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州的冬夜寒冷异常,因此大街上人迹鲜少,漆黑的天幕上不见星辰,月亮也躲在乌云背后不肯出来,四周都是一片静悄悄的黑暗。
这是东城牢狱,不知为何防守异常森严,里三层外三层,尽管天黑地冻,巡夜的侍卫们还是怨声不断。
“二公子,你怎么就知道质子一定被关押在此?”身边的樊获很是不解地看着祁政问道。
“樊大哥也说了,这里是整个愉州防守最为森严的牢狱,而那个季白又是个没脑子的家伙,加上我上次逃跑成功,他一定不会先行将质子押走,而会在最严密的地方等着我自投罗网,他才好一起押着我兄弟俩进京邀功。”祁政胸有成竹地说道。
樊获恍然开朗,心中顿时十分佩服起祁政来。
一伙人等了大半个钟头,终于远远看见换班的侍卫近了,立马上前偷袭了所有人,换上他们的衣服。
“喂,换班了换班了!”樊获上前对牢里的狱卒喊道。
那狱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嘀嘀咕咕地埋怨道:“怎么现在才来,是不是酒喝过头了!”
祁政领着几个小喽啰率先进了牢房里,左右瞧瞧,果然看到了那十个属下,此时他们都被关在一起。
“喂燕阴,大公子呢?”他朝他招招手,压低声音问道。
本来还奇怪着的燕阴一听是自家公子的声音,马上反应过来,但是没有立刻跑过来,而是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喂,天太冷了,我们要喝酒!”这才磨蹭着走到祁政这一边。
祁政配合地呵斥:“还想喝酒,美的死你,老老实实给我待着。”马上又压低声音道:“大公子呢?”
燕阴奇怪地反问道:“公子,大公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祁政顿时醒悟过来,原来祁胤没和他们关在一起,那么他现在会在哪?想到这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不在这,那一定就在……
不管怎么说,现在得救出这些兄弟。
“季大人怕歹徒劫狱,因此命我等前来将这些人移往别处!”祁政前面端起架子,一本正经地对狱卒道。
一听这话,狱卒心里糊涂了,前几天这季大人不是还叮嘱自己要好好看着犯人,怎么这会儿又派人来接走他们,不过既然这样说了,还是得遵命行事:“那请出示季大人的令牌!”
令牌?祁政蒙了,他哪里有什么令牌,不过,他自有他的办法:“令牌在此!”他探手到怀里,随即一股淡淡的香味扑向狱卒。可怜那狱卒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转眼手脚发软,倒地不起。
“樊大哥的一口酥果然一口就酥倒!”两人顿时相视一笑。
解决了牢里所有的官差侍卫,一行人急急逃了出来,怎料外面此时已是灯火一片,季白坐在马背上扬鞭大笑:“哈哈,你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了,还不快点束手就擒!”
大伙心一紧,团团围到祁政旁边:“公子,怎么办?”
祁政拔剑出鞘:“射人先射头,擒贼先擒王!”
……
装饰华丽奢靡的房间里,案几上的鼎炉里熏香袅袅升腾,火红的烛光辉煌摇曳,淡淡映照在季夫人脂粉浓艳的脸上,她低眉敛首,掌托酒盏,兰指轻勾,不无妩媚地笑道:“公子,奴家知道你吃不惯牢房里的那些汤饭馒头,这才特意为你做了些佳肴美馔,来,你尝尝这个红袍大虾,还有胭脂鹅脯……”
眉眼淡淡一扫满桌的山珍海味,祁胤俊华的脸上扯起一抹黯然的笑:“夫人不知,汤饭馒头祁胤都吃了十多年了,又怎会吃不惯!”
“那就更得尝尝奴家的手艺了!”她一个劲地往祁胤碗里夹菜,可是祁胤仍然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毫无所动,她放下筷子,媚笑道,“看来公子是口渴了,不妨品品这醇香的琼花露酒!”
托起酒壶,起身摇摆着走到祁胤面前,忽然脚步一歪,直接坐到他怀里,还一个劲地哎呀哎呀着:“公子,奴家脚崴了!”
祁胤面色一沉,立刻站起身后退一步,那季夫人冷不防摔倒在地,她揉了揉,仰头朝他横抛媚眼,“公子,你怎地如此不解风情?”
祁胤没有理会她,将头转了过去,飘忽的目光忽然落在屏风旁边的一张七弦琴上,他薄唇轻扬,俊脸上难得地浮现一丝笑意:“夫人盛情,祁胤不该拂却。适才失礼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见他态度忽然好转一百八十度,季夫人不由欢喜:“你知道就好,我不会怪你的!”
却见祁胤接着道:“祁胤平日没有什么消遣,只爱弹琴作曲。今晚愿意为夫人献上一曲以作赔罪!”
季夫人终于挣扎着站起了身,笑着摆手道:“我都说了不会怪你的……”
“就算夫人原谅了祁胤,祁胤心里始终过意不去,希望能弹一曲来赔罪,再好好和夫人把酒言欢。”
一听到“把酒言欢”四个字,季夫人马上笑得脂粉乱颤:“好吧,那就有劳公子了,弹完之后,我们再好好……”她话未说完,祁胤已经取过那张七弦琴,摆放在膝上,随手轻抚,一缕缥缈空灵的琴音已流泻而出,散在空气里,仿佛洞天仙乐,悦人耳目。
季夫人一边抿酒,一边十分享受地听着音乐,满脸皆是爱慕。
这时忽见祁胤剑眉一挑,脸色一暗,七弦琴上大手一拂,十指飞快跳跃,而琴音也猛转急促,仿佛夺命音符般凌乱。而桌边的季夫人则是脸部肌肉陡然抽搐,脑中好像有千万蜜蜂嗡嗡作响,她痛苦地双手抓头,颓废地倒坐在地上打滚。
琴声顿住,他双手突地按在琴弦上,七弦皆断。清冷的月光照进窗来,投在祁胤面无表情的一侧俊脸上,妖冶异常,另一侧微微倾斜,阴暗无光。
地上的人已停止抓头,此时已巍然不动。月光照在她那艳妆浓抹的脸上,眼耳口鼻里的血迹冲决了她的妆容,整张脸凌乱不已,一眼望去赫然吓人。
他低头,墨黑的青丝垂在肩上,幽幽一叹。
砰一声,门被踢开,一袭白衣飘摇,伴着月光荡漾进来。
他蓦然抬头,深潭般幽深的眼眸里映入那抹熟悉的白影。
“你果然在这里,哥哥!”祁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眼中满是担忧,“你没事吧?那个季夫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笑笑,眼前忽然一片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