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车上,两人就都不说话。过了十分钟的静谧后,她实在受不了了。一手抓过车前的机器猫,对着她摇头晃脑的脑袋使劲拍,边拍边嘟哝:“骗子!骗子!”
那小小的机器猫是她亲手放到他车上的。那天圣诞节,他带着她去找江易他们。刚下车,她就扯着他的衣袖直往旁边的人群里拖。
她最喜欢看热闹,把脑袋凑进去,看见一个白胡子的圣诞老人正在给小朋友们派发礼物。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自然想插上一脚。
丢开他就冲到了圣诞老人的面前:“圣诞老爷爷,能给我一个圣诞礼物吗?”。
圣诞老爷爷发出年轻的声音:“这个……这是送给小朋友的。”
她有些懊恼,但转瞬就眼睛一亮,蹲,声音也学着小孩子:“爷爷,能给我个圣诞礼物么?”
这下周围的人都哄然大笑。他站在她身后,本来就因为周围陌生人的触碰而铁着脸,看到她这样的举动更是气得不行,也不管她,转身就走。
她却因为这个举动成功地拿到了一个无赖地亲自挑选的机器猫,虽然脸皮是厚了点,但却一点都不影响她拿到礼物的欢喜。她雀跃地奔到他面前,拿着机器猫不停晃:“可爱吧?”
他撇头,不理她。
那顿饭下来,他自始自终不跟她说一句话。她也不恼,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是伤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面子。
最后离开的时候,她把机器猫放在他车子的正前方,轻轻地说:“送给你。”
他呆了呆,脸色稍稍缓和,低声问:“你要这个,就是为了送给我?”
她重重地点头,“虽然是厚着脸皮要的,可我就是觉得免费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呀!又不用自己花钱,你看多好!”
她看着那个摇头晃脑,有着灿烂笑容的机器猫:希望你也能向它一样,经常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知道她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但他是耐性极好的人。双眼目不斜视,就是不理她。
她就更用力地折磨着那个可怜的机器猫,“骗子!骗子!”
“砰!”在她的惊愕中,那个笑脸脑袋直直地掉了下去。
他立刻方向一转,把车停在了路边,转头恶狠狠地瞪他:“夏微蓝!”
她慌忙捡起机器猫脑袋,虽然自知自己犯了错,但仍然理直气壮,回瞪着他,“湛谨笙!你骗我!”
他的怒气又陡然上升。现在倒知道叫他的名字了。为什么她对周楚言那小子就那么温柔,还说要为他做饭。对差不多一个月没见的自己却是一脸凶相。
“我骗你什么?”他开始咬牙切齿。
“你答应过我,不给校长打电话找我的!”
“我没打。”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没打怎么知道我最近常去校长家,在他家楼下等我!”她才不信。
“他给我打的。”他此言一出,她血液瞬间就凝固了。
原来如此,她说校长怎么对她这么热情,原来是在利用她呢。那这些日子他对她的好,全是在演戏吗?
她记得他们前天晚上还一起其乐融融地包饺子。秦阿姨包了一个含铜钱的饺子,向大家宣布:“待会儿看谁运气好,吃到这个铜钱饺!”
她立刻就死盯着那个饺子,准备来个大跟踪。
看到她瞪大的双眼,周楚言不禁好笑:“微蓝,你确定它下锅了你还盯得住?”
她自然没那个能耐,便开始对那个饺子左右观摩起来,“那我得好好记住它的样子。”
可事实证明,这么多的饺子都是孪生姐妹,特别是出锅后,个个饱满晶莹,白花花的一片,谁认得清谁啊?
她只有迅速及小心地狂吃起来。像她这么倒霉的人,就应该吃个铜钱饺来冲冲霉气。边吃边盯着旁边也正大快朵颐的两老一少,仔细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那精明的模样逗得周校长和秦阿姨忍不住笑。
“楚言,看来要是这铜钱饺被你吃到了,有人得跟你拼命啊!”秦阿姨笑着道。
周校长伸手夹了一个饺子就往微蓝的碗里送,“我看楚言是没那个福分吃到了哦。”说完转头冲微蓝温和地微笑。
她竟一时怔忡。这一周以来,这样的表情她已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每次都能带给她如阳光般温暖的感觉,满满地盛在心窝里。
见她突然停止了动作,周益祥连忙提醒:“微蓝,趁热吃,不然就凉了。”趁周楚言埋头的瞬间急忙冲她眨眼。
她立刻明白意思,果然,一口下去就感觉到硬物。细细一看,那绿粉相间的肉馅里,隐隐地闪现着一道光,正是那枚乾隆年间的铜钱是也。
微蓝顿时欢呼雀跃,“我吃到了!我吃到了!”得意地冲失望的周楚言大笑,“哈哈,不好意思啊!”
“老爸,你绝对作弊!”周楚言放下筷子,一脸审视地盯着周益祥。
周益祥立马就严肃起来,“秦女士作证,我可是清白如雪。”
秦阿姨忙不迭地点头,“我可以证明!”
周楚言无奈叹道:“这是怎样的爹妈啊!可惜我拼命吃了三十个饺子,结果还是惨遭暗算!”
“你看,这小子自己运气不好,还耍赖了!”周益祥伸手就狠拍了下周楚言的脑袋。
“就是,就是!真不懂事儿!”秦阿姨也开始帮腔。
瞅着周楚言一脸无辜的样子,微蓝心里真是无比得意。
“哈哈,周楚言,人心所向,你还是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那么温馨的场面,在微蓝的眼前缓缓播放着。她耳边似乎还缠绕着周校长和秦阿姨爽朗的笑声。难道这些,都只是为了利用她而已。
暖暖的心忽然就被突来的冷风凝结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沉沉地吐出,嘴角蔓延出一丝苦笑。
她夏微蓝何德何能竟也有有利用价值的一天。可是,周叔叔周校长周益祥是不是高估了她,她和湛谨笙不过也只是债主和还债人的关系而已,如此而已。
看着忽然安静的她,湛谨笙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最近的情况他早已了解。其实从初五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在他的掌控里。那天周益祥给他来电话,向他汇报说夏微蓝留校。
他本在刻意回避的人,就突如其来地自己踏入了他的视线。
是的,他在刻意,回避。
他慢慢发现,每天脑海里都会禁不住浮现她如花绽放般的笑容。他忍不住去想她为了劝说他和叶之和几个少喝酒而喋喋不休的样子,忍不住想她因为舍不得浪费食物而拼命往嘴里塞的样子。那么多的忍不住让一向沉着的他开始惊慌起来。
惊慌地让他打算放弃剩下的债务。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能。
然而还没在他做出清晰的决定时,周益祥的电话就把她带回他的世界。
他疑惑,为什么她有家不回要留校。可又顾及着自己的形象,便什么也不多问,只是淡淡地对周益祥说:“照顾好她。”
注意到湛谨笙的视线,微蓝抬起头,看到他难得露出的些许担忧,急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没事啦。”
他松一口气,但随即就想到那个刚刚壮烈牺牲的机器猫,脸色立刻沉下去,“机器猫,你负责。”
她的笑容一下僵住。可那可爱的机器猫确实是死在她的手上没错,便只有应下来。
“我们这是去哪?”车子继续行驶起来,但不久就出了城区。
“滑雪场。”滑雪算是他们几个人都比较喜欢的运动,以前每年都是抽时间去瑞士滑雪。那天叶之和问他哪天有空,他忽然想到曾听她说过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超过一厘米厚的积雪,便提出今年就去附近的雪山滑雪。叶之和有点惊讶,但聪明如他,阴笑着问:“微蓝一起?”
他沉默。
叶之和便也不多问,“那我赶紧通知江易别订机票了。哎呀,好久没见小学妹了。”
“去雪山?”
他点头。
她的心一下子就沸腾了。她终于可以看到银装素裹的世界了!
“哎呀,我不会滑雪怎么办?你会教我吗?雪山上是不是很冷啊?我没带厚衣服怎么办?雪山那么远,我们岂不是要明天才能回来?……”
她的话匣子打开,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纵使他现在对她的态度已经有很大改观,也快受不了了。只得斜眼狠狠瞪她,“信不信把你丢出去!”
她当然信,立马闭了嘴。
一分钟后。
“我是不是还可以打雪仗?你肯定不会参与,不过没关系,叶学长他们肯定会参与的。对了,我没戴手套,玩雪岂不是很冷?……”
“准备自己开门跳?”
忍住!忍住!
在某个人极力忍耐不说话的情况下,很快就冒出轻轻的鼾声。
开车的某人瞟了眼已进入熟睡状态的微蓝,嘴角轻扬。
这样的入睡速度可以上吉尼斯了。
在手机铃声响起的下一秒,湛谨笙迅速点了接听键。他扫向仍然睡得香甜的微蓝,如婴儿一般,呼吸均匀,浓密的睫毛投下蝶翅似的阴影。
“谨笙,你到了没?”手机那头传来叶之和清润的声音。
他压低声音:“十分钟。”
“十分钟!”叶之和立刻鬼叫起来,“大少爷,我一个小时前给你打电话,你就给我说还有十分钟。这都一个小时了,就算是蜗牛也得爬了好几米路了吧!”
“啰嗦!”他沉声道:“你等着就是了!”
“谨笙,到了吗?”。她慵懒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慌忙挂掉电话,也不看她,只轻声说了句“到了”,就开了车门率先下了车。
微蓝揉揉惺忪的双眼,迷糊地跟着开门下车。可双脚刚一落地就摔了个狗啃泥。
听到声响,他绕过车前,“怎么了?”可下一刻,他快速奔走的脚步就停了下来,眯起双眼,“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叶之和扶起微蓝,扬起灿烂的笑脸,“我可是恭敬地在你车后面等了一个小时了!”
夏微蓝揉着泛着微疼的膝盖,疑惑地问:“什么一个小时?”
“就是……”
“咳咳……”他立刻出声打断,俊目一横。
叶之和立马就闭了嘴,冲着她干笑两声,连声说:“没什么,没什么。”
她自然不信,逼近他,“是——吗——?”
左看右看都不好惹,叶之和只得开溜,“我去通知江易他们你们到了!”一溜烟,就没影了。
她却继续发挥着好奇宝宝的执著精神,转头问湛谨笙:“什么一个小时?”
他斜睨她一眼,“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不会!”她肯定地回答,同时知趣地放弃打探。伸手继续揉自己可怜的膝盖。
“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他一脸很铁不成钢的表情,“下个车都要摔跤!”
她立刻冲他吼:“这都怪你!”
他瞪她,“做人要讲道理。”
“本来就怪你!”她继续耍无赖,“谁叫你这个人这么闷,半天不说句话!我无聊就只有睡觉,害得我现在全身酸麻,自然站不稳了!”说完,双手展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这个不讲理的女人!要是让她知道他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而在停车场待了一个小时,铁定会把他的好心抹黑成驴肝肺!明明是她自己跟一头猪一样,随时随地都可以睡得口水直流。
第一次见她。
第二次见她。
……
对了,还有上次的聚会,有乔泪芽乔大小姐参加的那次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