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峒。
隆冬时节子时
我是一个不乖的孩子。
骨子里有着躁动不安的基因,我渴望改变,却又害怕改变;希望世界如我想象一般的黑暗,却又畏惧那些隐藏不住的社会阴暗面;我喜欢着乖巧孩童的同时,也厌恶着他们因为幼稚而带来的麻烦;恐惧着世界各地的战争,却也憧憬着eva中第三次冲击带来的大清洗;没去过什么地方,却能将游记写的恍若身在此地。
我固执的相信,老姐和我是一样的人,一样都是内心歇斯底里,表面波澜不惊的怪人,不,其实在我闯祸之后看到老姐妖孽一样的微笑之后,我觉得,我和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她是灭绝师太,我丫就是刚入门的芷若小师妹,掐都掐不起来,完全不够格儿。
虽然说实话非常伤自尊,但是我还是勇敢地(……)保持了沉默。
“吃饭了。”
明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书香门第了,不过这不过也是曾经的事情了,现在的明家和那些中产阶级的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挑出点不一样的地方,那也只能翻出以前的小辉煌炫耀一下,顺便审视一下如今的过于平淡。
现在正是明家的正常晚饭时间。
熬了七八天的明裎北浑浑噩噩的戳着盘子里的八宝饭,嘴里的凉拌莴苣也嚼得心不在焉的,筷子时不时在碗口敲过,一声清脆在安静的起居室里显得格外的突兀,他倒是毫未发觉。
素来有几分小资性情的明宴兮就见不得自家弟弟这个像是断了半条腿的颓废样儿,在瞥了他无数眼,他还是恍若未见的情况下,明宴兮停了筷,决定用言辞在精神上好好打击他一下,给自己增添一点晚饭的食欲。结果,还没开口就收到来自老姐那边的眼神警告,思索了半晌,只好摆出一副自己就和面前这盘山药过不去的架势来挤兑明裎北,逼得最喜山药的明裎北的筷子让路绕行,她心里总算是有点满足了。
“我吃好了。”明净峒搁下了筷子和小巧的白瓷米饭碗,熟稔的移开凳子,起身上楼。
在这个家里,第一个结束用餐的一定是明净峒,明宴兮绝对是下一个,然后就是不当家的主母钟绘,最后才是明裎北,他每次都要把肚子里的空隙全部填满,才能心满意足的去做其他的事情,要不然浑身就觉得说不上来的别扭。
今儿倒是反了常,还没等宴兮嚼完最后一口米饭,裎北就放下碗筷,招呼都不打就窜上了楼,倒是弄得宴兮有点无奈,她还是撑着心里的不对劲儿,保持着自己的原则,细嚼慢咽着,代替了裎北成为了坐到最后的那一人。
准备回房间的时候,还瞅见了下来喝水的净峒,特规矩的打了招呼,“姐,晚上好啊。”净峒也不恼她,脚步一缓,就停在了宴兮身边,“宴宴,咱甭闹了成不?”
“我不言不语的沉默着是闹,规规矩矩的打招呼也成了闹,你们要我怎样啊?”宴兮不自觉的笑出声来,不知言辞里究竟含了几分的真诚,脸上的表情倒是十足的戏谑。
“你说的那事儿没法子帮,爸妈怎么都不会同意的。”
“比得上今个明裎北那一脸的颓废样儿麻烦么?”
“别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大学你必须给我读完了,没得商量。”
“你要是现在就嫁了,就不用管我了。”宴兮这句尾还没讲完,净峒就把空玻璃杯在她脑壳儿上一磕,优雅而又温柔的微笑着,“赐你,滚蛋。”
“得得得,小人退下了。”宴兮一脸惨象地拱拱手,绕过净峒,模模脑袋,闪身进了房间。
顺着木质楼梯下来的女子,虚握着手里的空玻璃杯,揽紧身上的黑绸睡裙,抽手把外套裹到脖颈,果着脚模索进了房子里最冷的地方,把玻璃杯往流理台上一搁,大大咧咧的倚在灶台上,就着窗户渗进来的月光,从角落里的小方盒里捏起一撮撒在杯子里,顺手倒了不太滚烫的水。
忽一惊,才发觉窗外竟然落了雪,捂着那只透明杯子,凑近一人高的窗,抬手微微的开了一个缝隙,衬着夜色,那浓郁的白色扬扬洒洒的从深色的夜幕中落下,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在这种孤单而又寂寞的一人时间,往事总是击碎最脆弱的心壁,悄然从现在的时光跳回到那冷暖自知的曾经里。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
洛城大雪,片片晶莹的白色跳着优雅的舞步,从铅灰色的云层里旋转着落下,和着渐渐凌厉起来的风,吟起一阵隐隐的雪之诗。小点的冰凉调皮的钻进没掖好的领口,碰到体温,化成一泊看不见的水汽,笼在皮肤表面,透着几分江南的滋润。
明净峒捂着脸,一双葱白的手冻得通红,指节泛白,因为家是外地的,没想到洛城的雪来的这么快,也就没有备手套,现在可是冻得不轻。原本是被宿舍里的几个爱玩的拖拽出来的,就走了不大一会儿,她们就都玩得不见人影儿了。
在雪地里走着,米色的靴子踩在雪的脊骨上,发出轻轻的声响,她站在原地,搓着手指,看着周围乱作一团的人,看着天上白色屏障一般的雪,迷离其中,心中竟是多了几分想家的思念。正当明净峒终于把手指的温度暖回正常,就觉得肩膀上一阵大力,人还没怎么反应,身子一歪,就被撂倒在厚厚的雪地上。身上穿的都是棉绒的衣服,摔得倒是不疼,只是这么突然的一下子倒是把她弄懵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大团的白色就漫上来,冰凉扑在头发上,脸上,脖颈里,寒冷的感觉在神经末梢浅出浅入的,指尖和耳廓一阵接着一阵的麻木发红。
挣扎着,净峒踢中了那人的小腿,只听得一声闷哼,那抹暗蓝色的身影就重重的倒下来压在了净峒身上,抹开眼睛上的雪沫,这一次可是看得真切了。从未见过的男子皱着眉峰,红着脸颊,握着自己的小臂,两个人在雪地上滚作一处,好不暧昧。
怔愣了好久,净峒才起身,非常不淑女的坐在雪地上,留在头发里的雪块化作冰凉的水顺着发际线流了下来,弄得脖子上的皮肤起了好一阵儿的鸡皮疙瘩,拍开身上的雪渍,一下接着一下的拍着衣服,就着她的动作,脖子里的水不由自己的往下流,净峒只得装作不知,脸颊却更加嫣红了。
那男子也不说什么,就这么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静静的,就这么看着。
“你谁?”那时候的净峒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大小姐脾气的,就算是打雪仗大家都不管不顾的,却让她莫名其妙的弄得这么狼狈,虽然始作俑者就这么坐着等她的审判,但自己的气儿却还是怎么都不平,“没事吧你?”
“嘻……”他像是看见了极为搞笑的事情,居然咧开嘴,朗声大笑起来。
净峒鄙夷的瞪了他,起了身,跺跺鞋子上的残雪,转身就要走,然后意料之外的被拦了下来,是那个捣乱的始作俑者握住了她的肘子,说是肘子感觉不太文雅,但是的确是握住了她的手肘,而她也就顺势给了他一肘子。
“喂,当我女朋友呗。”跌在地上却一点也不显狼狈得男子,依旧痞着一张明明蛮帅气的脸,一副“我就是传说中的大尾巴狼”的架势,眼神却凌厉的几乎能将净峒吞噬。哪有用这种眼神告白的人啊,求爱还是索命呐这是。
“拜。”净峒冲老天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头也不回的溜掉了。
夜寂若水,静谧无声。
“给我站那儿。”
“姐啊……”裎北撇撇嘴,一脸委委屈屈的站在玄关口,提溜着还没穿好的一只鞋子,净峒倚着墙,幽幽的盯着他,看的他浑身毛毛的,“又作什么妖儿去啊。”
“哥们生日派对,说好了的,不去就断手断脚,我丫又天生是个贪生怕死的。”
“这理由还真是烂,是看上了那个妹子了吧,怎么?想来一出青春期叛逆了是怎么地?”
“我哪儿敢啊,是吧。”裎北特狗腿的嬉笑着,转念一想,不如拉着净峒一块儿下水算了,被发现了还有个靠山啥的,小眼儿一转,“正好你在,跟我一块儿去呗。”
“我明儿还上班。”
“去嘛去嘛,反正我去定了,你又不放心,就和我一块去吧。”裎北拉出那种正太男生特有的撒娇劲儿,眨巴着小眼儿,跟净峒杠上了。
“带我去,老姐就去了。”宴兮从后面冒出来,娇俏的面容在阴暗的环境里显得愈加的美丽,净峒揉揉太阳穴,自问拿这两个幺蛾子没招儿,只好“耻辱”的妥协了,心里哀嚎一声,被笑眯了眼睛的宴兮推着去房间换衣服。
“哎哎哎,两位大姐啊,动作倒是麻溜着点儿啊,赶不上我哥们的派对,轻则被灌,重则挨k啊,为了我的小命儿和咱家的命脉,你俩倒是快着点儿啊。”
“真赶上那当朝的太监了,你是有多啰嗦,有多能说啊。”宴兮伶牙俐齿的一句话丢过去,裎北一个白眼丢回来,正是两厢交战之时,净峒在细心的关好厨房的窗户之后,伸手猛的拍上俩人儿的额头,下了结束语,“甭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