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不知道是顾大娘棋胜一招,还是二夫人当真的是菩萨心肠,总之,顾大娘这一番话之后,她虽然依然怒意不减,却是挥了挥手,对顾大娘道:“你退下吧。你向来做事勤谨用心,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次的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太过自责。”
顾大娘闻言便低头退至一旁,二夫人于是看向场中的彩绣,冷喝一声:“贱人!你可知错!”
彩绣听闻,浑身一震,头垂得更低了,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开口,只是不断地发着抖,连求饶的声音也弱了许多。
二夫人见她没有什么表示,心头更怒,不由怒道:“贱婢彩绣,不听主训,行事无度,张狂怠慢,给我拖下去……”
“哎呀……”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二夫人的训斥,也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视。
此时大厅里早已是一片寂静,除了二夫人愤怒的声音之外,再无人开口说话,因此这一声惊呼虽然声音极低,却同时极其醒目的。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这边,锦心明白,自己,是逃不掉了。
果然——
“贱丫头!你在做什么!”萍儿首先上前一步,对着锦心喝问道。
锦心收了手,对着慕容淑先是歉意地点了点头,继而走到彩绣身边对着二夫人一礼,才解释道:“禀二夫人,大小姐的衣衫被撕破了条口子,虽然在座皆是府中自家人,可是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始终是于礼不合。因为二夫人未曾发话,实在不敢打扰,于是奴婢便想先替大小姐缝补一番,虽然不能恢复如新,好歹不至失了礼数。只是……”
锦心说到这里,话头一顿,似乎有些犹豫一般,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才好。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摇摇头,锦心直接跪在了地上:“没了。方才的确是奴婢失手,这才扎到了大小姐身上,以至打断了二夫人训话,这都是奴婢之错,请二夫人处罚。”
二夫人挑眉一笑,看着她低垂额发下,若隐若现的光洁额头,似乎若有所思。
偏厅里一片沉默后,她终于发话,对着慕容淑招了招手:“淑儿过来,我瞧瞧这丫头的手艺。”
慕容淑于是微低了头,款款走至二夫人面前一礼,然后便伸了手臂让她去瞧。
二夫人旁边,珊瑚与萍儿对视一眼,也都偏了头看了过去。那衣袖原本被撕破的地方已经被同色的棉线补了上去,大约因为时间紧张,这补上去的针脚并不细密,凑近了看,反而十分粗大,但是锦心却很是巧妙地在外臂的一圈儿上按照撕破的连接处,绣了一圈凌乱的柳叶。柳叶本是十分细腻的,她以普通棉线配合了不规则的轨迹绣了出来,反显得别有一番意味。
二夫人放回慕容淑的手去,又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好孩子,今天你受惊了,难为你还陪在这里,让樱儿陪你回去歇着吧。”
慕容淑温柔地道了谢,回身走了几步,却看到地上的锦心依然低垂着头的样子,于是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对着二夫人道:“二娘,这丫头虽然行事鲁莽了些,但是倒也有些急智,而且虽然为着维护女儿的体面,却也不肯冒犯二娘,可见其心里还是很有些忠心的。二娘若要处罚这丫头,女儿也不敢求情,只求二娘看在她到底为我出了这些力的份上,从轻发落。”
说着,她轻施一礼,抬头看着二夫人。
座上,二夫人初一见她求情时面上的惊讶之色早已收起轻点了点头,待她抬头看来之时,便只是轻点了点头,笑道:“你这孩子,这怕是第一次替个丫头开口说话吧?倒是难得。”
慕容淑面上依然一片平静,伸手轻抚衣袖,道:“女儿自幼只爱读些诗书,研读得多了,自然也知晓这体统二字的重要。这丫头虽然身份低微,但方才急中生智,又巧手生花,也算是一番心思了。虽然功不能抵过,但是到底也是全了女儿一时之仪,自然是要说上一句的。”
二夫人点点头:“你父亲常夸赞你容颜工整,举止大方,诗书气度,最是出众。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也算是不枉你父亲平日里对你最为看重了。”
她这话一出口,锦心立刻敏锐地感觉到偏厅里气氛即是一僵,尤其是左侧原先慕容淑站着的地方,几道灼热的目光几乎不加掩饰的投射过来,直让人浑身一阵发毛。
锦心不知道慕容淑是否感觉到了,但听她声音,却是始终沉静依旧:“二娘过誉了,几位妹妹各有所长,不是能言会道,便是活泼讨喜,父亲往日里每尝多有称赞,言之甚喜,女儿与众姐妹相比,不过是再普通的一个,又怎会得父亲最看重呢?”
她话一说完,便矮身一礼,想要告辞离去。
正在这时,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却是响了起来,嘻笑声里甚是开心,只是说出的话却叫锦心没来由得一惊:“大姐这是要去哪里啊?若是要回房,不是该走偏门,才最近吗?怎么却从正门出去呢?那里不是直通向父亲的大书房的吗?莫不是大姐记错了路?可是不对啊,大姐从前每每赴宴,都是从偏门进来的,今日怎么反而不认得了呢?”
锦心看向说话之人,认出这一身粉裙的妙龄少女正是慕容府内的四小姐,慕容莹。
此时慕容莹这话说得语速不紧不慢,声音也是轻挑活泼,音量不高,没有半点质问的语气,似乎真的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话罢了,因此这话说完之后,二夫人也没开口喝止,至于其他几位小姐,自然也就更无人说话了。
偏厅中众人都齐齐地看向了慕容淑,等着她的回答。
众所周知,偏门,乃是供下人仆役们进出之所,正门才是主子们该经的地方,而听慕容莹的话,本该是府中身份尊贵的慕容淑从前竟然时常进出偏门,那么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