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天,一家四口又摘了满满两竹筐的生菜,还有八个白萝卜,一并拿去镇上卖。
好儿照旧亮开脆脆的童音吆喊,这次她才喊了两遍,就有个买菜的人围过来了。
“小姑娘哟,我说你们怎么几天都不来,我家里人都说那生菜好吃,快,给我称上五斤。”那天第一个买生菜的妇人,蹲下来一脸笑意说道。
这些生菜棵棵都那么水女敕女敕,妇人买菜喜欢挑拣的习惯例外地没有使出。温慧娘忙笑着应了声,用稻草捆好生菜过秤。
好儿在旁细细解释:“阿姨,一看您就是个懂吃、有口福的人。这几天我们没来,一是生菜是个稀罕物、舶来品,不晓得大家喜欢吃不,我们就不敢种多,二是生菜从发芽到长大需要一个时间,所以我们隔了几天才能过来卖菜。”
这时又有三个挎菜篮子的围过来,先后报上要买的斤数,好儿仔细一瞧,都是那天买过生菜的人。好儿笑眯眯对三人说道:“各位阿姨别急,我们家的生菜,棵棵都生女敕漂亮,味道不是一般的好。各位阿姨确实觉得好吃,劳烦你们回去后,跟街坊邻居传一传。”
这时已经付了钱的那位妇人,看着菜篮子里娇女敕欲滴的生菜,隐隐清香直沁鼻尖,不禁笑道:“小姑娘,不就是说一下,这简单,我今儿回去就跟街坊、亲戚说去。”
“谢谢阿姨。阿姨您慢走。”好儿笑着朝妇人挥挥小手,极有礼貌。
“哎,那不是那天卖生菜的一家人吗?我可转了几天终于等到他们来卖生菜了。”
两个妇人结伴而来,其中一个嘴里话才落地,人已走到摊前,张口就要十斤生菜。温慧娘迟疑了下,说道:“这位太太,这青菜不好搁太久,不然味道没那么新鲜,您看,买少点儿回去吃,改天要吃到再买?”
那妇人一愣,随即笑出声来,“我还头一回听见卖菜的叫顾客少买的,得,就冲你这实诚心眼儿,你再给我称多五斤,我这是买了有部分送给亲戚尝鲜的。”
“这样啊,嗳~!那敢情好。”温慧娘不禁喜上眉头,秤小,就将十五斤生菜分做两次过秤。
另一位妇人也跟着买了三斤生菜,看见那白萝卜长得特别喜人,拿起还嗅到淡淡的清香,又买了两个大萝卜。
之后,陆陆续续地有人过来买生菜或白萝卜,满满两筐的菜,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光了。旁边卖大白菜白萝卜的摊主,满脸的羡慕不已。
这趟卖菜,共卖出四十三斤生菜,得三百四十四文,八个白萝卜,五文钱一斤,所得八十二文,统共收入是四百二十六文钱。仨娃儿一脸欢喜雀跃,温慧娘也喜笑颜开,增加了对以后种菜卖的信心。
收档后,四人才到包子铺吃早点,照旧叫了肉包子和豆浆,这次好儿只吃了一只肉包子。结账时,温慧娘看孩子们喜欢吃,就另打包了八只肉包子给带回去。
往回走时,只见一辆载着各种菜的小马车刚刚起驾,进了那堵围墙内,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关上了暗漆木门。好儿顺着那白色围墙左右看去,心想这户人家人口真多,刚才那车菜,怕得吃上五六天吧。
待转过街角去,看到“正泰酒楼”四个大字,好儿恍悟,刚才那个是酒楼后院的后门,那满车的菜,是提供酒楼的。好儿放停了脚步,看着正泰酒楼颇有气派的大门,心想什么时候自家种的菜,也能大量并长期提供酒楼那该多好。
每隔个四五天,好儿一家就背菜去镇上去卖,也不知是否那些妇人好心帮宣传,每次不到一个时辰光景,总能把三四十斤的菜全卖掉,摆摊几次,也跟左右的摊主熟悉起来,其中一个叫刘小年的,有次就提出想购买生菜种子,温慧娘婉言拒绝了,说未经种子的原主人同意,她们不能擅自做主送别人。那刘小年就追问原主人是谁,温慧娘就说对方身份不明,只知道是位达官贵人,是江北那边的。那刘小年见此,只好作罢。
回去的路上,温慧娘就夸起好儿有先见之明,阿旺笑望好儿,笑容里带着宠溺,小树则用疑似崇拜的目光看好儿。这让好儿很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明天就是小年了,明天我们要大扫家,会非常忙呢。”
温慧娘笑道:“是啊,小年一过,就是大年……咱们住的地方,越来越像一个家了。”
可不是么,他们如今有了饭桌凳子,还有了床板和床架,虽然简陋,却比铺席子睡地上要强许多,尤其在来年春里,遇上回潮天气,他们就不用担心席子被褥受地潮。
过小年,南北有不同,南方过的是腊月二十四,俗称“掸尘”。北方过的是腊月二十三,俗称“扫房”。东唐国以雅鹿江为界限,分为江北和江南,彭城在雅鹿江以南,因此小年过的是腊月二十四。
这里过的小年,跟好儿前世过的没什么差别,主要就是大扫除和祭灶。好儿母女入乡随俗,随当地过腊月二十四的小年。
一大早,一家四口起来吃了早饭,就开始具体分工,温慧娘把被套拆下来清洗,棉胎抱出去晾晒,把没穿的衣服也都拿出清洗一遍晾晒。阿旺负责屋内屋外的清洁整理、洗刷锅碗瓢盆,好儿和小树负责打扫小院。
温慧娘和好儿都是爱整洁干净的人,阿旺和小树虽然是流浪儿,却也是爱干净的,甚至有时候比她们还更注意清洁,因此屋内一直保持整齐干净,阿旺没花多少时间就完成了任务,去帮温慧娘拧被套床单,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到绳子上。
而好儿和小树也细分工,好儿洒水,小树打扫,俩小女圭女圭把地面扫得干干净净,不飞半点尘埃。
忙完这些,差不多就到了午饭时间,温慧娘热了包子,用骨头汤煮生菜,大家吃完歇了片刻,开始准备祭灶。
因女子不能祭灶,就由阿旺代表,领着小树进行,又因两娃儿不懂这些,本应回避的温慧娘,顾不上那些礼俗避讳,以头巾遮脸前,在旁逐一指点小哥俩,在灶台两侧贴配联,在灶前摆灶君神像(纸扎的),摆上米酒、猪肉、雄鸡、麻糖、五谷、鸡蛋等祭拜供品,燃香,唱词。
“……灶君灶君你吃好,上了天庭好交差,咱平民小家最敬您,玉帝跟前请您多美言,来年保我家食口不缺样样全,老小平安再敬您。”
温慧娘唱一句,阿旺和小树就跟着念一句,好儿在旁听得既好玩又想笑,看着温慧娘的遮脸举动,忽然想起皇帝的新装来……
阿旺和小树念完后,跪地磕头三拜,起来后拍着手“哈哈”笑两声。好儿忍不住小手捂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最后,阿旺将酒杯的酒水洒在灶前地上,将灶君神像拿下来烧掉,整个祭灶就算完成了。
麻糖太甜太粘,温慧娘不吃,成了仨娃儿的零嘴,两块小小的麻糖,每天吃一点点,用三天才吃完。当晚的晚餐是有史以来最丰盛,香菜拌姜炒鸡肉,蒜爆猪肉片,萝卜骨头汤、清炒生菜,辣焖茄子,一小碟辣白菜。
小饭桌被摆得满满当当,温慧娘给孩子们的碗里先勺了小口汤,笑道:“往日咱们吃不上这些,管饱就行。今天过小年,这顿晚饭咱们来点讲究,饭前喝口汤,润喉咙,有助消食,这是个好习惯,以后咱们日子会越来越好过,温姨就想你们也把这好习惯养成了,日后对你们只有好的。”
好儿喝下一口汤,笑眯眯道:“我知道,那些权贵人家,都这么吃的。听说皇帝也是要喝饭前汤的。”
皇帝也是这么吃饭的啊?阿旺和小树二话不说,齐齐应了声是,把碗里的小口汤喝掉。温慧娘嗔笑地看了眼女儿,拿起筷子给阿旺小树各夹了一块鸡腿部的肉,给好儿夹了个鸡翅膀,笑说道:“大家快趁热吃。”
“好儿,你吃这个。”阿旺把碗里的鸡腿肉夹到好儿碗里,把那鸡翅膀夹走,好儿忙举筷子朝阿旺碗里伸去,“阿旺哥哥,我喜欢鸡翅膀,不喜欢鸡腿肉。”
“鸡腿肉好吃,好儿吃了多长点肉。”阿旺用哄的语气柔声说道,捧起饭碗避开了好儿的筷子。
这边小树则把碗里的鸡腿肉夹到温慧娘碗里,说道:“温姨,您吃,您最辛苦了。”
“你这孩子,菜碟里还有,别跟温姨客气。”温慧娘把鸡腿肉又放回小树碗里,说道,“阿旺,好儿可不是跟你谦让,她最爱啃鸡翅膀,很少吃鸡腿肉,你把鸡翅膀给回好儿吧。”
阿旺仍是有些犹疑,鸡腿肉是最好吃的部分,谁会不爱吃?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好儿和小树最小,还那么瘦,比他更应该吃鸡腿肉。好儿见状忙道:“阿旺哥哥,是真的啦,我喜欢吃鸡翅膀,因为我想飞得更高。”
阿旺看看温慧娘,又看向好儿,不确定地问:“温姨,好儿,你们没有骗我?”
温慧娘失笑,心里既温暖,又觉心酸,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成了流浪儿遭罪。好儿鸡啄米似地点点小脑袋,委屈道:“阿旺哥哥,娘没骗你,我觉得鸡翅膀比鸡腿肉更美味,阿旺哥哥,你把鸡翅膀还给我好不好?”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可怜巴巴又带着祈求,好像心爱的东西被抢了似地,阿旺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把鸡翅膀夹回好儿碗里,却仍是不肯接受那块鸡腿肉,“好儿,你和小树太瘦了,该多吃些肉,等你长胖些了,我再吃鸡腿肉。”
“别让来让去的了,快吃吧,一会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温慧娘眼眶有些湿润,举筷又夹了一块鸡肉放到阿旺碗里,慈爱地说道。
阿旺应了声,夹起鸡肉放进嘴里,心里溢满了温暖的幸福感。好儿啃着鸡翅膀,津津有味十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