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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骑马过来了。”马蹄声声,引得孩子们纷纷望过去。
马上之人衣袍飘飘,霞光仿佛是他的披风,头顶金光闪亮,看不清面容,那身影却有些相识感。
待距离拉近,孩子们睁大惊讶的眼睛,齐齐看向马上之人,年龄稍大些的孩子,则双手合十向骑马的人行了个礼,
来人也在此时奔到温家大院门前,勒停马儿,就坐在马上,向那几个孩子回了礼。尔后,目光投向好儿,唇边带着憨厚的微笑。
“来去?”好儿惊讶而意外,起身走下台阶,浅笑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好儿。”来去看了好一会眼前的小姑娘,才翻身下马,走到好儿面前,狭长的眼睛闪亮如夜空的星辰。
“好儿,我有事找你。”来去说道,仍处在变声期的他,嗓音不复几年前的清脆圆亮,变得粗哑低沉。
好儿轻点下头,对那些孩子们扬扬手道:“你们先回家吧,改天要接着告诉我哦。”
“知道了,好儿小姐,再见。”一众孩子就跟好儿挥挥手告别,往前面的翠苑走去。
“小姐。”温家的几个长工从田地回来,看见好儿,笑着打招呼,又向一身和尚灰袍的来去行佛家礼问好,来去忙一一回礼。
等这几个长工过去了,好儿对来去道:“先进来再说话。”
来去却轻摇下头,星辰一般的眼眸定定看着她,“好儿,我要走了。”
好儿一愣,有些莫名其妙,“来去,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找我?怎么又要走了?”
“不是……”来去眼看又有人往这边过来,四下看了看,指着木桥那端对好儿道,“好儿,我们到那边说好吗?”。
好儿点点头,心里有些纳闷。来去把马儿拴在路边一棵李子树旁。两人朝木桥走去。
此时的落日河面也被霞光染上点点金光粼粼,细碎如满天星光,在清风中闪烁跳跃。来去在木桥中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好儿,小姑娘那双透澈如泓泉的眼睛,倒影着小小的他的影像。
好儿也跟着停下,静静等来去开口。和来去相识也几年了,这个笑起来带憨厚淳朴气息的小和尚,性情极为沉稳内敛,细心又懂得照顾人。好儿还从没见他生气过。
“好儿,我给你写的那些信,你还留着吗?”。来去忽然问道。
好儿愣了下,应道:“都留着呢。”
好儿平均一个半月去一次北封县,去必上彤台寺上香,看望来去和来往。
自从那年菊花节,好儿点头可以书信往来,其余的日子里,来去每个月总会给她写上一两封信,几年下来,风吹雷打不动,好儿的一个抽屉满满装的全是来去的信,还有少许来往的信。
来去给她的信,最常写的便是他的生活点滴,譬如今天寺里来了大客人祈福,听主持讲经啦,后山菜园长势啦,和来往跟随师兄下山买东西啦,某某师兄偷荤被发现,被师父罚挑水劈柴抄经文啦,哪天又救了一只小动物啦……等等等等。
来去写信,非常朴实,看信就感觉是他本人在你面前和你说话拉家常,亲切自然不刻意做作,每一封信都不长,似一杯暖暖的茶,清清淡淡,唯有靠近了,才会嗅到所散发的缕缕茶香。
来去微笑道:“好儿,你有没有数过,目前为止,我一共给你写了多少封信?”
“这个……我没仔细数过呢。”好儿不好意思地笑说道。心里却立即粗略算了下,估模有四十来封吧。
“没事,我数了告诉你,等于你也数了。”来去说道。
好人不禁笑了,“那你现在告诉我,是多少封信?”
来去故作神秘道:“好儿,你伸出左手来,摊平手心。”
好儿依言伸左手,平手心。来去眼中带笑瞥眼好儿,带着一丝调皮,右手以修长食指,在好儿手心轻轻写下一个数字。
“四十五。”好儿立即说道。心里笑了,按照那个九九八一的数理吉凶论,四十五是个吉数,唯一生须经一次生死大难,闯过去了即富贵福泽绵绵至百年归老。
“是的,四十五封信。”来去复述了一遍,眼眉含笑,“好儿,你能否答应我,无论将来我在哪里,你都会与我写信?”
好儿没有立即回答,疑惑地说道:“来去,你今天说话好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来去敛去笑容,默了下,道:“我要离开彤台寺了。”
好儿又是一怔,来去的语气神态跟往常很不一样,若说是跟某寺互换弟子修行学习,也没见来去如此特意地跑来说过。
“来去,你要去哪里?”好儿想到一个可能性,不能确定,便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除了知道来去六岁就开始在彤台寺,对于来去的一切,她是一无所知,也从没想过要去问。
来去稍稍侧了脸,夕阳余光洒在他侧面,勾勒出少年俊挺柔和的五官轮廓,也略略冲淡了一丝脸庞上的惆怅和迷惘。
“好儿,你还没回答我呢。”来去满含期待地看着好儿说道。
“只要你还在东唐,只要你来信,我必定回你。”好儿微笑道。
来去咧嘴笑了,眼里带着欢喜。
他将手缓缓搭上木桥栅栏,欢喜中却又多了伤感,说道:“好儿,不管我在哪里,你都是我最牵系……挂念的好朋友。以后,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好儿嗯一声,点点头,“来去,你也要保重,我会一直记着你的。还有来往……来往也要离开彤台寺吗?”。
“嗯!我会保重好自己。”为我,也为你,好儿,我都会好好保重自己。来去在心里补充,默默说道。
停了一会,又接着道:“来往跟我一起走,师父已允许。”
好儿静静看了好一会来去,最后将视线投向桥下的河水,忍住心中的疑问和好奇。有些事情,来去不跟她说,必定有他的缘由,她又何须多问。
来去也跟着望向桥下的河水,忽然说道:“好儿,我下河给你抓鱼去。”
一边说一边卷裤腿挽袖子,好儿忙道:“不用了,来去,别弄湿了你的衣服。”
“没事,这天也不冷,我还没给你抓过鱼吃呢。”
来去朝她笑笑,走下木桥,到旁边的树丛折了一根树杈,沿着河岸往下走了小段,寻了一处地方月兑鞋下水。
好儿跟在来去身后,见他走下河,便在岸上蹲下,一眼不眨地看他在水中叉鱼。
水流缓缓,水没及来去膝盖处,他两脚叉开站立,右手抓紧树杈,半猫着腰,两眼专注地盯着水中,只待鱼儿出现,便一叉下去。
阿旺是抓鱼好手,不知来去身手会如何,好儿在心里想,尔后又想到来去刚刚那句话……是不是以后或许都没机会见了,所以来去要给她抓一次鱼,让她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和怀念?
岁月静逝,流水无声。
好儿看着来去,思绪却沿着河水漂流远去,蓦地耳中传来一声“噗”响,好儿一个激灵回神,只见来去从水中举起木叉,叉上的一条鱼儿微微挣扎了下,咽气不动了。
“好儿,你看!”来去举着木叉冲好儿晃了晃,转身走上岸,把木叉连鱼交给好儿。
好儿接过,是条鲈鱼,一斤多重的样子,清蒸了正好。她开起玩笑道:“来去,你身手不赖嘛,是不是常常背着师父跟师兄他们去偷吃啊?”
来去忙道:“没有,我一次都没参与过。好儿,你打算红烧还是清蒸?”
“清蒸。清蒸的鱼营养流失最少。”好儿不假思索答道。
来去提着鞋子重新下到河边,将脚底洗净,将就着裤子擦两下,穿好鞋子,放下裤脚,才重又上岸。
夕阳西沉,暗红淡去,多了一层幽幽灰蓝色彩,再过一会,月牙儿该爬上天幕了。
来去看着好儿,心里极是不舍,他就要走了,此去经年,再见是何时?
“天要黑了,来去,你快回去吧。”好儿说道。这年代可没有路灯之类的照明,下旬月,月亮要么躲在云层里,要么就惨淡极弱,落日村到北封县可不近,来去一个小和尚,走夜路终不让人放心。
“嗯,我是得走了。”来去说道,身子却没有动,狭长明亮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好儿,似是要把好儿的模样刻印在心里。
好儿觉的有点儿不自在,可来去的眼神清亮干净,流露的不舍别离,让她不忍别过脸去,就这么和来去对视着,这么面对面地近距离看,好儿就又发现,来去的皮肤微黑,肌理却极为细腻女敕滑,若是白皙,可不逊色于女孩子的皮肤呢。
“好儿,若是……若是许久许久都无法相见,你会不会……”来去犹豫着,好一会儿才将话说完,“你会不会不记得我?”
好儿促狭道:“那要看你说的许久许久是多久了,如果是一辈子都见不着,等我老掉牙那天,有人跟我提来去,我也不会记得了,人老了,记性就变得很糟糕,要是得了老年健忘症,那更糟了,可能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不会的,好儿是有福之人,不会得老年……健忘症的。”来去急忙说道,“我也不知道许久会是多久……但是,好儿,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将时间缩短,争取早日能再见到你。”
“嗯,我相信你。”好儿点点头,又看了看天色,催道:“来去,来日方长,你快回去吧,太晚了路不好走,你师父也会担心的。”
“嗯,我这就回去。”来去也点点头,他出来时,跟师父说了的,只是没具体说去哪里。他赶着来见好儿最后一面,是因为明天一早,他就得离开了,这一离开,他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好儿……
两人走下木桥,往温家大院这边走回来,平卉正走下台阶,看见好儿往这边过来,身边还走着个和尚,细看那不是彤台寺的小师父来去吗?平卉忙快步走过去,唤了声“小姐”,朝来去行了个佛礼道:“来去小师父好。”
“平卉你好。”来去忙回礼道。
“小姐,晚饭做好了,东家叫你过去吃饭呢。”平卉向好儿说道。
“我送送来去,你进去告诉娘,我一会就回去。”
平卉应声进去了。来去走到李子树旁,解下缰绳,牵马走了两步,忽地哎呀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道:“差点忘记了,给你好儿,除了我,还有来往也给你写了信,都装在里面了。”
来去说完,把信递给好儿,目光在好儿白女敕的小手略略一停。随即目光转落在好儿脸上,“好儿,代我向你母亲,你哥哥们问一声安好。还有,你多保重……别忘了我。”
来去说到最后一句时,不敢再看好儿,快速地说完,他转身跃上马背,口中轻喝一声,骑马飞奔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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