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你赶紧……起来!”
浑身酒气的男人满脸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暴虐之色。他一只手提着菜刀,另一只手将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老婆扒拉到了一边。他在服装厂当搬运工时练出来的肌肉果然没白费,就是比在同一个单位干流水线的老婆有劲。
“你疯了啊!你今天敢动萌萌一个指头,我就跟你拼了!”
一直以来忍气吞声的女人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地一次次扑上来,又一次次地被男人一把甩到了一边。
“滚!我今天非砍死这赔钱货不可!砍死了再生一个!操你血妈的领导!把钱贪光了,把厂子搁搂黄了,又跑别的地方接着当官去了!砍死!全都砍死!”
也许是因为过年,所以借酒撒疯的男人这次也变本加厉起来。他挥舞着雪亮的大菜刀向着瑟瑟发抖的女儿逐渐逼近,一直以来被反复殴打得甚至已经不敢再从父亲的拳头下逃跑了的小艾萌只能尽量将自己缩在床角,惊恐地看着那个如恶魔一样的男人一步步靠近。
疯了……都疯了……父亲和母亲都像个疯子一样在那里撕扯来撕扯去。
终于,一直以来都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孩子的母亲夺过了那把在灯光下无比刺眼的冰冷凶器,好像原来过年砍排骨时一样利索地一刀劈在了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变成魔鬼了的父亲脖子上。好像异常鲜红的血液,如爆裂的高压水管一般喷得老高。
那个曾经笑着把自己最宝贝的女儿高高地抛上天空,也曾经笑着把自己最痛恨的女儿狠狠地踩在脚下的男人,终于惊讶地捂着脖子倒下了。他那终年迷醉的眼睛终于恢复了清明,其中有愤怒、有痛苦、有愧疚、还有解月兑。
过了一会儿,沉默的空气中充满了铁锈的味道。小小的房间里,陈旧的地革已经被变成暗红了的血液全部泡在了下面。
身子不停地打着摆的母亲动作僵硬地弯下腰,很是费了些劲,才把卡在已经停止了抽搐的尸体上的菜刀拔了下来。然后又有一股黑红色的浓稠血液汩汩地从白骨可见的巨大豁口中涌了出来,但是只流了几秒钟就自己慢慢停止了。
提着还在“滴滴嗒嗒”地往下滴血的菜刀,脸上残留着一排已经干涸了的黑褐色斑点的女人眼神空洞得好像那个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的男人一样,摇摇晃晃地向着缩在床角恐惧万分地望着这一切的小女孩走去。
“死吧……都死了痛快……死了就轻快了……和妈妈一起死吧……还是死了舒服……”
精神恍惚的女人“啪嗒、啪嗒”地踩着血湾走到了小女孩的面前,嘴里不停喃喃自语着,目光直楞楞地缓缓举起了菜刀。
“呜……对不起,妈妈,我不想死……”
一直被父亲用拳头教训得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小女孩终于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她一边不停抽泣着,一边对着正将菜刀举向她头顶的母亲跪了下来,早已经哭干了的红肿眼睛中又不停地流淌出了泪水。
“铛啷!”
“呜——我的孩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只有六岁半的女儿那好像成年人一样求饶的样子,让已经精神错乱了的母亲那目光呆滞的眼睛中逐渐渗出了眼泪。然后她一把将高举的菜刀甩到了身后,跪在血泊中紧紧地抱住吓得浑身发抖的女儿,撕心裂肺地哭嚎了起来,就如同找不到归路的孤魂野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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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以不似人类的冷静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艾萌的人生中最有可能导致她的异常性格的这段记录后,楚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指擦掉了鼻子上冰凉的油汗。
他用十分冷漠的视线注视了一下自己那只还在不争气地微微颤抖的手,然后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背部笔挺姿态端正地静坐了起来。
“原来如此。”
良久之后,楚原突然睁开了眼睛,陡然放射出坚毅锐利的光芒。旋即收敛,变回了他平常那淡然而又温和的眼神。
“唉……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你同样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人,你让我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你好呢……艾萌。”
楚原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整个躯体完全靠在椅背上,望着有些陈旧的天花板长叹了一声。
收拾了一番心情之后,楚原又接着查看了这桩家庭惨案的后续发展。可是这件事的结果,却让他这么有涵养的人都忍不住想要骂娘。
艾萌的母亲在清醒之后,立即主动投案自首了。这件案子其实并没有什么错综复杂的离奇情节,也没有什么爱恨情仇的多角纠纷,完全就是一个成天忍受着家庭暴力的母亲,在关键时候为了保护孩子而冲动杀人的案子。如果当事人亲属不追究的话,判个防卫过当也说的过去。
但让楚原气愤的是艾萌的女乃女乃——那个成天在儿子耳边挑唆是非的老泼妇,她不仅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到处呼天抢地说他儿子死的多冤,让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是真的一样。
就因为这个老不死的强烈要求一命还一命,判她儿媳妇死刑,再加上她的二儿子搞了多年拆迁行业,在“公检法”和各政府机关都“很有办法”,所以艾萌的母亲最后被按照故意杀人罪的特重刑罚判了个无期徒刑。之后她母亲因为积极改造获得了几次减刑,如今还剩五年刑期。
判决结果下来以后,艾萌的母亲和外祖父母没有上诉,可她的祖父母一家却还没有善罢甘休。那老不死的坚决不要孙女艾萌不说,还楞是打上门来,把夫妻双方和双方家长共同出钱买下的,理应由艾萌继承的那套房子当作赔偿给要走了。
再然后的事情艾萌和她的外祖父母就没办法知道了,但楚原却一清二楚——那老不死的转手就把房子给她一直偏向的二儿子了。明明她二儿子本来就够有钱了,可这当妈的反而更偏向这个有钱的儿子。
或者说,这一家子不是东西的狗畜生当初之所以非要重判艾萌的母亲,一是为了出气,二也是为了趁艾萌家就剩下老的老、小的小的时候,把那套房子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