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马蹄奔走在泥泞的山路上,沾着晨露的落叶掀起一阵轻狂,偶尔听到远处几声飞越而过的鸟鸣,又突然消失在身旁稀落林立的树林。
七人一同上路,争取在日落之前,赶至驿站。
陈莫凡与朱煦各驾一匹玲珑宝马,陈德与高天纵则为沐羽卿三人驾着茯苓香车而行,随于陈莫凡二人。
“这雨下了一天一夜,终于还是停了。”朱煦说道。
“怎么?你是舍不得独客踞,还是舍不得那里的人啊!”高天纵故意说得很大声。
果然,茯苓香车里传来一声娇嗔:“他?他哪里是舍不得独客踞,他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好去找他的貂宫主呢!”正是对他一脸不屑的林似霰!
众人一听,都一一盯着朱煦,朱煦却是一脸淡然,只是一笑,仿佛林似霰说的完全与自己无关。
“怎么?有些人不说话是默认了?”茯苓香车里又传来林似霰的声音,多了一点试探。
朱煦只是看着远方,依然不答。林似霰想他真的是默认了,一下生气,竟也不理他了。
沐羽卿见林似霰怒嘟着嘴,虽不知那貂宫主是何人,但多少能猜到,朱煦与这人相必有某种牵扯不清的关系。便想停车让林似霰散散心,弗开车帘,一眼便看到骑马走在前面的陈莫凡,心里莫名喜悦。道:“书生,我有些不舒服,先在这小溪旁休息一会儿?怎么样?”
陈莫凡回头见沐羽卿面色红润,丝毫无不适之色,想来应该是为了林似霰,想让她与朱煦二人和好。当下点头道:“正好,我们也都休息一下。”
沐羽卿点头嫣然一笑。
陈德一听沐羽卿身体不适,急忙勒马听下,又转身对她道:“羽卿,哪里不舒服了?是余毒还没有清么?还是这两天
没睡好?还是前天淋雨了。”
一语未完,沐羽卿与陈莫凡均是一惊。
沐羽卿心道:原来那日清晨,陈德竟然也在。
“从二人的谈话,到沐羽卿扔开红油伞与自己一起淋湿在秋雨中,到她余毒未清昏倒在自己怀里。只怕陈德皆是历历在目了。难怪陈德对自己越来越提防了。”陈莫凡心下思索道。
“这山林里应该还有草药之类,高兄可否与我前去采摘?”陈德对高天纵道。高天纵看了看车内点头的沐彤,温柔一笑,道:“等我回来。”沐彤甜蜜点头着。
沐羽卿又是一惊,自己只是随便一说,不想他竟然当真,连忙拦着他道:“不不不不,不用了。陈德大哥,我只需要休息一下就可以了!真的。”
“那我前去给你采些滋补的草药!没事,说不定还能摘些果子!放心吧!”
陈德经过陈莫凡面前时,突然被他拦下。陈莫凡道:“荒郊野外,敌暗我明,袭击我们的黑衣人,说不定正在这密林里守着我们,大家还是不要走散。更何况,羽卿,羽卿也会担心的。”说完,却不看沐羽卿。
反是沐羽卿愣愣地盯着他,见陈德面露喜色地转过头来,沐羽卿轻轻一笑,又道:“书生说的没错。我们七人相遇同行,多少次命旋一线,早已是手足一般,如今黑衣人我们还没模清到底是谁,若是擅自独行,恐怕不易对付!陈德大哥的心意,羽卿领了,不会忘记,但还望大哥谨慎!”
沐羽卿字字肯切,陈德心下又是一热,细想后,去意更决,毅然对她道:“你放心。那几个人还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去去就回的!”
朱煦下马对陈德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林似霰抬头一惊,悠然走下马车,到朱煦面前,却不看他,对着密林,道:“正好,我也想去采几朵野花,顺便问问是不是这外面的野花真的特别香,才让有些人整日迷得神魂颠倒,天昏地暗地!”这最后几个字完全充斥这浓浓的妒意与不屑。
朱煦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表情,明知她口中之意正是说的自己与貂苒夏,却也只是一笑置之。唯一后悔的便是不应该,将自己在貂苒宫的经历告诉了她。
朱煦见林似霰一语说完便转身就走进右边密林,只好暗叹一口气,跟了进去了。
陈德见他们离开,对沐羽卿等人道:“我们去去就回。”正欲追上朱煦二人,却被高天纵一把拉住。
“等等!人家去浓情蜜意夫唱妇随地,你跟着去干嘛?”高天纵笑道。
陈德一时愣在那里,道:“这……万一他们遭到伏击,我们一起,至少更安全一点!”
“你放心!林姑娘我不敢说,但朱煦手中那把刀,可不是凡物,书兄。你认为呢?”高天纵转身又对陈莫凡道。
陈莫凡一时愣住,只道莫非他也发现朱煦那把布刀下正是锦衣卫的绣春刀了?
高天纵只是一笑,又对着车内的沐彤道:“彤儿,你跟我们一起吧!我们两个大男人要保护你那是不在话下,万一遭到偷袭,书兄只需保护好沐姑娘就行。”
“还是不要,我要照顾姐姐的。”沐彤犹豫道。
沐羽卿一脸笑意地看着她,道:“你去吧。我没事的。放心!嗯?”
“可是……”
“沐彤你放心,我保证羽卿毫发无伤!”陈莫凡斩钉截铁道,坚定地看着二人。
沐羽卿心里更是喜不胜滋,对沐彤点头道:“你就随他去,他们二人保护你,我也放心。正好,你也出去散散心,你不是一直有话想问高大哥么?嗯。”
陈德没想到,自己采药的主张反而给了沐陈二人单独相处的几乎,心下暗叫后悔,但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便恋恋地看了一眼沐羽卿,转身而走。
众人已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密林之中,只剩陈莫凡与沐羽卿二人等待在这山谷荒野。正是秋风落叶时,偶尔的狂风,轻卷起纷飞的落叶,久久不停,盘旋在高空;时而又是铺天盖地,就像飘摇的冬雪,充斥着沐羽卿完整的视线,却怎么也遮挡不住不远处,一个寂寞潇洒的身影。
陈莫凡坐在溪边,喝着独客踞带出的竹叶青,任飞璇的落叶坠落在他的肩头,发顶;任这狂蔑的秋风席卷着身旁落寞的枯草,似乎可以嗅到雨后泥土湿润。
“书生。一个人坐在这里那么入神,又在想什么呢?”沐羽卿悄悄走到陈莫凡身后,侧着身子问道。
“我在想……”陈莫凡边说便为沐羽卿铺下坐席,示意她坐下,道:“你为什么总是毫无声息地就突然从我背后出现呢?”
沐羽卿神秘一笑,坐下后,道:“这样不好么?意料之外的出现,不用因等待而担心失望,不必因为失望而落寞心伤,就不会因为心伤而害怕不等了!不是么?”
“所以说,你是一个害怕等待的人了?”他微笑着看着她道。
“嗯。”沐羽卿轻轻点头又突然摇了摇头。眼神空灵地望着面前的溪水道:“我没有等过,所以不能完全说我能明白那样的感受,可是我看到过这样默默不悔的等待。”
“怎么不说下去?”陈莫凡见沐羽卿突然停下,问道。
“嗯因为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沐羽卿说罢娇羞一笑,只是痴痴地看着这溪水。
“只要你想说,我都会听。”陈莫凡正色道。
“真的?”沐羽卿抬起头激动道。
“你说呢?”陈莫凡一笑反问道。
沐羽卿见他戏弄自己,无奈嘟着嘴,转过头不理他,心里却依旧欣喜无法平静。只是盯着这溪水上漂流而去的枯叶残花,忍不住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你看,这一池的落叶,一旦离开,便将独自飘零,浪迹一生了。自由么?自由。一路随波逐流,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在自己眼前。自由么?不自由。即使近在咫尺,即使再美丽的风景,只有当伸手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停住流连,身不由己。”
陈莫凡的心渐渐融化,自己如今正像这身不由己的落叶一般,寂寞飘零浪迹天涯。一是家族被追杀,自己只能隐姓埋名。二是镖局内讧,陈德与王政开到底谁真谁假,还不得而知。他们背后又会有怎样的阴谋阳谋等着自己?三是阴差阳错与高天纵交了朋友,那黑衣之人很有可能就在自己身旁,随时都会突然偷袭,让自己措手不及。即使遇到了再美好的人或物,自己还有什么能力,还有什么精力去抓住?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沐羽卿见陈莫凡始终沉默不语,双眉紧皱,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那么无助,那么孤独。她渐渐发现这个男人,也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冷漠高傲,桀骜不驯,潇洒不羁,他也会思家,他也会寂寞的,他也会偶尔这样沉默不知所措!也许,他也需要一个人,陪着他,
“喂!”沐羽卿轻轻打了打他的肩头,纯真一笑道:“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怎么样?”
“我的故事?你要听啊?好啊,给我一个让我顺从的理由。”陈莫凡对她一笑道。
“我的理由嘛,你听清楚了!我的理由就是——我要听啊!”沐羽卿也故意道。
陈莫凡轻轻皱眉,道:“这也是理由啊?嗯,也对。至少你是诚实的,所以才能那么直接的给出这样的理由啊!”
一语说吧,沐晨二人皆是深深一笑。
深秋的峻风冷冷地触动着这漫天飘飞的枯叶,触动着深绿陌原,浅浅悸动的心。微波的溪水倒映着他们此刻每一个深深地笑容,每一个触碰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