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刑四娘突然发疯似的甩了拦着她的奴仆,冲上去抢苏婉手中的丝帕,道:“不关女郎的事,这些都是奴做的!都是奴的主意!”
“你!”陈识嘲讽道:“连字都不认识的刁奴,竟然也敢将事情全部揽在身上么,果然是忠心护主,既然你有这个心思,我不成全了你,真是对不起你这‘忠心耿耿’之名,还不快将此奴拖下去……”
“大哥!”苏婉已经一把抱住刑四娘,对陈识道:“大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相信这其中定有误会,不妨查清楚了再做定夺,以免冤枉了好人,我……若是让别人知道陈家闹出了劳什子笑话来,徒徒增加茶楼酒肆中人的饭后谈资,被人贻笑大方……只会累了陈氏的名声。”
陈识脸黑得几乎可以滴出墨来,阴森森盯了一眼苏婉。
苏婉被他沉得死人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强压住心底的恐惧,与他对视,眼底却是将不甘、委屈,一一呈现得清清楚楚。
陈识倒被苏婉不知死活的一番话气笑了。
苏婉见陈识罔顾她的求情,心底一冷,直接从头上拔了铜簪子抵在喉头上:“大哥。你觉得小妹的命重要,还是刑四娘的命重要?”
陈识一惊,直直的盯着她,讥笑:“阿婉果然长大了,懂得威胁人了。你也知她只是个贱婢,难道陈家堂堂嫡女,要为一个贱奴去死吗?”。
众人显然被苏婉突然的动作弄得吓了一跳,刑四娘跪着扑向苏婉,一边凄声哭道:“女郎,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簪子刺入肌肤,些微的痛疼得她微微皱眉,苏婉静静的看向陈识,黑白分明的眼里似乎在看向发号施令的人,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隐隐中甚至还透着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
她的眼神让陈识震惊了!
“阿婉,你疯了!”陈识道。
苏婉没有说话,她已痛得没了言语,感受着脖子上温润流出的热血,眼神清亮的盯着陈识。
陈娇一脚跨进厅内,见到大堂情景,惊骇的捂着嘴巴尖叫:“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慌乱冲过去,想要将簪子夺下来。
苏婉仿佛找料到般后退一步,仍旧直直的盯着陈识。
陈识脸黑沉沉的看着这个平素懦弱得几乎闷不吭声的妹妹,眼中明灭不定,最后终是拂袖怒笑,直接吩咐家奴:“将刑四娘押下去。”
又盯着苏婉道:“女郎禁闭宗祠跪抄佛经三百,没有我的吩咐,不得私自放出。”
陈氏宗庙祠堂一排排祖宗牌位静立在案台之上,角落边上摆放着一盏青莲鸳鸯烛台,点点青烟伴随着蓝幽幽的火光,或许是庙内因为陈设太过简单,整个宗庙看起来清冷孤寂,透着阴森森的寒凉之意。
苏婉受了家兄的责斥,被家奴伺候着跪在宗庙软垫上,本能拢了拢起了鸡皮疙瘩的膀子。
脖子上已经被包扎,疼痛感袭来,苏婉呲牙咧嘴的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丝帕,此帕红底白梅花,正是方才陈识甩给她的那张。
苏婉凝目看着上面娟秀娴雅的小字,深深的吸了口气。
“害之,藏之,逃之,掩人耳目,今有一求,望……助之。”
“望”和“助之”间的墨已经化开,模糊成漆黑一团,显然是缺了什么东西,苏婉结合陈识的反应,不难猜出这东西显然是这身体的主人陈氏阿婉写的,但陈婉写这个东西究竟要做什么?或者……给谁?
苏婉想着陈婉在这宅院里的风评,隐约猜出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如果要解了这种种谜团,最好是去见见刑四娘。
但是……现在……
苏婉把目光落到矮几上的笔墨纸砚上。
无论如何,这佛经……是绝对不能抄的。
能有什么办法?
宗庙祠堂之外。
陈氏兰苑书房。
陈识面无表情看家奴送上来的信息,梁家大郎之死的消息在陈县闹得沸沸扬扬,转瞬三日,整件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原本陈识想着无论这梁家大郎是谁杀的,只要将自个儿家族摘出来,随便找个与陈氏无关的人顶罪便是,却没想到,如今竟然闹成了这般境况。
陈识手腕靠在书桌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纸张。
在这个一言可以毁一人的时代,世人重名,陈氏家族身为名门世家,对名声更是格外的看重,若因梁家的事情而让人对陈氏有所非议,那么即便他陈识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单就管教不严这一条,也足以让他无颜见陈家列祖列宗。
陈俯的忠心管事陈老站在陈识的旁边,安静的等待他的主人想问题,或是吩咐。
陈识促起眉头,慢慢捻起桌上的纸张,凑近烛台烧了,喃喃:“陈老,你说一个人……竟真的可以变化这般大么?”
陈老垂袖而立,恍若没有听见,陈识也并不想让他回答,手指一松,看那最后一点纸张飘落在地上,化为灰烬。
吩咐陈老找人重新整理好书桌,陈识理了理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拂袖子,踏门而出。
方踏出书房,陈识便听家奴急切切前来禀报,陈氏阿婉断水绝食,在宗庙晕了过去。
苏婉醒来之时,发觉自己躺在闺房的床上,锦被柔软,温暖得浑身骨头都酥软起来,正当她迷迷糊糊想着自己怎么回到房间的时候,耳边被一个寒得快要掉冰渣子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立马脑子里装在的东西瞬间完成了由稻草向脑水的进化。
“醒了?”
苏婉眯着眼睛偏头,陈识拢着袖子站在床边两步远的地方,靠着顶梁柱子,脸上看不出喜怒。
陈娇蹦跳着跑过来,模住苏婉的额头,喜道:“大哥……婉姐姐终于没发热了。”
陈识冷哼一声:“大家闺秀,岂能如此咋咋胡胡!还不退下。”
陈娇撇了撇嘴巴,规矩退到陈识后面,对苏婉挤眉弄眼,嘟着嘴巴做了个无声的口型:“腐儒!”
苏婉想笑,但瞥到陈识冷峻的脸,浑身一个激灵,原本可以闹腾的精神立马变得似焉了的草般虚弱:“大……哥……”
“可有休息够?”陈识道。
苏婉神经十二万分紧绷:“大哥……我……”
“可还想继续闹腾?”陈识继续不阴不阳加了一句。
苏婉声音几乎快哭出来了:“大哥……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