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我喜欢的张爱玲 第八十三章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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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23岁的年轻女子,没有很强的生命力,也不是人们惯见的那种美人,本没有很大的魅惑力。然而,这一次却使胡兰成大大的“惊艳”了。总算确信这是个奇迹。傅雷在评论张爱玲的文章时,与一位旅外华侨闲谈,就说到张爱玲这件事:“奇迹在中国不算奇迹,可是都没有好下场。”仿佛这是征兆,被傅雷一语中的。这是后话。

千金小姐沦落民间,与普通的小女子一样,爱情——沉醉中几分惘然,快乐中几分喟叹。她说:

“恋爱着的男子向来喜欢说,恋爱着的女人向来喜欢听,恋爱着的女人破例地不大爱说话,因为女人下意识地知道:男人彻底地懂了一个女人之后,是不会爱她的。”

有人说,其实张爱玲胡兰成的相识完全是一篇俗套的言情小说的开头,老掉牙的、千篇一律的男女把戏。但活在世上的我们,谁又能够真正月兑离俗套?我们只不过用了一些动听的言语来粉饰单调的生活,使一些平凡的事情仿佛沾染上了点点浪漫而已。

活着就注定要同时接纳美丽与恶浊。

也有人说,乱世中的一段姻缘,即没有浪漫,也没有传奇。一个少女与一个男人,因为某种牵引,某种需要,无意中走在一起,然后又在历史的烟云中渐渐淡去,以至于……,就像弄堂里偶然走过的一对男女那么简单。但是活在世上的我们,谁又能真正月兑离原始的简单,但在心灵中掀起的波澜却又因人而天差地别。

何况,胡兰成有他“可爱”的一面,如:他的才气,懂女人,他的善解人意,他的才情与道德分离的力量,自有一种男人的风情。

何况,胡兰成他为人聪颖善悟,弥补了他正规教育的匮缺,又因博闻强记,很有些文学功底。而且他特别善于看准女人的心思,并能因人而异地展示自己的各种才能。因此,风月场上多有轶闻,与上海滩许多名媛贵妇皆有一手,更有落拓不羁的名士风度,被人称为“名士派”。爱情与恋人,他是虔诚的追逐者,却从没有长久的停留与专注,在他,有众多的恋人是不矛盾的。

何况,胡兰成他是一个很懂得女人的男人。胡兰成,人事沧桑,才情横溢,情趣别致,赤子野心,所有如此的丰富性,散发出巨大的热力,照亮了这个只有在不与人交接的场合才充满生命快乐的、敏感纤弱的女人——张爱玲。

何况,胡兰成有着江南小生的外貌,胡兰成外形修长潇洒,瘦长白皙,眼亮炯神,知人知文,健谈,有过人的才学与智慧,随便什么话题都能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总是破坏着规矩与方圆。

他的一生结交了几个真才实学的朋友作为人生成功的基础,况且他长袖善舞,平时所好就是读读古圣贤书。而胡兰成独独看中了张爱玲的文章,一切的一切都是胡兰成这一幕最精彩的独角戏。

张爱玲无比快乐的接受着发生的一切:“爱是热,被爱是光。”

张爱玲这样幻想着他们的爱情:

“我一直在想,男人的年龄应当大十岁或是十岁以上,我总觉得女人应当天真一点,男人应当有经验一点。”还说:“女人要崇拜才快乐,男人要被崇拜才快乐。”他们无疑符合快乐的组合。张爱玲的想法是这样的。现实竟和想法一样,又是定数。仿佛唐璜,也仿佛名士柳永甚或府官白居易,才子总是多情的。

也许是他一贯的作风使然,张爱玲与他相遇在他上海的家中,这里有他的妻室,而此时他在外面尚有艳遇几多。

胡兰成是见识过美人的,况且张爱玲也不是美人。但是胡兰成初见张爱玲。虽然感觉眼前所见的与脑中所想的全然不对,可是张爱玲那连世界都要起六种震动的独特性,完完全全地破坏了胡兰成对于美的定性的看法,只觉得一旦遇到了真事,把他常时以为很懂的“惊艳”全破坏了,只觉得惊亦不是这种惊法,艳亦不是那种艳法。

第二天,他们又见面了。这一次是在张爱玲的公寓里,她果然等着他,淡淡地涂了口红,洒了香水。她的大大脸像月光一样柔和。

张爱玲平时见女客也是要打扮过的,并不只是为了他,然而为他打扮,心情多少不一样,既不是不修边幅,亦不肯带过隆重。张爱玲于是挑了一套宝蓝绸袄裤,戴着女敕黄边眼镜,是家常的打扮,可是艳,柔艳。像一朵花含苞欲放,香气却已然馥郁,扬满一室。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同龄的女生早在大学里已经个个都成了调情高手,香港战乱时香港大学停课,男生整日腻在女生宿舍里玩纸牌,玩到半夜还不肯走。第二天一早,女生还没有起床,那男生倒又来了。隔壁只听见女生娇滴滴的欲迎还拒:“不嘛,我不,不嘛。”旁若无人。一直纠缠到下床为止。

在香港大学时的这种场景,张爱玲在隔壁听得清楚,倒替人家脸红半天,有种莫名的羞耻感,恨不得回到孔子座前去默书。对于爱情,她曾经耳濡目染,也曾经笔下生华,现实中,却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不知怎的,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港大宿舍的情形忽然翻起在心头,便那些女孩子的声音也在耳边嗫嗫响起:“不嘛,我不嘛。”好不惊心。

张爱玲坐在桌前写字,脑子里满满的,却写不出东西;于是又看了一会书,终究也不知看了一些什么。每一次门响,即盼着是他,又怕是他,因为总觉得没有准备好;及至他真的自个来了,她却只是默然,仍像是第一次见面。

终于在淡淡的期盼中等来了胡兰成,姑姑是第一次正式面对胡兰成,姑姑忽然恶作剧似地问:“太太一块儿来了没有?”

张爱玲被惹笑了:中国人到了这个年纪,哪有没结婚的?姑姑的这个提醒,也未免太露骨了。

胡兰成回答的时候,也忍不住地笑了。

他们一起来到张爱玲的房间,胡兰成比昨日拘谨,他是被张爱玲房里的雅致摆设所震压,家具与陈设本极简单,亦不见得值钱,却带着一种属于现代的新鲜明亮的刺激性。也就像张爱玲,她也是一个静默无言的人,也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性。张爱玲房间的布置显然让胡兰成惊呆了,她这个人,也是带着杀气的——不是“杀无赦”的杀,而是碧螺春茶又称做“吓杀人香”的杀,正大仙容,嫣然百媚。胡兰成由此悟到:好的东西原本是使人感到稍稍不安,并不能使人安之泰然的。

这里陈设的优雅,家具的简单,颜色的靓丽与刺激,都深深地令胡兰成惊诧。这一切烘托的是一个优雅的主人。

阳台外是全上海在天际云影日色里,底下电车当当当的来去。张爱玲今日华服恭迎,倒是使胡兰成忽然不很自信了……

这人……,这屋……。

胡兰成他忽然想到《三国》里讲的:刘备到孙夫人房里竟然胆怯……。这位见惯了豪华场面的伪政府官员也感觉到了一种刘备到孙夫人房间中的“兵气”,他觉得满屋里文明清爽,而又兵气纵横。不由觉得,这时候的他是不是也有这种胆怯的不自信!?是不是张爱玲的房间也有这样的“兵气”!?

后来胡兰成回忆,张爱玲说房间是母亲出国前布置的,如果是她自己来布置的话,可能颜色还要更刺激些,她是喜欢火红刺激的颜色的,小时候作画,亦是爱用橙色做背景,虽然搭配的不合道理,却让人感到暖和与亲近。张爱玲对任何浓烈的色彩都喜欢。

胡兰成这一坐,又坐了很久。胡兰成依然滔滔不绝,胡兰成想炫耀,想炫耀自己的才情与见识;胡兰成讲理论,炫耀自己的官场政见;胡兰成讲自己的生平,无非都是炫耀自己的聪明。

他们依旧是一个谈的多,一个听的多,继续着前一天的谈话,同样的情形继续着,可能自古以来相悦而又初识的男女之间一直是这样的,进退攻守,虚实变幻,所不同的只是时代与背景。至于他们在一起聊了些什么,那毫无意义,彼此吸引而又初次见面的男女会聊什么,他们就聊什么;自以为非常懂得文学而又对当时流行作品的优劣了如指掌的文人会聊什么,他们就聊什么;一个刚刚在政局变幻中吃了一点小苦的官僚会对着崇拜他的女人(这是一定的)吹嘘什么,胡兰成就会说什么。

胡兰成高谈阔论,细声柔语,张爱玲的放恣才华在胡兰成的口若悬河中归于沉默,张爱玲的锐察利见在胡兰成的纵横捭阖中归于宁静。无论胡兰成纵横时事,谈及古今,还是对她生活的切察体贴,张爱玲都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甚至像她这样的作风与性情,竟也毫不介意一个几近陌生的男子问她这样一位清高孤傲的才女、初次见面的年轻小姐一些纯属隐私的问题。又有哪个女子能拒绝一个有好感的男子对她的热情,哪怕是过分的热情?

但当张爱玲又提起前阵子听说胡兰成在南京下狱,不由地动了“怜才之念”,才甘愿陪同苏青一同去奔走。当张爱玲告诉她自己是怎样的陪苏青去南京为他想办法时,胡兰成那颗世故虚伪的心才真的动了一动。他是从世态炎凉里经过的,因而这种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的同情切切实实地温暖了他,同时也让他更确定了:张爱玲必定是他的了。

张爱玲曾为狱中的胡兰成求情无法得见,胡兰成曾登门造访张爱玲而未许见,见过两次单方努力的磨合之后,他们终于愉快的相遇了。几乎第一次见面就不自觉地恋爱了,因为胡兰成的那句话:“你的身材这么高,这怎么可以?”如果不恋爱,如果不是恋人,有什么不可以!?

如此一坐,又是半日过去,胡兰成站起身来告辞。

胡兰成从张爱玲家出来,他们肩并肩的走着,张爱玲看看身边这个久仰大名的男人,张爱玲真的心不由主地甜甜蜜蜜。张爱玲一直送到爱丁顿公寓的楼下,话还没有说完,他看着她,有些恋恋不舍;她亦看着他,是鼓励的眼神。

张爱玲给胡兰成带来的新鲜惊喜使他兴奋不已,胡兰成当晚回到家中,坐卧不安,难抑激情。这样一个常规所无法圈套的女性,简直是不美,却叫人分明有了手舞足蹈般的兴奋和刺激。好像经她一点头,一首肯,他的聪明,他的才气,他的价值才是真的了。从来没有过,在他经过的生命里,会有女性令他这样不安和急于表现。

胡兰成告辞后,姑姑便笑张爱玲,好似无意地说了一句:“他的眼睛倒是非常亮。”

张爱玲也只是笑笑,没有做辩解。

如今的——到胡兰成年轻时候的照片,似乎豪壮有余,但缺少一些英气,而且也没有晚年的那一副儒雅模样。不过他虽然在官府里混,毕竟中西书籍涉猎了不少,还没有彻底地油滑谈吐举止想必是不讨人厌的。

此前,张爱玲能近距离接触的男人,无论是父亲、舅舅、还是弟弟,都无一个是像样的。待到情窦初开时,忽然遇到一个倜傥之至的胡兰成,免不了先就乱了阵脚。

两个人都多才,且又离经叛道。特别是胡兰成对文艺、人生的看法,全无既定成说,有他自己的一套,知识来源多属于“旁门左道”。

在张爱玲的一生中,她对自己的这段恋情并无半字提及,若要附会的话,她在认识胡兰成一个月后曾经写过一篇短篇小说《爱》,倒是可以作为这一段恋情的佐证——仿佛风吹开帘栊一角,看到美人半面脸。

文章开篇先巴巴地写道:“这是真的”,然后才开始讲故事:

“这是真的。

有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许多人来做媒,但都没有说成。那年,她只不过十五六岁罢,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门口,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得是一件月白的衬衫。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地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儿,各自走开了。

就这样,就完了。

后来,这女子被亲眷拐走,卖到他乡外县去做妾,又几次三番地被转卖,经过了无数的惊险的风波。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一个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个年轻人。

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这是真的。”是强调故事是真的,还是强调心是真的,情是真的?

这个故事是她从胡兰成那里听来的,故事中的女孩即是胡兰成的庶母。他的过去,并没有刻意瞒她,她亦不是不知道他劣迹斑斑,背景又有点不清不楚——结过两次婚,目前又与舞女同居——然而女人总以为坏男人会因她而改变。越是在别的方面聪明的女子于此时越痴。

他们都没有错,他们都糊涂了,幸福光环的投影使他们分不清了,历史?现世?现实?幻影?乱世中的相逢,太多浮游的情感,太仓促的生命,太急促的威胁……,苍茫的历史烟云中,多少有情人祈愿,又有几人能如愿?而况死生契阔,人世间由我们自己把握的事情又有多少?生死是太沉重的思考,不去想它,把握住现在……

胡兰成结识过许多漂亮的女性,但他唯独没有结识过一个有才华的女性。张爱玲不仅才华出众,而且又如此的年轻并家渊深厚,这对他是一种刺激,也是一种好奇。初见张爱玲后,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进她的世界浏览一番,那里面有许多令他别开生面的东西,从知性到感性。

他的多情,他的狂妄,他的放荡不羁,对于张爱玲都是一种新鲜的刺激。而他的才华横溢与温情款款,更是令张爱玲不能拒绝的毒药,比鸦片尤为致命。

张爱玲就是欣赏这个。

这就是机缘。

为何偏偏就是这个胡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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