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鳏夫房顶炊烟少,寡妇门前是非多”。四叔非鳏夫却是一直打着光棍儿,“疯寡妇:虽然嫁过六个男人,但四叔对她还是很上心。”四叔的新屋和“疯寡妇”家只隔了一道土坯墙,那墙一下雨还摇摇欲坠,这样的邻居注定得传出诸多的是是非非。“疯寡妇”嫁到这里的时候,四叔还住在我们祖宅里,四叔的褥子早晨还湿得一片一片的,听说他尿炕尿到十七八岁。三四年后,家里给四叔在别处盖了房子,根据建屋风水禁忌,只有长子才可以在父母宅子里建房子。盖房子要讲究风水:东,南属于阳;西,北属于阴。不能近坟地,不能靠庙宇,不能建在丁字路口,要紫气东来。其实四叔的房子除了地基是砖的,墙壁都是土坯的,房梁、椽子和门窗都是自家的树做的,枣木、榆木和杨木。这样,四叔就搬出去自己住了;这样,四叔就和“疯寡妇”成了隔壁。我们本家的孩子们都叫四叔“四叔”,其实,外姓的辈分低的都在背后叫他“瞎四叔”,因为四叔只有一只眼能看见,他的另一只眼是一个老医生给他换的狗眼。四叔名叫炳存,炳存十岁前,两个眼睛都明明亮亮的,村里的老人们说他是作憨业作的,被蛇魂缠身了。原来,有一年冬天,炳存和几个小孩儿在河坝上捉迷藏,他藏进了一个树洞里,不料那里盘着一堆长虫(蛇),他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再一看“哈哈”,原来是死的,其实他不知道,蛇并没有死,它们在冬眠,他一时兴起,拿起砖头把那些蛇砸了个稀巴烂,蛇液“嘭”了一身一脸,小半天功夫,虽然身上不红、不肿、也不痛,可是他牙关紧闭、眼睑下垂、口唇发绀,全身瘫痪,不断抽搐。大夫说:“应该是中毒了,可用半边莲佐生地以清热解蛇毒。”炳存的命虽保住了却从此瞎了一只眼。所以,这条街上的人渐渐不再叫他“小存”而是叫他“小瞎四”,他到了娶媳妇的时候,提亲的也不少,可人家都嫌弃他一只眼是假的,耽误来耽误去已经三十大几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留意墙那边的风吹草动了,他分辨得出,那叮叮当当的声响是“疯寡妇”在早饭还是在洗衣,开大门的声音是进家还是出门。她家的小黄狗是叫着玩还是来生人了。有一天,“疯寡妇”在她院儿里惊叫了一声,“俺的个亲娘哎!”四叔想都没想从墙头上“噌”地蹦过去,差一点摔个嘴啃泥。”疯寡妇奇怪地看着他说,“他四叔你干嘛?”四叔的脸臊像块大红布似得,“俺寻思你出什么事哩。”“疯寡妇”指了指院子里那棵挂满大大小小青枣的枣树说,“刚刚俺看着今年挂的枣还蛮多哩。”,四叔不好意思地模了模后脑勺,“你没事俺就放心了。”“疯寡妇”笑嘻嘻地说,“你对俺的事还真上心哩。不过,以后有事走大门,爬墙头好像偷鸡模狗似的,爱嚼舌根的还不得说咱俩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疯寡妇”名叫“小香”,长得腰粗粗的,胯骨宽宽的。大人骂小孩儿的话是这样的,“你娘的大腚再大也没‘疯寡妇’的大,‘疯寡妇’的大腚磨盘似的。”“疯寡妇”的死鬼男人姓王,娶了“疯寡妇”不到半年就面黄肌瘦的,不到一年就病死了。都说他自找的,他知道疯寡妇嫁给他以前已经克死过五个男人。疯寡妇嫁过来时不疯,也没孩子。她的第一个男人结婚第二天就死了,第二个男人没出对月(就是一个月)也没命了,第三个男人没熬过一百天,第四个和第五个男人都没活半年,她的王姓男人算活的最长的。王姓男人给她留下了一个小闺女儿,三岁的时候栽到水缸里淹死了,从此,“疯寡妇”就疯了,也不是整天疯,疯一阵好一阵的,有时候看到人家的小孩子就又哭又闹的。有人说她想她闺女,也有人说她想她男人,她的王姓男人对她还不孬里。寡妇的日子怎么过的,别人能看见的是一个人里里外外男人的活女人的活都是一个人干的。没人知道她们晚上是怎么过的。听说这镇上原来有个守“望门寡”的(就是没过们男人就死了的),一辈子炕上都放着一罐子铜钱,吹灯后,她就把那些铜钱撒在炕前的地上,一个个的模起来,放进罐子里,再到出来,再放进,直到累了困了,再睡觉去,她死后,别人看到那铜钱被磨得锃亮锃亮的。关于“疯寡妇”也有个传闻,据说曾有个老光棍半夜踢开了“疯寡妇”的门,第二天,他的尸体就横在了高粱地里。从那以后,就算“疯寡妇”再怎么衣不遮体,那些男人们也只能是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了。再说四叔自从他念上疯寡妇,对她越来越着迷了。吃了晚饭就瞧着“疯寡妇”的院子,一直到她屋里的灯熄了。也许是天公作美,下了一场大雨,那都墙成了烂泥。早晨,“疯寡妇”端着饭碗,站在她院里说,“他四叔,这墙该垛上了。”四叔蹲在门前也端着饭碗,“哦,知道了。”他和了泥。”太阳都把泥晒干了,墙还没影哩。”疯寡妇包了饺子,递过一碗,“他四叔,尝尝吧。”四叔说,“你包的饺子好香。”四叔的裤子开了线,疯寡妇说,“别再去麻烦你那些嫂子们,这些活计以后都送我这里。”四叔笑得裂开了嘴,“那可好了。”又下了一场大雨,那泥冲的到处都是,疯寡妇滑倒在地,闪了腰,四叔背着她送到医院里,虚寒又问暖,大夫说,“你男人好体贴哩。”四叔没言语,疯寡妇笑眯眯默认了。那天,疯寡妇说,“咱那墙还垒不?”四叔说,“就那样呗。”
八月十五月儿圆,鳏夫寡妇泪不断。可这一天,四叔和疯寡妇却是喜笑颜开。四叔手持长竹竿,攀在枣树上,竿起枣落,红彤彤、脆生生的大红枣儿向下落,四叔故意把枣儿砸在疯寡妇身上,疯寡妇抛上一个媚眼,“你好坏。”那天晚上疯寡妇弄了
几个菜,准备了一点小酒,她把四叔叫到屋里,“唉,这些日子,俺家里地里多亏了你。”四叔醉眼迷离地说:“咱俩现在谁跟谁,还跟我客套啥。”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鸡叫头遍了,疯寡妇一脸媚态,“你咋还不回去?”四叔上去抱住疯寡妇,“今天晚上,咱两家合一家呗。”疯寡妇说,“我不能害了你,我克男人,你是知道的。”四叔把疯寡妇抱得更紧了,“死了谁也不怪,怪自己命短。”“那我不能不明不白的跟了你。”于是,他们拜了天拜了地,从此就在一起了。
半年后,中间那道墙早就成了平底,疯寡妇的肚子越来越大再也遮不住了。四叔对女乃女乃说,“我要娶小香。”女乃女乃满月复狐疑地问,“谁是小香?”四叔说,“疯寡妇。”女乃女乃怎么也不相信,“和疯子靠着住,你也疯了吧。”四叔解释说,“我没疯。我俩好了大半年了。她还怀了我的孩子,快生了,我得给她个名分。”女乃女乃拧不过,只好同意了,只是没有大娶,大姑娘出嫁都穿大红,小寡妇穿水红色的。一家人在一块吃了顿饭,老老少少还是蛮开心的。四叔的院和疯寡妇的院合在了一起,从此,再没有了疯寡妇,从此,多了个四婶。
这世上好多事太不可思议,有些事可能会被遗忘在时光里。多少年过去了,四叔和四婶还生活的好好的,四叔没有被克死,人们也似乎忘了四婶曾经被叫做“疯寡妇”,只是“瞎四叔”成了“瞎四爷”,没了牙的老女乃女乃老爷爷还在说着他俩当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