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白的高烧终于在第二天退了,喝了点主人家送来的小米粥恢复了一点精神,只是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整个人慵慵懒懒地斜靠在床头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经过白术他们这一闹,唤醒了青鸢沉睡已久的记忆。忘川上发生的一切是她一身无法忘怀的痛。道尘啊道尘,你说这辈子会补偿,可是看看你现在,连她是谁都认不出来。现在的你只是付安白,一个失去双亲的可怜人。你不在强大甚至不够强壮。她终是要等你慢慢长大,等你忆起一切,那时你还会像上辈子那样对她吗?
青鸢抑止不住胡思乱想。安白虽然年幼但早年经历的痛苦,让他比同龄人成熟,更懂得思考,所以也比一般的孩子难教。
他喜欢她吗,愿意一辈子和她在一起吗,他发现自己的秘密了吗,还是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青鸢对于这一切都不确定。
她第一次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亲自将他养大真的可以吗?只是她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当初将他从那两个男人手里救出。只是越是与他亲近,她便越是发现自己的不足,她不适合成为养育他付安白的亲人。她的存在只会影响到他的正常成长。
只是现在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即使这条路通向地狱,她也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要怪就怪她在他的生命中出现的太早。
安白完全恢复生气,青鸢带着他向收留他们俩的这家主人告别。今日主人家的多年来不曾开口的老母亲突然开口说话,还清楚的报出儿女的名字和岁数,这让这一家子十分的惊喜。
青鸢远远看见老人躺在天井处晒着太阳,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将她团团围住,老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草姑的丈夫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唯留下她和一个七岁的女儿和老人住在一起,老人的其他孩子过着各自的日子。平日里虽也互相帮助,但是却不常常聚集到一起,这次老人的清醒倒是为这聚集到一起的一家人平添的几分欢乐。
常右直挺挺地站在老人身后不远,密切注视这老人的一切。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与这里温馨气氛格格不入的男人,除了青鸢,这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他。
他淡淡地看了青鸢一眼,便再次低下头观察那一家老小,从他烦躁而又无奈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这份工作并不是他所希望的。依照青鸢对他的上司白术的了解,定然是白术特意将他安排在这里。
青鸢装作没有看到他,向着那一家子客套地说了些感激的话。虽然她的确很感激这家人,但是不熟悉与人打交道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人类表达感激之情。若她还是妖族定然是要全力报答这家人,只是做了鬼以后,她发现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想做就可以做得到的。有时候不了解人类的需要,擅自行动往往适得其反,倒不如使用人类的方法更为妥善。
她对人类的了解只是流于表面,所以无论说话还是行为都显得不够成熟痕迹太重,所幸让自己表现的不善言辞一些,倒是可以少些破绽。
好不容易做完这一切,青鸢带着安白离开,若是可以她真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再也没有比万里无云的天气还要让她痛恨。只是已经在这家人赖了这么长时间,她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只好趁着半晚时分,太阳并不强烈的时候离开。但即使这样她还没来得及回复的身体,还是被阳光烤得晕乎乎,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青姑娘,你家在哪里?”
说话的是从村子一路陪同青鸢的李州。作为老郎中的徒弟,以及草姑的侄子。大夫和草姑都不放心青鸢一个弱智女流带着一个孩子上路。特意嘱咐他送他们回家,顺便帮青鸢拿些村民送给她的礼物。
这里的村民同情青鸢一个女人无亲无故,还要带着一个孩子独自生活,便送了她一些小孩子的衣物和粮食。更有好心人得知青鸢没有御寒的棉被便送了一床给她。青鸢一一收下这些,心中暗暗记下这些好心的村民,希望自己有一天有能力报答他们。
青鸢习惯性地抹了一下并未出汗的额头,吃力的回答道:“就在前面。”
“青姑娘,我看你状态不佳,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再走。”
李州的话正合她意,她点头称“好”找了一个树荫倚靠着树干坐下,这两天她的消耗太大,所以才会没出村子多远她的身体便有些支持不住。
李州见青鸢从出门起就一直撑着伞,更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多问,现在休息闲着无事,他的好奇心再次旺盛起来:“青姑娘。你,你为什么总是带着斗笠?这一来没有下雨,二来阳光并不毒辣……”
早就料到会被人这么问起,青鸢早已准备好一番说辞:“我自小得了一种怪病不能见光,所以才会将自己包得如此严实,还请见谅。”
“青姑娘可曾让我师父诊断过?”
“有,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觉得最近她的谎话越来越多,但是为了圆一个谎就必须说上一连串的谎言,“只是大夫也——也无能为力。放,放心!这些年我已经习惯,并无什么大碍。”
李州露出惋惜的神色,随后又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青姑娘莫要担心,我,我一定努力钻研医术,总有一天可以治好你的怪病。”
安白瞄了他一眼,稚女敕的脸蛋上分明写着“不信”。青鸢心底一阵好笑,同时又是一阵可悲,或许她这辈子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陪着安白,他会介意吗?
“青鸢!”突然起来的喊声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常右!青鸢有些不敢相信,然而当他第二次呼唤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的听觉并没有欺骗她自己。她僵着身子不知道是该回应还是装作没有听到。但是常右显然没有打算留给她思考的时间。
“白术让我来看看你,若是快要撑不住的话,可以喝下这个。”常右说完将一个瓶子放在青鸢的右手边。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从她身后的树干后面走出,青鸢不知道白术为什么要他这么做,但是显然她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为了安白她差点丢了半条“魂”,如今还未完全恢复,这一次即使勉强撑过去也要元气大伤。
青鸢装作整理衣服顺手用衣袖将那个瓶子盖住并悄悄拾起。来自冥界的物品生灵是无法窥见的,然而通过她那个瓶子却可以清晰的展现在人类面前,所以她的行为必须万分小心,万万不可让这个瓶子突然显现在人类面前。
常右丢下瓶子就离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对她毫无兴趣,或许若不是白术的命令,他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只是白术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青鸢找了一个时机将常右送来的瓶子拿出,当着安白和李州的面打开。这两人自然不会注意这一个小巧的瓶子从何而来,只要它不是凭空浮现,那么就不可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瓶子里装着透明无色的液体,青鸢尝了一口,味道像是普通的白开水,但是自从死后就没有尝过任何食物的她,并不知道她的味觉是否可靠。
但是随着这股液体下肚,她的确感觉到一种酥软感席卷全身,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畅快过。这就是灵魂得到滋养的感觉吗?青鸢用力握紧手指,不再出现无力的状态的确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有了这不知名的药水支撑,回家的路显得不再那么可怕。不知不觉竟然加快了几分速度,夕阳西沉之际青鸢终于看到了她那只住了一天的屋子。
李州似乎没有想到青鸢口中的家居然会是这里,看着那幢吊脚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姑,姑娘,你住这儿?”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有什么不对吗?”。青鸢不解。
“这,这——”李州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这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鬼屋,大概是十年前,也不知是谁在这里建了这座吊脚楼,可是一直没见有人入住。村中胆大的人想到里面一探,但是不知为何永远也靠不近那屋子。两年前村里的老王打柴迷了路过这里,当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老王看到从屋子里走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嘴角还在滴着血。老王吓得回到村里后整整病了一个月,还是喝了师父开的安神汤才慢慢缓过来,但是直到现在老王都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居然有这样的事?接近不了屋子是因为当年道尘为了防止野兽闯入而特意在屋子外布了迷踪阵。青鸢回到这里后为了方便安白便把那个阵破坏了。所以现在任何人都可以接近这里。只是那个青面獠牙的鬼怪又是怎么回事?
她可不记得自己曾经回过这里吓人。而道尘布置的阵法又怎么是那么容易解得开。青鸢觉得是这里的村民眼花,再加上以讹传讹才把这里给妖魔化。
“鬼屋,我和安白在这里住了一天并没有发现你说的情况,我看是你们搞错了。”青鸢总不能直说是当年她和道尘做的手脚才造成村民的误会。
但是李州并不认同青鸢的看法,坚持认为这里不“干净”劝说青鸢早些搬离这里。青鸢知道他的好心,但是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的美好记忆,她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再加上她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若是住在人群之中容易露出马脚。
李州见劝不动青鸢只能嘱咐她多加小心。得知青鸢刚刚搬到这里还没有准备的生活用品,李州承诺近日去临安城采购时帮她捎一些物品。青鸢不得不再次感激这个村子里的人们的热心和淳朴。
目送李州离开,青鸢和安白再次回到他们这个过于冷清的家。推开大门缺乏流通而显得浑浊的空气迎面而来。
青鸢神色一动下意识将安白拽到身后。她眯起双眼视线在这不大的客厅里搜索,还未等她完全看清一切,一道灰影迎面向她扑来。
青鸢当机立断,双手结印口中念起一串妖决,身体散发出一道道黑色的鬼气,交织一张黑色的大网,灰影反应不及迎面撞上。
青鸢的能力毕竟有限,那灰影挣扎了几下便要挣月兑,青鸢只能临时又结了一张网补上,只是这一下几乎抽干了她体内不多的鬼力。
果然以妖道催动鬼气实在是太难,但是除了这个方法,她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利用自己的鬼气,更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灰影在网中挣扎了几下,眼见挣月兑不开才慢慢放弃,青鸢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灰影竟然是一只灰色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