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严府。
昏暗无光的佛堂里传来低低的念经声,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跪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手里不停地转动着圈佛珠。
屋子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佛像前的妇人恍若未闻,依然不紧不慢地念着经。后面的白衣人静静看着她念经,久久也不曾动一下。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妇人睁开眼睛却没有回头,语气有点不耐烦。
“夫人可以不知道,但是至少不该忘记司徒世家曾对你的恩情!”身后是诸君波澜不惊的话语。
她缓缓转过身,定定看着他:“为什么你对司徒世家的事这么关心,还三番五次来找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诸君无惧地迎视着她怀疑的目光,右手抬起,轻轻一拔头上的玉白发簪,顿时满头青丝披散下来,如墨色的瀑布一般。
此时那妇人惊得呆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姬玉,你还记得我母亲休花夫人吗?”。
姬玉手指顿时发颤,她两眼死死瞪着对面如花的容颜,依稀仿佛当初的那个倾城佳人。
“你……你是九歌小姐?”
“你若还认我这个小姐,还记得我母亲当年对你的好,就该告诉我司徒氏之案的实情!”
“我……”姬玉婆娑着泪眼,想要说却又犹豫不决,“九歌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别逼我了!”
“你一定知道的,你快告诉我啊!我司徒世家惨遭灭门,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司徒九歌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一定要报仇!……”她两眼通红,拽着姬玉的衣袖死死不放。
姬玉早已滚下泪来,她不无痛苦的摇着头:“你别问我,你应该去问你的未婚夫婿栗大将军才是啊!”
九歌一怔:“栗骏?”
顿觉失言的姬玉一把捂住嘴巴,神情闪闪躲躲:“我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
“是吗?夫人什么也不知道?”九歌绝袖而起,一时目光冷若寒剑,“夫人应该知道这个吧,铭少爷一直很讨厌烨少爷呢!而铭少爷又很听诸君的劝,如果……”
“不要,请不要伤害我的烨儿!”一提到自己的儿子,姬玉马上害怕起来,她这一生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没有司徒世家,你就毫无背景,无权无势的烨少爷只会是你的牺牲品,姬玉夫人,你要想清楚了!”九歌一字一句,气势凌凌,咄咄逼人。
姬玉委顿地跪坐在地上,满脸泪水,为什么即使她躲进这个小佛堂天天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世事总是要缠着自己不放。
“小姐不是想知道关于司徒氏之案的一些内情吗?姬玉了解的不是很多,只知道当初太傅大人为小姐指了婚,对象是当朝丞相之子——栗骏将军。可是由于小姐常年不在府里,所以府里很多下人都不知道小姐,以至于传扬出去,导致长安很多人都以为司徒世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九小姐。即便有,也不过太傅大人胡乱找来的一个丫鬟,说的白了,所有人都认为太傅大人欺骗了丞相。于是没过多久,栗将军便要求退婚。太傅大人当然不同意,并为此事和栗相据理力争,栗相坚持要见到小姐本人才肯罢休……”
姬玉说到这里,九歌这才想起为什么当初父亲来书要自己及早回家,可是不凑巧她那时正在西域的苍云国,加之路上又耽搁了些时日,以至于回去的晚了,司徒世家已被灭门。
“后来不知为何朝廷判了司徒世家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有人说是栗相和上官世家联手的,又有人说是因为当年夫人的身份……”
“你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九歌扬手一挥,冷峻的眸光里透着丝决绝,“既然他栗氏对我不仁,休怪我司徒九歌对他们不义!”
砰地一声,她摔门而出……
轻轻推开议事厅的门,诸君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却发现屋子里忽然变得静悄悄起来,所有人都住了嘴,不再说话,只是一直地盯着她望,像是在看一个奇怪的动物。
“抱歉,诸君迟到了!大家接着讨论!”她随意笑笑,理了理白色的衣袂,“诸君正想知道大家对这次卫军的反攻有什么看法呢?”
“不必了吧,待会儿我等自会将讨论的结果禀知铭少爷!”坐在对面一列的一个高冠博带的食客瞥了眼诸君,满脸带着不屑,毫不客气地说道。
“讨论的结果向来是由诸君整理再禀知铭少爷,怎么这一次各位是在怀疑诸君的能力吗?”。她依旧宠辱不惊地说道。
“我们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其中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食客望了眼她,忽然笑了起来,“我们是在怀疑你的人品!”
他这一番话引得整个议事厅哗然大笑,莫名其妙的诸君身处其中,完全不明所以。屋门不知何时已打开,门口已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身影,金冠华服,冷峻面容。
“够了,都给我住口!”冷冷的呵斥,整个议事厅立马安静下来。
严克铭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一向不怎么来议事厅的他显得非常熟稔地来到正上方的案几前跪坐下,目光横扫一圈,最后落在诸君身上。
她无畏地迎视他,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议事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诸君,你先出去吧!”严克铭终于开口,云淡风轻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身子微微一僵,她依旧盯看着他:“给我个理由。”
“理由?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突然接口,然而严克铭此时没有制止他。那家伙瞄了眼铭少爷,见他没反应,更没呵斥,心里顿时喜滋滋的,马上扬起声调:“你与敌军勾结,想要获取我军的军机,出卖铭少爷,因此达到卖主求荣的目的!”
他说到这里,却不料诸君哈哈大笑起来,那家伙一脸不解,模着头问道:“你笑什么啊?”
笑声顿止,她轻蔑地哼了声:“愚蠢!连反间计都识不破,还怎么好意思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真是丢了身为食客的脸!”
“你……你还不承认哈!那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为什么上次那个姓卫的特意来找你?不是和你勾结还是什么?”
“他来找我是为愉幽两州的战事,可是我已经拒绝他了……”
“拒绝?骗谁呢!……”
啪一声,顿时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大伙儿一脸担忧地偷瞄上方的严克铭。
“诸君,你还是先出去吧!”他回头淡淡望了她一眼。
诸君愣住了,平时自诩口齿伶俐的嘴此时却缄住了,铭少爷不是最相信她的嘛,怎么一听别人的挑唆就开始否定她。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将一壶冰心相托的知己,没想到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呵呵,还真是好笑啊司徒九歌。
“是——”
她手撑着安静,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门边,然而严克铭的两个贴身侍卫将门挡住了。
“请让一让!”她尽量压抑住心里的难受。
“诸先生,这边请!”两侍卫做出请的姿势。
她身体又是一僵,心里忽地一下子明白了,呵呵,严克铭这是要软禁她呢,枉她一片诚心对他,没想到到最后……她回首,目光哀怨地望了他一眼,严克铭似是刻意回避一样不看她。
罢了罢了,是她看走眼了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