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男人神色一动,警惕地看着屋外。
紧闭的房门自行打开,从外缓缓走进一个玉面青衫的男子,来人正是青鸢最不愿意遇到的人——李再渊。
李再渊手持拂尘,右手压着胸口,一连串的咳嗽使得他的脸色比青鸢初见他时还要难看的多,他目光清冷在青鸢身上稍作停留,留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随后转而看向那男人笑道:“贫道是她朋友。”
她何时有这样一位道士朋友,若不是有位无常使在场,请鸢定然是要向李再渊翻白眼。只是有人愿意出头帮她,她又何乐而不为。
她没有答话,情况与她不利,她情愿做一直缩头乌龟躲在人后静看事态发展。李再渊的确很厉害,但是与冥界的无常使比起来却不知道胜算几何。若是待会苗头不对,她绝对要想办法逃跑。只希望无常使们不要为难安白,而安白也可以等到她月兑险后回来寻他。
李再渊见黑衣无常不言不语,只是以审视的眼观看待他,便先行行了一礼:“这位可是冥界使者?”
男人又上下打量了李再渊一番,勉强开口道:“在下冥界锁魂使。”
无常使似乎不想自曝姓名,李再渊也没有多问,他捂住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再次止住咳嗽,但是效果却不理想。皎洁的月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比青鸢更像一个死人。
“咳咳!贫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兄台能放她一马。”
“放过她!”男人双眼微眯,顺着李再渊地视线望向青鸢。
从他们的眼神里青鸢察觉到了一丝火药味,她往墙根缩了缩,十分明智的选择没有插嘴。
“可以。”对峙中的常右嘴角翘起,形成优雅的弧度。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变放过她。青鸢无法信任这个无常使。李再渊脸上的笑容更甚,屋子里回荡着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似乎是为了印证青鸢地猜测,男人缓缓举起右手,“不过总该有人代替她。”
咳嗽声嘎然而止,李再渊拂尘一扫,掏出一把纸符,口中默念起咒语,向身前撒开。原本应该坠落的纸符静立于半空微微颤动,金黄色的符纸上朱砂描绘的纹路发出微弱的红光。
男人的反应同样不慢,黑色的衣袖中迸射出一条黑色的锁链,如同吐芯的毒蛇猛然出动,狠狠地咬向李再渊。可惜他终究是慢了半步,李再渊身前的符纸不再颤动,如同离弦之箭向着男人激射而去。
悬浮于半空之中轻飘飘的纸符仿佛化身为金石利器,猛烈地撞击着锁链,叮咚之声络绎不绝,一时间攻防局势瞬间逆转。
男人挥动着锁链想要将攻向他的纸符尽数打落。然而在李再渊的控制之下符纸像是张了眼睛,不但躲过了他的攻击更是找准要害让他忙于防备。被逼之下常右只能再腾出左手,漆黑的袖口望不到深处,从中探出一条顶端连接着锥子的锁链,如灵蛇出洞迅猛逼近李再渊,那速度尽是比另一条锁链快上几分。
紧紧跟着无常使身边老人的魂魄受到这两人的波及往旁边靠了靠。似乎害怕这样的争斗伤害到这位老人,无常使特意撤下了拴在她身上的锁链让她可以躲得更远些。
李再渊神色依旧,挥动着拂尘卷裹住那射向他面门的锁链,沉重的锁链仿佛是遇上了克星,生生停在半空。两人之间的战争也因此而僵持住。
不能再等了,青鸢知道无常使的能力绝非如此。李再渊虽然厉害,但是他的身体毕竟不能持久。若是不能速战速决,胜利的天平绝对会向对方倾倒。她不能就这么被抓住,现在唯有趁着两人僵持的时机离开,否则她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离开。打架她的确不行,但是论逃跑她却是有几分自信。现在正是月黑风高,又有人帮她牵制敌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来到安白身边。顾不得许多伸手将他抱起。安白的烧已经退了大半,原本喝了大夫的药迷迷糊糊地谁了去,现在青鸢翻动他,他又怎会感觉不到。
他挣扎着自己坐起揉了揉眼睛,困惑地看着青鸢,又看了看打开的房门。
青鸢身子一僵,让她意外的是从安白的眼神之中,她感觉不到这孩子看到了李再渊。这孩子看不到无常使并不稀奇,毕竟来自冥界的使者只有濒临死亡或者已经死亡的人才能看到到。只是李再渊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大半夜地站在他面前他却毫无所动。这便只有一个解释,他根本就看不到也听不到所发生的一切。
青鸢这才想起李再渊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这家主人居然没有发现。这只能说明李再渊或者有其他人在这里布置了结界。普通人是看不到,也感觉不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是李再渊还是其他?她忽然想起一个传说,而正是这个传说使她不得不放弃刚下的决定。
行走在人间的无常使从来不是一个。
青鸢忍不住苦笑一声,将安白重新按倒在床上盖上被子,苦笑道:“没什么,还难受吗?”。
安白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随后摇摇头,将大半个脸缩进被子中。
“不难受便睡吧。”
青鸢尽力使自己看起来情绪平稳,但是敏锐的安白这一刻还是发现了什么,他探出藏在被子中一只手,搭在青鸢的手背上,神色从来没有过的凝重:“青姐!你……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从他的眼神里,青鸢读懂了他的担忧,以及他潜藏在眼底的一丝怒火,那团火焰将这个还未退烧的孩子的脸烤得通红。
“没有。”青鸢下意识回避了付安白的目光,她该庆幸她已经没有眼泪,否则她不知道该在这孩子面前如何伪装下去。但即使是这样她依然觉得有东西骾在喉里,让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发颤。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李再渊的确很厉害,但是让他为她同时抵抗两个无常使,她没有信心。或许这次真是在劫难逃。只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就这么离开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离开他,他以后该怎么办。生病了还会有人背着他来寻大夫。不,不会有的,一定不会有的。
付安白咬紧牙关,双手紧紧地揪住床单,他感觉到胸口处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灼烧着这他的五脏六腑。他不知道这团火从何而来,但是他知道他要将他们释放出来。
他甩开青鸢的手,猛然掀开被子,赤足落地,跌跌撞撞地向着敞开的大门急走而去。青鸢一晃神的功夫他便已经走到无常使身边,来自亡灵之国的使者与付安白乃是两个世界的人。付安白看不到与他只有一拳之隔的无常使,更意识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甚至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安然穿过连接着常右和李再渊的锁链。在青鸢的视线里,那条锁链陷入安白的身体,却像是阴影没入黑暗无声无息,这个可以将这孩子身首分割的锁链就在青鸢眼前没入安白的身体,又安然无恙的被“吐”了出来。
她甚至来不及担心,那孩子已经安然的走出大门。
青鸢虽害怕无常使,但是她更担心付安白。为了他她可以忘却这世间所有的恐惧,她顺着安白的足迹追出门外,常右眼见着青鸢从自己身边溜走,哪能这么淡定,但是他所有的行动都被对面那只病鬼限制住。只要他有一丁点举动,那些符纸便会蜂拥而至,哪里腾得出手捉住青鸢。
青鸢追出屋子,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清凉的夜风似乎让安白的情绪稍微安定下来。大病未癒安白站在院子中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用袖口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院子里很安静,除了一口老井,一棵歪脖子酸枣树,就只有一堆杂草。一个人也没有,是的,一个人都没有。他用他的眼睛验证着这些,他害怕的那些威胁他,压榨他,逼他偷盗的人不存在,不存在。以后都不会存在。
他回头想给青鸢一个安心的微笑。看吧,不用担心,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欺负他们,所有不要再在他面前强颜欢笑,也不要再在他眼前将忧虑藏在眼底。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个比以往都要让人绝望的苦笑,青鸢眼里那丝极力隐藏的绝望,让九岁的安白第一次感觉到彻骨的寒意。第一次,他感觉到与这位好心的姐姐之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仿佛意识到什么急速转身,然而除了空气,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他和她仿佛处于两个世界。他永远也无法介入和明白她的世界,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那个世界的存在。
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席卷他的全身,忽然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困意,他乏力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病弱的身体,凭借着顽强的毅力,他奋力地睁开双眼,然而困倦到极点,他那意志渐渐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迷迷糊糊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他不敢确定,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与她的世界更接近了一步,他的嘴角溢出一个苦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