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长媳 到处都离不开唐惊燕

作者 : 苏子安然

“夏瑶,你别怪我打你。你先前寻死,是在我下午看过你之后。你是从此解月兑了,一死百了,别人会不会把你的死因算在我头上?夏姑娘,我和你非亲非故,我愿意帮你是我的良心,不愿帮你是我的本分,你不能因为我说过几句话,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打你一巴掌,还算轻的。”众目睽睽下,唐惊燕如是说。

夏宜思目光眨一眨,看看庶妹,再看看苏家大女乃女乃。心头不由想了想:苏家大女乃女乃这话里话外,明着贬,实则维护。是要管夏瑶的事儿了?她还以为苏家大女乃女乃顶多是个独善其身的人。

另一边,温静和苏善水也听出了唐惊燕话里藏着的那层意思,不禁喜上眉头。温静还好,只是想着终于有能说得上话的人站在夏瑶这边了。苏善水则对唐惊燕多一层迷信:总觉得只要唐惊燕应承的事,少有不成的。

夏瑶不是傻子,虽然被打了一巴掌,却心知唐惊燕是真的为自己着想。方才忍着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在床榻上跪下,哽咽着给唐惊燕磕头,“我先前想岔了,给大女乃女乃添了麻烦,是我不懂事。女乃女乃万事为我着想,实实让我惭愧。”

唐惊燕虚扶一把,“起来吧,我不受你这么大的礼。”想一番,“你既然一定要回袁家,就告诉我你能接受的底线在哪里吧。”

夏瑶垂泪,“只愿夫君少打骂,已是大愿。”她只怕自己被打死在袁家,死得不明不白。而夏家,顶多唏嘘,是不会有人为她出头的。至于温静这几个好姐妹,除了伤神痛哭,又有什么法子呢?夏瑶目中黯然,她其实对此后余生指望不大。唐惊燕肯帮她,她已经感激不尽了。

温静听闻,情绪向来比旁人丰富,怔怔地噙着泪,上来拉住唐惊燕衣袖,哀求,“嫂子,我和你一起去求老祖宗,让老祖宗为夏瑶说句话好不好?老祖宗肯开个口,袁家想必会收敛的。夏瑶在我们中,一直很安静乖巧。如果不是怕到极致,她不会想寻死的。”

唐惊燕拍拍温静的手,针对她的态度,确实比旁人温和几分,让苏善水不嫉妒都难啊,“这求老祖宗的事,我不该去。老祖宗平时疼你多几分,你和各位小姑娘,拉着夏瑶,每日多在老祖宗跟前转一转。更重要的是,一定要突出夏瑶。让老祖宗想起夏瑶的好处,培养点感情。我呢,则从身边人入手吧。既然夏瑶一定不肯和离,不肯被休,我只能想办法,让她在袁家过得稍微好一些。”

众姑娘欣喜,围着夏瑶说话。然后拉着她,一同去找老祖宗了。苏善水却留在最后面,脚尖在地上划拉好久,才吭哧道,“怎么让夏瑶在袁家过得稍微好一些呢?嫂子,你可别像对哥哥那样,当街打袁公子啊。袁公子不是哥哥,他会还手,身边还有下人帮着,他本身又是在户部领闲差的。我就怕嫂子吃了亏。”

“放心,我有分寸。”唐惊燕笑,盖住了苏善水的忧心。当街打袁林?她还没那么彪悍。看她和苏卓在青楼那闹事法,明明是她吃亏啊。

等姑娘们走了,张氏和唐惊燕也边走边聊。张氏问起唐惊燕打算怎么处理夏瑶的事,唐惊燕叹口气,“主子不行,就找个能干的丫鬟吧。找这么个跟夏瑶同心的丫鬟,去做袁林的通房。要厉害些,无赖些,能说会道,最好还有点儿功夫。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对夏瑶忠心。”

张氏挑眉,似想起什么。但唐惊燕转眸过来时,她偏偏不说,只笑着应,“我也觉得这法子不错。这个丫鬟嘛,照着你家金枝那样子找就好了。够厉害,无赖,一张嘴也是伶牙俐齿,对你也很忠心。”

唐惊燕眯眼,“金枝那是从小跟我的情分,当然对我一心一意。可这半路出家的丫鬟,还要对主子一心一意,我到哪里去给夏瑶找?夏瑶从小在你们温家住,不由你告诉我,夏瑶身边当真没别的能用的丫鬟了?你说没有,我可不信——就夏瑶那个性子,要没有人从小帮着她,光靠好姐妹的情谊,她能在温家平安活到现在?!你一定给我交出这么个人来。”

张氏瞅着她,长久不吭声。唐惊燕目光也不躲闪,只与她对视。最终张氏熬不过唐惊燕的耐心,只好干笑一声,“看来你说要管夏瑶事之前,倒真把夏瑶身边的人打探了个清楚。我说实话,夏瑶以前是有这么个忠心丫头,叫乐心。后来在我们家犯了点儿错,被赶了出去。你要真请她回来,我看老祖宗、夫人这关,你都过不了。”

张氏说得含糊,唐惊燕一想,犯个错,就赶出府?据说温家对下人很宽容,怎么就越俎代庖,敢把夏瑶的丫鬟赶出去呢?一方面自然有夏瑶好欺负,另一方面,必是那丫鬟做的事极错,温家端着礼儿,夏瑶护不住自己的丫鬟。那是什么样的错,这样惩罚?

观看张氏闪烁的眼神,还有温家的小姑娘实为多,唐惊燕一下子明白了:私相授受!乐心肯定是和这园子里的男人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温家怕这些姑娘们跟着学坏,直接把人赶出了府。这倒真的是大事了。

就像在苏家,苏善水院子里也是少有小厮的。那院里的丫鬟,都是不许和小厮多说话。都是为了怕小姐跟着学坏,古代就这规矩,不能不从。

唐惊燕于是“哦”一声,也不问隐情了。但她一想,觉得乐心还真很适合夏瑶啊,“老祖宗和夫人那关,我们不用管。毕竟夏瑶是夏家人,乐心就算回来,也是和夏瑶一起进袁家门。老祖宗和夫人,必然是心里不满,面上不会过不去的。我只觉得,那个乐心早知道那茬子事,未必不好啊?至少和夏瑶进了袁家,不容易被那些小厮勾引着,一同欺负小姐。而那个乐心要是硬性的话,就算给袁林做了通房,也不会动心。一心为夏瑶,这不就是我们要的吗?如果你以前发现她其实不那么向着夏瑶,或者她后来性子变了,那就当我没说。”

“这倒没有,那丫鬟最后被送出府的时候,还给夏瑶磕了头,说辜负小姐的教诲,不放心啊什么的。看着对夏瑶倒真有点儿不舍的感情。”见唐惊燕大致猜出来,张氏也不遮掩了。想了想,不禁笑,“当时出了那样的事,我只觉得乐心千不好万不好,着急把她赶出去。今儿听你这么一说,她倒还有这么个最大的优点。你要是想乐心回来,那我也支持你呗。”

“你支持我有什么用啊?”唐惊燕斜眼看她,故意做一副不屑的样子,“告诉我她现在住哪儿吧,我得找人去。”

张氏想了想,太久了,她不记得了。回头看平姑,平姑立即上来,说出一个地址。之间,张氏一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平姑:对自己很忠心,很懂事。只是懂事的丫鬟,一定要她送上丈夫的床么?她真不想走这一步路啊。不然,把平姑弃了?再找一个忠心的?

张氏眼中闪过杀念,手被唐惊燕握住。唐惊燕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姐姐,事情不一定非要这么解决啊。

张氏目中微微闪动,想到唐惊燕先前不也是和苏卓吵嘴么,还被苏卓打了一掌。但今天她看到这对夫妻的时候,人家早就和好了。亲亲热热的在自己跟前秀恩爱,让自己羡慕不已。说起来,苏卓和唐惊燕成亲一年多,张氏和温清成亲也一年多了。张氏和温清还是从小相识的呢,刚嫁过来时,丈夫疼爱,婆婆喜欢,多好啊。但时间长了,温清就受不了张氏这样性格强势的了,转而在外面乱玩。张氏也生气,但没办法,因她每次教训温清,温清都答应得好好的,说下次再不敢什么的。但张氏管家啊,她一天很忙,不可能时时刻刻在温清后面做小女人。于是一年多的时间,夫妻的感情已经快被磨没了。张氏很伤感,但让她放弃管家权,从此一心为丈夫,她又做不到。

再观之唐惊燕和苏卓,张氏知道他们自从成亲后,感情就没好过,一直吵吵闹闹,分房分家。自唐惊燕嫁到苏家,苏家天天鸡飞狗跳,没有一天安宁。这些,张氏都是从叶氏和温夫人的哭诉、苏善水偶尔的话里察觉出来的。那时候,张氏还一直等着看唐惊燕会把苏家败成什么样子。但近来几月,从夏天开始,唐惊燕和苏卓突然不吵了,开始好好过日子了,夫妻感情也是一日千里。这都是从苏善水话里听出来的,但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张氏一直不肯相信传闻:她见过唐惊燕后,深觉唐惊燕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不至于像传闻中那么可怕;但苏卓她也是认识的,虽说胡闹些,但也不是太离谱。所以张氏一直觉得唐惊燕是和苏卓气场不和,才会把苏家弄得跟大闹天宫似的。可今天,苏卓和唐惊燕那副样子,分明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小夫妻啊,让张氏不羡慕都做不到。

张氏就奇怪了:你说她和温清青梅竹马的,成亲后感情消磨成今天这个样子,眼看快摇摇欲坠了;怎么唐惊燕和苏卓先前感情那么差,丑事都传出千里外了,现在那两人还能亲热得跟一个人似的?明明前段时间苏卓刚纳了个妾,虽说是唐惊燕怂恿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唐惊燕有什么秘诀,挽回了和苏卓的婚姻!她实在太好奇了,快告诉她!

所有事想到一起,再加上唐惊燕那个不赞许的眼神,张氏一挥手,就让平姑和玉音都下去了。期期艾艾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脸求知若渴地盯着唐惊燕的眼睛,让唐惊燕无奈笑,倍感压力啊。哪里有什么秘诀?姐姐你想多了!不过是以前的唐惊燕太差劲,所以我一穿过来,行事作风让所有人都满意得不得了,苏卓经过对比,才死抓着我不放啊。不是我太好,是以前那个太不好了。

这话当然不能明说,可张氏的为人,唐惊燕还是很喜欢的。她今天和苏卓一番谈话,明白温家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由是对辛苦管家的张氏更多了分敬畏和同情:古代女子像张氏这般的,为了管家丢弃了夫君的心,还真是可怜。唐惊燕咳嗽一声,“我对你的家事插手,哪天想起来,你可别怪我啊。”

“我怎么会怪你?我和温清这个样子,我在家时他不在,他在时我不在。眼下,除了在长辈面前,我好久没跟他说过私房话了。左右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惊燕你就教教我吧。”

“你要让温清察觉你的好啊,要会吊他的胃口啊。不能对他太好,得让他有几件不顺心的事,出了麻烦来找你。你多帮他几次,就算没了爱,他也会把你当成唯一的妻子敬重。现在你在外人跟前能干,可在温清面前,你不过是个凶悍可怕的老婆,他怕你,不敢得罪你,这样不好。他不是喜欢玩女人吗?那你就往他房里多安几个美女。这世上的美女可能多,但有头脑的,并不多。你多把几个喜欢闹事的、笨的、喜爱吵闹的、争风吃醋的、想管家却没本事的……等等往他房里多送送。渐渐的,他总会怕了这些女人。就算他自己挑个温柔的,你也得让他看到那个温柔的缺点。他总会明白你的独一无二的。”这些,都是唐惊燕翻了这么多话本后的心得。她也很无奈,但古代男人就喜欢三妻四妾,便只能从这方面下手了。

先听唐惊燕建议给温清纳妾,张氏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但接着往后听,张氏的眼睛越来越亮,觉得这不失一个办法。当即拍手笑,“原来你当初让那个辛玉儿过门,是为了彰显你的好啊?看苏卓现在对你这样子,眼看效果不错。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往家里给你男人弄女人?”

“不,辛玉儿过门,和这无关,”唐惊燕冰着脸笑,一字一句,“苏卓敢把别的女人往床上拖,敢再给我纳妾,我还是那句话:我宁可一斧头劈了他算了。”

张氏打个寒战,无语,“好吧,你给了我个好建议。但显然你自己不打算这么做。”

当然。唐惊燕想,我又不是古代女子,你还能稍微忍受三从四德,我绝对无法忍受。幸好苏卓也不是温清,如果苏卓像温清一样,那唐惊燕一开始考虑的,绝对不是如何让苏家富强,而是如何和苏卓和离。正因为苏卓一开始给唐惊燕的印象很好,唐惊燕才能在苏家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平姑……”张氏皱着眉犹豫,照唐惊燕这建议,她该张罗着让平姑给温清做通房?一方面她把平姑当自己的人,一直不提把平姑弄给温清,是觉得温清那样的人,不值她一次次牺牲;另一方面,她确实不喜欢温清勾三搭四到自己眼皮下,当她死人啊?

“平姑,我想你或许可以跟她谈谈,她毕竟是你的大丫鬟,从小跟着你的情分都在的。”唐惊燕侧头,看向不远处那两个紧跟着她们的大丫鬟,“她要是想给温清做偏房,你就同意吧,只要她还愿意为你做事。如果她自认成了姨娘,不愿当你的丫鬟了,你就当没这个人,把她当棋子用吧。如果她体谅你,不搅合你和温清的事,你把她让出来。我想她这样能干,或许可帮着我们管理铺子什么的。”

“啊是了,平姑是我的人,我让她出府,没道理不许。只是倘若她真走了,我又得物色个得力助手了,真麻烦。”张氏摇头,转话题换心情,“你打算开铺子了?”

“是呀,”唐惊燕点头,算了算日子,“我怕再不弄,我就要被我婆婆请回苏家了。”她失笑,“苏卓对我在外头没啥想法,我婆婆是个传统女人,让个小妾管家就够她忍得了,我要再不回去,她保准给我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而且算着日期,她觉得辛玉儿也撑不了多久了——马上到月末,又要核算账务了。平时辛玉儿或许能顶一顶,但到月底,唐惊燕用的是标准的现代会计记录法,她自信如果没有穿越人士,没有谁会看得懂。

“好,你想的不错,”张氏算算也是这样,“行吧,你先忙着夏瑶的事,我帮你看铺子,找掌柜。这些琐事,我还算处理得了,保管等你把夏瑶的事弄完,我也把铺子给你弄出来。”

唐惊燕招手,玉音过来。她再和张氏说了说自己和锦衣坊的合同,张氏惊讶下,又对她佩服得不行。唐惊燕再吩咐玉音,没事走一趟锦衣坊,把合约的事定好。然后这段时间,玉音没事的话,就先在张氏手下吧。唐惊燕不能一人分饰二角,但起码让玉音跟着张氏。玉音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一天下来,唐惊燕大概会从玉音这里知道铺子的进展什么的。

张氏觉得这样安排甚好:唐惊燕要是真把铺子的事交给她一个人,她还怕唐惊燕留着后手。如今要玉音跟着自己,张氏信玉音是唐惊燕的得力助手。有玉音跟着,唐惊燕和张氏都觉得放心。

由此,二人又把开铺子的事合计一番,到午上吃饭时也还在说。等午后,两人分开,各忙各的去了。唐惊燕坐轿子出府,准备照地址找乐心去,有两个二等丫鬟跟着她。在府门口,遇见苏卓的小厮,笑呵呵地跑到轿子跟前,“大爷中午回去了,吩咐奴才在这里候着女乃女乃。大爷说早上跟女乃女乃说了几句话,但女乃女乃没给准信。大爷要奴才管女乃女乃要一句话,好让他心里头放心。”小厮眼巴巴地盯着唐惊燕:大女乃女乃,大爷说得这么含糊,你可别怪我传话不清楚啊!我基本上是照大爷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子复述的啊。我是不知道大爷在说什么,但大女乃女乃你总该清楚吧?我可不要因为传话不清楚挨板子呀。

唐惊燕愣一愣,她当然记得苏卓早上和她说了些什么。管她要话?什么话?苏卓看出她是个强硬的女人,把苏家的底子露出来,告诉苏家只能维持现状、你不能让它比现在好,否则这就是和皇帝作对!你觉得不公平,我也觉得不公平,可现实就是这样。如果惊燕你忍受不了,你要想离开苏家,离开我——我虽然舍不得,但也不想耽误你。

唐惊燕抓紧手下拦木,又恨又气又疼惜。苏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我是喜欢钱财喜欢地位,可这都是要我自己努力的。我爱的是中间过程,并不是结果。我不嫌弃苏家,更不嫌弃你。你这样管我要话,简直是侮辱我啊!

但其实苏卓的想法很单纯,他就想要一句话而已。毕竟两个人才开始过日子,一切都说清楚,省得以后闹矛盾,不是很好么?他压根没想到什么侮辱不侮辱的话。

唐惊燕偏偏被他的问话给别扭着了,本想说“你放心”,可到嘴边,就成了懒洋洋一句托词,“你让他等着,我再想想,想好了就给他答案。”

小厮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回答?大女乃女乃可以这样爱理不理地回话,可他跟大爷这样去回话,大爷一准踹他啊!小厮张大嘴,想再努力一番,谁知唐惊燕看都不看他,上了轿放下帘子,一行人抬着轿子走开,留下传话的小厮欲哭无泪。

再说苏家,辛玉儿依然做着管账的事,还得管着饭,不让被自己藏起来的林涵亚饿死。她打听林涵亚和唐惊燕的关系,林涵亚这个人嘴巴不牢靠、骨头软,问什么答什么。可一天一种答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你就是不知道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但是起码一点,辛玉儿确定,这个林涵亚和唐惊燕,肯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有次辛玉儿无意中和金枝聊天,问起,“上次那场大火,实在古怪。外面有些说法,你们小姐,是不是很喜欢和男人……”她故意语速放慢,不把话说完。

果真前一刻还跟她斗嘴的金枝,立即就打断了她的话,高声,“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外头那些传言多了,我家小姐的名声从来没好过,你又不是不清楚。听听就算了,你还往心里放了?等我找到机会告诉小姐……”

辛玉儿忙接话,“不敢不敢,我就随便问问,你可千万别在大女乃女乃跟前告我的状啊。”

金枝哼一声,转头不语了。辛玉儿却满意地笑了:从金枝方才那过于快速的反应、还有闪烁的眼神中,辛玉儿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哈哈,看起来那场大火果真蹊跷。唐惊燕果真背着苏卓,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这要是传到大爷和夫人耳边,唐惊燕可算是铁铁的要下堂!辛玉儿虽然不奢望唐惊燕下堂后自己能当上当家主母,但至少唐惊燕离开后,这府里没有人能跟自己斗起来了。苏卓不管事,宁然太无能,苏家还不是她辛玉儿的天下?

辛玉儿要慢慢的,让府上传遍唐惊燕和男人不清楚的传闻。话传到夫人和大爷那里,她再推出林涵亚这个证据,看谁还能抵赖?!她辛玉儿和唐惊燕,势不两立。

再说起算账的,辛玉儿头疼。她努力在苏卓面前哭诉,但苏卓不理她,夫人也让她想办法。辛玉儿只好着人,在外面询问。终于找着一个洋人都这些奇怪的符号是阿拉伯数字。辛玉儿欣喜若狂,想让那洋人上府,教教自己这方面的学问。

但叶氏上门,冷着脸,“玉姨娘,你可以管家。但闹到外头,让别人都知道我苏府让一个小妾管家,不太好吧?你要实在做不了,把管家权交出来,我亲带着你去温家,你给你们大女乃女乃认错,让她重新回来。我苏家的脸面,没有这么被你糟蹋的。”

辛玉儿面红耳赤,诺诺不能言。她出身农村,只念过几本书,并不知道大家族的规矩这么严。唐惊燕管家的时候,她从旁看着,也没觉得多么严格。此时叶氏上门,她才知道,一个妾室管家,在大家族有多丢脸。同时她更想到:唐惊燕摞挑子不干,扔给苏善水,苏善水又把管家权扔给她,这本来就不合规矩。但叶氏仍然忍了下来:一方面固然有叶氏不责怪女儿的道理;另一方面,也说明唐惊燕在苏家的威慑力,远比辛玉儿以为的要大。

当然大啊,叶氏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媳妇又变回以前那个“泼妇”。只要媳妇正正常常的,又有儿子保证媳妇很快会回来,让辛玉儿管两天家,叶氏可以当做没看到。但辛玉儿算什么?一个妾室,跑到外头找洋人,见人就问奇怪符号的事……真给苏家丢脸!

辛玉儿小声,“夫人,我知道错了。可大女乃女乃留下的账本,问题确实很大。我不出去了,让洋人上咱们家门,教教好不好?”看叶氏重又怒起的脸色,辛玉儿赶紧道,“不是教我,是教教账房先生……”

“你不能给我把苏家的账本传给这个传给那个,不行不许不可以!你让那个洋人最好两句话在信上交代清楚,如果你看不懂他的话就算了。只此一封信,绝对不能再有往来。”叶氏压根不理解辛玉儿的难处,拿起总账本,她一眼看去眼前发黑,果然也是看不懂。叶氏合上账本,淡声,“过两天,让卓儿上温家,叫惊燕回来。苏家的媳妇,老呆在温家算什么意思?她也休息够了,该管管家了。”

“夫人我知错……我已经很努力在管家了……”一听这意思,就知道叶氏想让唐惊燕回来管家,那就是到手的权力又没了。辛玉儿心慌,跪下求叶氏。

她往身后的丫鬟婆子看去,向她们使眼色,快帮自己说话,不然给你们颜色瞧!

婆子丫鬟们心慌,上前欲说玉姨娘管家有多辛苦,却听刚进屋的金枝一声笑,“对啦,玉姨娘很认真。我家小姐每天只处理事务一个半时辰,玉姨娘要辛苦半天呢。”

这话说的,让辛玉儿恨恨瞪着她。这是说她辛苦,还是说她蠢笨呢?怎么不想一想,每天金枝你给我找了多少烦心事?我真的很辛苦,起早贪黑的,说风凉话的却总是你。

再说那些本想为玉姨娘说话的婆子丫鬟,见金枝进屋,后面跟着大爷,一下子都怯步了。暂时为玉姨娘说话,只会得到暂时的平安。可这个管家的事,唐惊燕才是名正言顺的当家大女乃女乃。而照夫人和大爷这反应,似乎唐惊燕总会回来管家。宁可得罪辛玉儿,她们也不得罪大女乃女乃啊。

话说近来做错事,大女乃女乃不打骂人了,给一次机会如果还不改,她就直接换人了,连声都不带吭的。大家经常发现昨天还和自己共事的,今天就变成另一个人了。好多人见大女乃女乃从来不指出自己的失误,窃窃心喜,以为混过去了没被发现,没想过过几天就结算好银子告知不用来了。开始大家也抗议过,但大女乃女乃坐在那儿,只消玉音姑娘在旁提一个人名,就能颤儿都不带的告诉你总共犯了多少错,让你无地自容。所以大女乃女乃当家的那段时间,大家都战战兢兢,每天把自己做的事检查一遍又一遍,就怕大女乃女乃突然派人通知你不用来了。后来辛玉儿当家,又回归传统模式了。辛玉儿是个小妾,不敢像大女乃女乃最开始那样打骂,也没有大女乃女乃后来作风那样有行动力,于是以微笑和气感染人。

但苏家这些这么多年的下人,什么人没见过?辛玉儿给好处,大家就收着呗。等到做事的时候,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马马虎虎结束。总之辛玉儿对大家没有威慑力,当不好这个家。

见苏卓进屋,叶氏抱怨,“你倒是管管家啊?惊燕不在,玉姨娘管家,你就放心成这样?实在不成,你给我天天上温家请人去!我说你和惊燕闹归闹,怎么把人弄到温家去了,让温家人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的?”苏卓打哈哈,摆摆手,“反正惊燕和我都是放肆型人物,大家都习惯了,见怪不怪。”

“你这孩子!”叶氏瞪他,见他懒洋洋的姿势就气。敢情这段时间不去青楼了,就跑家里头天天睡觉,没见过这么混账的小子!一巴掌拍上儿子后脑勺,“给我天天去温家候着,恭恭敬敬给我请惊燕回来!我要让惊燕看着你读书,看你在她眼皮下,还敢这么偷懒。”叶氏说的是让宁然看着苏卓读书,但是效果嘛……经常是宁然跑来哭诉,大爷又怎么逗她来着,回头人就不见了。叶氏想念唐惊燕在的时候:起码那时候唐惊燕在书房坐一天,苏卓那一天绝对不离开书房半步的。

苏卓见母亲这么期盼唐惊燕回来,乐了,“那我天天蹲他们家门口去?她要我学狗叫才回来,怎么办?”

“你!”

“那我只好学狗叫咯,”苏卓笑嘻嘻,跑来挽住母亲胳臂,“娘,你见着景园被烧毁的样子不?空着多难看。”

“你还想把景园建起来?”叶氏气,“不行!你就会浪费银子,建它干什么?”难道还想着让唐惊燕回来分房睡?这个混账儿子,气死她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把景园那块地方并入明园呗。总不能那样放着不理吧?惊燕会说,你们苏家人就欺负我是吧,烧了我的园子就没人管了?我把景园和明园和到一起,起码口头上惊燕没话说了啊。”

叶氏一想也是,她那个儿媳妇,确实毛病多。如果儿子想的这个法子,很妥当。叶氏挥挥手,准了。但是一想到用银子就要牵扯上账本……天啊,唐惊燕还是得快点儿回来。

金枝在旁听了半天,跃跃欲试,“大爷,我反正在府上没事干。你每天去温府找那个小姐的时候,带上我呗。我好久没见小姐了!”

辛玉儿连忙道,“大女乃女乃想必也想念金枝了,大爷还是带上她吧。”

苏卓看了辛玉儿僵硬的笑一眼,失笑。像个玩意儿般,拍了拍金枝的肩头,“好吧,我找惊燕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吧。”他心知,辛玉儿巴不得金枝离府。反正没太大的损失,他就卖她们一个面子吧。

金枝高兴,“谢大爷!”

当苏家商量好唐惊燕的去处时,唐惊燕带着两个丫鬟,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小巷子。两边都是小平房,地段潮湿,气味也不怎么样。出来干活的,都是穷苦人家的人,手上脸上一团黑。就像经常在照片上看到的,六七十年代老百姓一样。

唐惊燕不是歧视普通百姓,她是心惊:温家养出来的丫鬟,放在外头,一个个细白貌美、削肩窄腰的,比一般的太太小姐还要保养的好。唐惊燕目前走着的这个地段,实在不应该是从温家出来的乐心的去处。她第三次向身边人确认,“你们大女乃女乃没说错吧?乐心就是住的这里?”

一个答,“没错。”

另一个手抬起指着不远处,“大女乃女乃您瞧,前面洗衣服的那个就是乐心的娘!我们找对地方了。”

唐惊燕和她们走过去,就见在河边洗衣服的老妇人脸色黝黑,生相尖酸,一边敲打衣服,嘴上一边骂骂咧咧,“被人赶出来就是赶出来了,装什么大家小姐?趁着年纪小赶紧嫁人,多弄点聘礼多好!你还以为你是谁,谁扒着你呢?天天勾三搭四狐狸精样,要我是温家太太,可把你赶出门,省的误了少爷们读书!”

唐惊燕听这话说的太不像样,她皱着眉,想上前询问的心思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这时候,就见后头屋子里出来个粗布衣裳的貌美女子,扶着门槛气得身子发颤,却咬着牙恨声,“我什么时候勾三搭四,什么时候误了少爷们读书了?你不就想把我卖了,骗三四两银子吗?我当初离开时手头有五两银子,全给你了,你全花光了!花光了准备卖女儿,你是我亲娘么!有这么对自己女儿的吗?”

斜眼看到唐惊燕这样的端庄美人出现,唯恐被看轻了,老妇人把盆子一摔,站起叉腰,和女儿对骂,“五两银子算什么?老娘把你养大不辛苦?给你说个人家,你嫌东嫌西,嫌人家年老腿瘸!年纪大怎么啦,腿瘸怎么啦,人家愿意娶你咧!就你那名声,八百年前就被你败光了……你少做婊子还立碑坊!给我些银子不应该吗?你做女儿的天经地义!”

扶着门的貌美女子眼中噙泪,已经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蓦地拿出一柄簪子,

唐惊燕在旁边低声,悠悠地插进这对母女的对话中,“五两银子,已经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了。你除了把女儿生出来,可有为养她费过心力?我是听说,你女儿从小就被卖入夏家,跟着三小姐的。就算她现在离开了那里,和三小姐这么多年的情分,却是不变的。你不怕你现在草草把她嫁个短命瘸腿的,来日三小姐想要她,你到哪里交人去?”

那老妇本想破口大骂,但见唐惊燕穿着精致,着实是有些畏惧。低着头喏喏,近似自言自语,“她都被赶出来了,谁还会要她?真当自己金馍馍呢!”

唐惊燕笑,回头往身边两位丫鬟面上扫几眼。都是给人当差的,这两丫鬟也很实眼色,当即奔过去,一左一右扶住姑娘家,高声,“乐心姑娘,你可还好?我们大女乃女乃好心,听说夏姑娘想你,亲自来看你啦!”

老妇震惊,呆呆地看着唐惊燕不怒自威的面,手搓着衣角,再不知该如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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