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余珉睁开眼。
百叶窗合的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不过人类的生物钟告诉他已经天亮了。
八点二十三。余珉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手表然后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怎么回事,他竟然起晚了。
作为律师,他的日程从来都被安排的满满的,除了官司就是官司,一天要接上无数个电话,罗列数千条的法律条文。几乎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娱乐时间,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对他来说,地位和声望胜过一切。因为他余珉光鲜的外壳下隐藏着一个作为私生子永远不会被抹去的耻辱,他曾经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因为争取他们应该获得的生活而死去,也曾经目睹了余家那些身居高位、权可摘星揽月的人们鄙视的目光,那是看着一条蛆虫的目光,他发誓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他离开了那个苍白毫无感情的房子,然后数年来就这么打拼过来。虽然他换不回母亲的生命,换不回温暖的家庭,但是至少他可以用同样的目光去注视住在那个房子中的人,不必要再匍匐于门口只为祈求那么一口水、一碗饭、一道怜悯的目光。
记得在余家的日子他每天都在笑,那个时候是为了换取别人的笑,哪怕是嘲弄他也会觉得满足。离开余家后,他每天仍然在笑,因为他发现笑是最完美的表情,因为笑可以掩藏住那背后所有的情绪,无论悲喜。
八点二十四。过了一分钟,余珉看着秒针转了一圈后笑起来,但却不是平日里那么弧度刚刚好的笑容而是笑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么开怀的笑声中带着狂喜和悲伤,那么复杂古怪的掺杂在一起。
他终于回来了。现实。
(2)
打开窗子,阳光正是大好的时候,从外面投射进本来阴暗的屋子内。从来没有觉得阳光这样善解人意,余珉直视着太阳,刺眼的光让他的眼睛中流出眼泪来,顺着脸颊滑落。
他一度以为他会在梦境中度过一生,当梦境中的自己已经垂垂老矣,已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厌倦后才醒来。然后发现本来已经耄耋之年的他在现实中仍旧还是那个年轻有为的律师,时光并没有前行,容貌没有改变,但是心却已无法阻止的老去。那么他又该如何呢。
幸好,他闭上眼睛,脸颊上的泪痕渐干。幸好,他可以在自己的心境没有改变之前回到这里。
又幸好他察觉到了梦境与现实,没有懵懂在梦境中习惯那里的所谓真实,否则他又该如何适应真正的现实。他已经在一个虚无的梦境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是每一天都在煎熬中反复的告诉自己要坚定,那么可能已经坠落进了梦境中的地狱,再无可能回来。
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手机。
“发件人:ZHIMENGZHE
信息内容:恭喜你回来。庆祝一下吧。”
是的,他回来了。
在梦境中他一直在形成自己的生物钟,几年来,他每天都是六点半准时醒来,没有一点偏差,梦境中虚假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时间。但是现实中的时间却没有将梦境中的生物钟复制过来,所以当他看见那个时间后,他就明白了。
是的,他回来了。
就像是当初他为葛天羽所设计的备注名字一样,植梦者并不是神,他们不会知道属于他们的所有事情。所以葛天羽在看到那个备注姓名时就明白了。
是的,回来了。
这次是真实了,一个绝对真实的世界,身边不会再有那些陌生的程序代码存在,不会再有人在凌晨时出现在他的床边用危险而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更不会那么缺乏安全感。
那么,也应该去做应该做的事情了。
余琛、葛天羽、甄天琪、甄秀以及···父亲。他马上会一一见到他们了,这是怎样一个期待激越的心情。
(3)
余珉笑,“小琪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
甄天琪冷淡的扫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推开车门下去。
余珉笑着看着甄天琪的身影远去,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响了几声就有人接了起来。
路边的电话亭内,帽子被拿在手里抛来抛去,那人对着话筒说,“我一直盯着她们呢,你可以先休息一段,暂时没有什么问题。甄天琪还没有必要在意,虽然她在背着我们搞动作,但是但凭她还掀不起什么波澜。”
“但厅里已经在查葛天羽的事情了。”余珉说,他把手搭在车窗上,“我没有打算把事情闹大,但是你做的太大了,包括伪造的那份公安部文件。沈聿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暂时我不想和他对上,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的。”
“我知道了,会尽量阻止沈聿的。”那人说,“葛天羽小姐是不是应该也活动一下了。”
余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远方,高楼大厦,过度的繁华阻住了他的视线。他收回目光。
“嗯。小羽也应该憋坏了,便让她透透风吧。”
电话被挂上,那人把帽子带好,透过电话亭的玻璃能看到甄天琪正在往这边走来,那人嘴边露出一抹笑,压低帽子。
看见甄天琪走进小区后,他抬头看看,今天的天气依然很好,北方的冬天一般都是干燥而寒冷,不会像南方一样像是梅雨季节一样一场雨下上数天,天气潮湿的让人失去思考能力。
余珉删除通话记录,看了看后视镜,然后离开。
戴帽子的人悠哉的走进小区,吹着不知名的小调。
甄天琪摘下围巾,坐在沙发上,唇角上翘。
葛天羽正在打电话,“好的,听你的,我会去的。”然后也笑了。
甄姨盯着纸上的名字,目光中带着阴狠。
王管家推开余老爷的卧室门,然后合上门退出去。
那些已知的人,或许还有我们未知的人,他们都在这一秒钟被联系在一起,在想着或者做着目的相似的事情。
他们眼眸中都带着某种未知的情绪,绵密的网,网罗了太多,均为局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