小伙子的对手。真可笑,学习武功也快十年了,居然不是这个只有十来岁小孩的对手。那他岂不是在娘胎里就已经在练功了?他存心想弄明白李豫与他有何仇恨,发生在李豫与这小孩之间的事,他又如何知道?他运功闪避,时而也还上一招,且打且退,他想把小孩引到大营,先将他抓到,再询问详由。岂料这家伙早已洞悉他的意图,钢鞭挥舞的异常猛烈,封住了江枫所有的退路。又运功猛扫了几鞭,江枫手忙脚乱,躲闪不及,被这一鞭扫中肩头,顿时全身力道消失,再也凝不起半分内力。这少年用的什么武功?如此厉害。他心里更为纳罕。白衣少年扑过来,夺过江枫的长剑,指向他的胸口:“李豫,我让你死在自己的剑下,也不算委屈了你!”“小家伙,你要杀我,也要让我明白为什么啊?”江枫苦笑道:“你不过十来岁,于我有多大的仇恨,非要置我于死地?”“我什么也不想说,你去地下问我娘吧!”白衣少年剑尖往前挺了几分,眼见就要刺入江枫胸膛,不知为何,这少年的手竟然抖了起来。迟疑了一下,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喊了一声:“李轩兄弟,住手!”紧接着,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蓝衣少年,他身后还跟随着数之不尽的叛军衣着的士兵。“史公子,,你要干什么?想要救李豫这个畜生吗?”。白衣少年叱问。江枫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小孩子骂成畜生,感到又怒又气:“喂!李豫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小小年纪,出口伤人,你爹娘没有教导你要尊重长辈吗?”。“我没有爹,我娘已经死了,当然没人教导。”白衣少年李轩回敬道,“我娘教导我要杀了你报仇!”他的长剑再次往前挺。“李轩兄弟,不要杀他,我要活捉李豫!”蓝衣少年急忙喊道。白衣少年顿了顿:“你活捉李豫是为要挟大唐军队吗?”。“不错,李豫让他老婆在我父母耳边胡言乱语,搞得他们竟然要投降,我不甘心,我要抓到李豫,灭了大唐,李轩兄弟,成全哥哥,怎么样?”李轩面色复杂的叹息:“哎,说真的,要让我亲手杀了李豫,还真下不了手,毕竟”他双目一下子涌满泪水,没有再说下去,一仰头:“好!让大唐的江山毁掉,比杀了李豫还让我解恨,他会比死还痛苦,我就是要看到他痛苦!”江枫已然猜到那蓝衣少年就是史朝义,一时大意,要落于叛军手里了,李轩已经撤回白云剑,‘啪’的一声扔在地上,回身就走。江枫凝目注视着李轩娇小的背影消失在丛林深处,心里的疑惑越发加重,他不是一心要杀李豫吗?刚才为何要犹豫?还说他下不了手?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弄明白这当中的内情,将其收为国家所用。史朝义得意洋洋的走过来:“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史某不想辱你,你还是自己上马随我进洛阳城去吧!沈妃娘娘已在恭候了!”大军围环,自己又失去了抵抗力,还能怎么样?江枫轻轻站起来,跨上白马,随着史朝义进城,晚风习习,凉爽舒适,经过半日激斗,江枫浑身被风一吹,有些凉意袭来,他忽然回头问:“史朝义,如果没有李轩,你能得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