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说说笑笑,竟丝毫不觉得现在是在夜半三更的暮色中穿行。
周楚言将车一路开到t市的丹霓山山顶,转头冲正纳闷的微蓝道:“到了。”说完,迅速下车为她开了车门。
她抬头看着他尖尖的下巴,一时愣神。这个周楚言,真是无时无刻不展示他绅士的一面。
然而这样的待遇,她也并非第一次享受。那个做事一丝不苟,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莫然早将开门的弧线划得精准优美。
她道了声谢。刚踏出车门,透凉的风就不放过任何空隙,一路放肆地朝肌理猛钻。
她才恍悟过来现在正是深冬最冷的半夜,北京时间两点整。
这样的时间,她以前也并非没在外面待过。有时去接喝得酩酊大醉的夏润河回家,有时做兼职做到半夜才下班……那么多有时,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安心,安心地将自己置身于这样空旷的昏暗之中。
她以前总是怕,即使是和夏润河一起,她也怕得不行。那透凉的黑暗贴在她的身上,感觉像被人剥光了衣服,完完全全地暴露于天地之间。这时的她总是脆弱得如深秋的枯草,哪怕是路人无意投来的一个眼神,都会令她几乎破碎。
却也只能将那份恐惧狠狠地压制在内心的最深处,依然大步向前走。
但此刻的她,沐浴在大自然的气息之中,心情竟是出奇地好。
她眨巴着眼睛问周楚言:“怎么带我来这个地方?”
他狡黠地笑,“把眼睛闭上。”
她微怔,但随即就听话地闭上了眼。
这样充满惊喜的感觉,对于她来说还真是新鲜得不得了。
她感觉到他纤长的手指环住她的手腕,透过衣料,似乎能感觉到淡淡的温热。她随着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牵绊。
“好了,睁开眼吧。”周楚言轻声说。
十秒的静谧后,他没有听到期待的惊叹,便埋头细看她,才发现她依然紧闭着双眼。
周楚言轻笑:“好了好了,我说可以睁开眼了。”
她仍然没有动作。
“不会是睡着了吧?”他轻轻晃了晃她的肩。
“才没有呢!”她终于开口。
“那为什么不睁眼?”
因为,因为想所享受一下期待惊喜的感觉,这种充满希望的感觉。隐隐地飘在心间,如棉花一般渐渐膨胀,柔和得将整颗心都包裹其中。
“这就睁开。”她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
那颗如宝石般璀璨的t市突兀地映在她的瞳孔上,闪耀着醉人的流光。缤纷的霓虹从t市中心四散开来,如彩色的溪水一路欢唱着,流淌着……直到没入周围的墨玉之中。那一条条细致的纹路将宝石分割得更显妖娆,如烟花绚烂地盛放,斑斓夺目。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美丽的夜景,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周楚言看到她的表情,很满意的扬起嘴角。
他忽然再次抓住她的手腕,“再把眼睛闭上。”
“还有惊喜?”她惊得把嘴张得老大。
“嗯,快把眼睛闭上。”
她只得再次闭上眼,由他拉着她走。刚驻足,她就迫不及待地睁了眼,大声叫嚣:“来车尾干嘛?”
倒把周楚言吓了一跳,“这次怎么这么快就睁眼睛了?”
“嘿嘿……”她干笑,“这次等不及嘛!惊喜在哪啊?”
她四下看,最后才把目光落在后备箱上,脸色一下刷白,“难不成这里面有尸体?你带我来这儿就是和你一起埋尸?”
周楚言哭笑不得,“怎么可能!”说着,弯腰打开后车盖,满满一车厢满天星映入眼帘。
她顿时眉眼都笑弯了,“满天星!”
“元宵刚刚过,现在玩还来得及,”周楚言边说边抱起一大把,“上次不是答应过你元宵节让你玩个够吗。”
她才恍悟过来,十五元宵在两个多小时前就已经结束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兴致,欢喜地抱了一大把在怀中,和周楚言一起在瞭望台四周密密地插上。
一切准备完毕,她满意地看着层层满天星,乐呵得合不拢嘴。摊开手冲周楚言喊:“打火机!”
半天不见回应,她抬头瞅着那个在暮色中僵直得如树木一般的身影,一种不好的预感笼上心头。
“周楚言!你不要告诉我你没带!”
他缓缓走近她,一脸窘迫的神情逐渐清晰。他光想着准备满天星去了,竟没想到要拿最重要的打火机。
“我看看爸爸车上有没有?”说完这句话,周楚言自己都觉得多余。老爸又不抽烟,哪里有打火机。不过还是抱着希望找了找,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只好对她抱歉地耸耸肩。
她却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我包里有。”
当她将打火机扔到周楚言手中的时候,周楚言着实有些吃惊。他盯着那个dupont的标志,问她:“你从湛谨笙那里拿的?”
她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低吼:“看清楚看清楚!山寨啊!该死的山寨啊!”
他拿近细看,禁不住笑。可不是吗?原来是duqont。
在微蓝的催促下,他终于将一圈圈满天像点着。
她和他就站在花蕊上,看着花瓣上的露珠一阵闪耀,眼里盛着满溢地光。像钻石般的星星要从眼眶里跳出,奔向天边,奔向星星的海洋。
她有些雀跃,手握着一大把闪烁的满天星围着周楚言一个劲儿地转悠,开心得要跳起来。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玩得这样得畅快。
不用担心手中的烟火转瞬间熄灭,不用担心这样的快乐转瞬间消逝。因为等待她的还有无尽的火花,无边的欢乐。
周楚言在莹白的光辉中笑得温和,轻柔得像不能触碰的梦。
她轻轻在心上低语:“谢谢你,周楚言。”
清晨六点钟,刚起床的秦莲心刚打开门,看见被周楚言横抱在怀中的微蓝时,惊得脸都白了,“微蓝怎么了?”
周楚言连忙示意母亲小声一点,看看怀中熟睡的人儿,轻轻说:“睡着了。”
秦莲心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冲放下心来的周益祥轻声道:“真是吓着我了,我以为这孩子病得不轻呢!”
“没事就好。”周益祥立刻让出道来,“快把她放到床上去。”
秦莲心看着自己儿子二话不说就将微蓝抱进了自己的卧室,一口心又悬了起来,禁不住轻呼:“老头子!”
周益祥正穿运动鞋准备出去晨炼,抬头一看也是微怔。
“要不我们俩不出去了?”
秦莲心连连赞同地点头。
周楚言这时却从屋里走了出来,轻轻地带上门。转身看见杵在那里的爸妈,问:“爸,妈,你们不去晨练吗?”。
误会自己儿子的两位老人有些慌乱。周益祥忙说:“去去,这就走。”说着就拉秦莲心走,小声嘀咕:“不要瞎想,我们儿子这不出来了吗?”。
“你刚才也不胡思乱想了吗?”。秦莲心不服气地反驳。
“我是看到你不放心,所以打算留下来陪你。”
“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还不知道你!”
“你们在说什么?”周楚言突然发问。
两人这才停止了争执,尴尬地笑着回应:“没什么,就说今天天气看起来不错!”
“啊!”周楚言打个呵欠,“那我去你们房里睡觉,客房的床不是一般的硬!”
原来是这个原因,秦莲心如释重负。
不过她一出门就郑重向周益祥宣告:“周校长,从今天开始,你可别想给我儿子捣乱!”
周益祥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我觉得我应该为我的宝贝儿子做点什么了!”
“楚言,你和微蓝一起去买菜吧,我腿有点软。”
“楚言,你去厨房给微蓝帮帮忙,我手有点酸。”
“楚言,你和微蓝一起洗下碗筷,我腰有点疼。”
“妈,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周楚言担忧地问。
“没事,我好得很。”秦莲心立刻推月兑。
“那你怎么全身都不舒服?”
“是啊,阿姨,不舒服的话就去看下医生,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微蓝也关心地劝道。
“老头子,你看微蓝多心疼人,谁娶到她,真是天大的福分啊!”秦莲心抓着微蓝的手,尽显慈爱。
可在场的三人,嘴角都有细微的抽搐。
因为这样的话……
“老头子,你看微蓝多会买菜啊,不仅菜选得好,价格又便宜,谁娶到她,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老头子,你快尝微蓝做的菜多好吃啊,谁娶到她,真是祖上积德啊!”
“老头子,你看微蓝把厨房收拾得多干净啊,谁娶到她,真是难得的好运气啊!”
……
微蓝转头用眼神与周楚言交流,“秦阿姨今天是怎么了?”
周楚言用耸肩回应:“我也不知道,并且也很想知道原因。”
两人只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周益祥,周校长只是挠着他头顶为数不多的头发以此表明:“嘿嘿……我无可奉告!”
闲下来无事,秦阿姨又把几人拉拢一桌打起麻将。
微蓝仿佛天生就是打麻将的好手,经过这一阵子的练习,牌技已是出奇地好。总能通过别人打的牌算到胡什么,便总能轻而易举地躲过放炮的危险。
倒是提出打麻将的秦阿姨,虽然脸上始终洋溢着和蔼的笑容,但放炮的次数是直线上升。赢得几人都快不好意思。
秦莲心却只是说:“老头子,你看微蓝多会打麻将,谁娶到她,家里不知道要多赚多少钱!”
可随着战局进入白热化阶段,秦阿姨也逐渐沉不下气了。一张脸渐渐由红润转为青白色,声音也变得尖锐:“微蓝啊,怎么现在的男士都这么没绅士风度啊!”
微蓝只能跟着尴尬地笑,抬头看周叔叔和周楚言,表情已然僵硬。
她只好专门放炮给秦阿姨。
“不好意思,又胡了。”秦莲心的脸色才慢慢恢复过来,不一会儿便又挂上了笑容。“老头子,你看微蓝多会哄人开心,谁娶到她,保证常年不生病啊!”
她抹抹额头的虚汗,一阵唏嘘。
抬头撞见周楚言投来的目光,两人不禁抿嘴而笑。
“周楚言!周楚言!”忽然需哦那个楼下传来一阵呼喊,手握麻将的四人都停了下来。
她最先反应过来,忙冲到阳台,冲楼下那个娇小的影子开心地喊:“小洛!蒋小洛!”
蒋晓洛惊得跳起,“微蓝,你怎么在上面?”
她不回答,只是埋怨:“你个见色忘友的人,从老家回来竟然先来找周楚言!”
蒋晓洛不好意思地笑,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微蓝在的那个楼层不正是周楚言家吗?她立马歇斯底里:“死丫头!你快给我下来!”
“小洛吗?”。周楚言从屋里走了出来。
“嗯。”她点头,拉着他的衣袖就出门:“快快快,我得带你去见她,不然我单独下去非被她扒了皮不可!”
“解释!”一看到微蓝,蒋晓洛就双手叉腰做出一副凶悍样。但目光一落到后面那个挺拔的身影,又立马装起了淑女,笑得灿烂:“楚言。”
微蓝狠狠地瞪蒋晓洛:“典型的见色忘友!”
蒋晓洛却无视微蓝的表情,亲切地凑上去询问:“微蓝,你怎么在楚言家里啊?”
温柔的声音顿时让她鸡皮疙瘩掉一地,忙答:“做客啊,做客而已。”
蒋晓洛立刻浮现羡慕之情。
她自然是知道蒋晓洛心中所盼,转头对周楚言说:“楚言,我们三个也好久没一起了,要不一起聊聊?”
“就是就是!”蒋晓洛欢欣鼓舞。
上学期间三个人也会偶尔一起吃吃饭,聊聊天。蒋晓洛最喜欢挨着他谈天说地,而她总是很知趣地把中间的位置给蒋晓洛,很善解人意地将所有发言权交给蒋晓洛。
此刻也是一样。微蓝坐在蒋晓洛的身旁,听着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她寒假在老家的见闻,伸手抓过头顶的一片树叶,奋力地用指甲按下一个又一个月牙。
那浅浅的弧度竟也不知不觉将她的思绪牵扯。
那个偶尔在她眼前展现的绝美弧度。
不知,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对谁浅笑呢?
楼上的阴影中。
周益祥感觉身边隐隐升起一股凉气,扭头一看,果然。
秦莲心的脸已是乌云密布。
“老伴儿,我们还是进屋吧。”
“电灯泡!”冷冷的声音缓缓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