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峒。
隆冬时节辰时
大抵组装起来的东西都是没有行货好用的,怎么看都是被分解再利用的,怎么想都觉得像是废物利用,怎么用都觉得不大趁手,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无疑是有些偏激的。
但,老姐是个例外,她温柔,自然,安静,对我们很好,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毫不顾忌地来说,自从老爸撒手归天,老妈皈依佛门,我又是个懒洋洋不靠谱的性子,裎北太小上不了台面,什么事儿都是她来撑着的,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细碎小事儿,到一家人吃饭穿衣生活来源的大事儿,她全都一肩挑起,她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生,在我看来,做到如此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时候她刚刚大学毕业,就跟家里商量着要卖了老爸最喜欢的那栋郊外的别墅,老妈什么都没说就把地契什么的都给她了,我虽然嘟囔了几句,总的也没说什么,裎北才多小啊,当然也不会多话。就这样,她找到了中介,也在网上贴了告示,最后把那栋房子卖了个好价钱,她给我们都买了保险,给自己也买了。那时候正是叛逆期,我多了心眼儿多瞄了几眼,收益人都是我和裎北,她的保险受益人也是我们。
后来一时没忍住就问了她。
结果她说,“怎么我也算是半个明家的人了,给自己弟弟妹妹留点钱是应该的。”
她用卖房子的钱在大学城附近买了家店铺,开了家两层书店,把家里其他的房子全都租了出去,这样过了好几年,家里的日子才富裕起来。
我想,就算她把枪顶在我头上,枪响了,我也会觉得是枪走火了。
谁让这该死的女人是我姐呢?!
明净峒是闲不下来的,她就在医院里待了这么一天,书店那边就要炸开了锅,她就上个厕所的功夫,柜台上的小郑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弄得她实在无奈,只好call明宴兮。
“宴兮,你到书店了没?”
“没啊,我和弥蒙在一块儿呢,怎么火急火燎的,发洪水了么?”
“今天是进货日,柜台上没人他们不敢随随便便就点货,你快点去一趟,别让人家等。”
“行行行,我马上就去,你就别着急了,赶紧躺着养着。”
她放下手机,长长的抒气,靠在枕头上发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经常性的发呆,眼前有时候是空荡荡的天花板,有时候是或天蓝或深渊色的天空,身边或是静谧的房间或是吵嚷的街道,每每陷入放空,回忆总是无孔不入,潮水一般让人无法抵挡,往事种种疯狂击溃了所有空穴来风的坚强,关于曾经的曾经,全部都变成了尖锐的利剑,专挑着最柔软的地方攻击,让她输得鲜血淋漓。
那时戴绍卿在中诚大学留校的第一年,第一年的隆冬时节,他非常非常的倒霉,没有钱回家,留校的文件也还没定下来,还扭伤了脖子,但是他也遇见了生命中最大的惊喜,他遇见了明净峒。
明净峒当时修得是市场营销,而戴绍卿恰好被分到她们班做班导,第一天班会,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怪异。
她心中惊异,他暗自窃喜,于是而后顺理成章的,他开始追求她,在每个她出现的地方如影随形。无疑的,戴绍卿是个优秀的男人,虽然说不上英俊,但是也说得上五官周正,个子也有182左右,笑起来狭长眼笑。
慢慢的,她对他从厌恶,变作了好感,又从好感变成了喜欢,顺理成章的,她答应了他,做了他的女朋友。
那时候,日子突然变得很短很短,从早上被他的电话叫醒,到宿舍楼下拿他送来的早饭,匆匆忙忙地抱着上午课的书去教室,碌碌无为的一上午之后,中午到大学周围的小店铺吃午饭,间或遇见相识的朋友,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寒暄打招呼,下午课少时多去社团里,晚上被他接到他的公寓为他洗手作羹汤,丝瓜炒肉,素炒茄子,凉拌黄瓜,海鲜疙瘩汤,三菜一汤,饭碗里白米饭堆尖,汤碗小巧汤匙圆润,三碟四碗一汤盅随意的摆放在小小的木茶几上,衬着围着围裙的她和笑得温柔的他,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温馨。
一个性情淡然容颜美丽,一个平和近人清俊有礼,两人相知相许,情至浓时,都认为对方就是自己下半生的伴侣。朋友艳羡,同窗嫉妒的三年恋情从平平淡淡中愈加凝固,逐渐透明,妄图趋于稳定。
但,如同寻常情感一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开始莫名其妙的争吵,然后在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在一起,即便表面上没什么,但是心里总归是结下了梗,一次又一次的这样,恶性循环,终于,在那个盛夏的午后,他们之间的感情走到了尽头。
“绍卿,你哥们给我打电话了,质问我为什么今天你比赛我没来呢。”
“哦。”他不在意的捧起毛巾擦头发,一通猛擦,“刚刚那局输得好惨,我们挂了6分,热死我了。”
“戴绍卿,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又怎么你了?!”他突然大声冲她吼了一句,怒目而视,篮球场上未退去的人们都指指点点,八卦纷纷。
“你宁愿和你的同事们吃饭也不愿意和我一起,每个需要女朋友出席的时候你都不跟我说,非要我旁人提醒我,我才能知道自己男朋友的近况。”明净峒目光淡然却空洞,眼眶渐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我,需要委曲求全的?”
“明净峒,你不要太过分了。”他僵直着背,站在她面前,眼底的怒气压抑着。
“我们分手吧,你别委屈求全了,我也不用思前想后的那么累了,就这么算了吧。”明净峒长长的抒气,目光游离疲惫不堪。
“小东西,抢我台词吗?”。戴绍卿抢过她手里攥紧的水瓶,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瓶,低头冷冷地看着她,不屑的说。
“那就是你甩了我吧,就这样,再见。”
明净峒把手里的大塑料袋放在观众席的石台上,没有犹豫,毫无顾忌的,转身离去。
戴绍卿恶狠狠地把水瓶反方向扔出去,一脚把塑料袋踢翻,里面的面包、小零食、云南白药气雾剂、关节擦伤专用创可贴等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都撒了出啦,狼狈的跌的满地都是。
失恋期过得很痛苦,她待在房间里,捧着研究生的材料,一遍又一遍的听着莫文蔚的《阴天》,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每日每日端坐在桌子前看着日升日落,饭菜嚼在嘴里都没有味道,看见熟识的朋友只能勉勉强强的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笑容,非常的难看。
就像是生活里突然被什么掏空了,胸口空荡荡的,怎么都没法子平静,只能一点点的慢慢崩溃。
她就像是在自虐一样,单曲循环着《阴天》,让那些藏在文字和曲调后面的悲伤勾起自己深藏的心底的滔天情绪,任凭那些回忆一次又一次的刺伤自己,把好不容易愈合了一些的伤口狠狠揭开,在安静的夜晚里,无声无息的痛。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
爱情终究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
香烟氲成一滩光圈和他的照片就摆在手边
傻傻两个人笑得多甜
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谁都以为热情永不会减
除了激情褪去后的那一点点倦
也许像谁说过的贪得无厌活该赢了谁说的不知检点
总之那几年感性赢了理性那一面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
爱恨里的疑点盲点呼之欲出那么明显
女孩通通让到一边这歌里的细微末节就算都体验
若想真明白真要好几年回想那一天喧闹的喜宴
耳边响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结篇
感情不就是你情我愿最好爱恨扯平两不相欠
感情说穿了一人挣月兑了一人去捡
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女人实在无需楚楚可怜
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
听过最后一句,悠长的旋律慢慢在房间里肆意蔓延,轻轻地碰碰她缩在角落里的回忆,在重头开始唱最开头艰涩的歌词,如此这般,循环往复。被自己折磨的无法入睡,只能睁着眼睛等着窗外渐渐天明,日子久了,身体受不了,狠狠地掉了十几斤,整个人看起来迎风就倒,不得已开始适量的吃安眠药,没想到抗药性远比身体里的失眠强大的多,一开始就一片,后来吃到二十几片也无法入眠,但也没法子,谁得了就谁,睡不了也只能一味的忍着。
她对自己的忍耐力一向很有信心,如此来来去去过了几年,除了她因为用药过度开始慢慢畏冷以外,什么都好像恢复了起来,她的生活渐渐正常,却好像失去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好似当初对戴绍卿的喜欢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重新恢复起来又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明净峒只剩下一个空壳,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空壳。
往事匆匆,时光荏苒,即便当初如何如何,现今也只作过眼云烟,偶尔想起,略一苦笑,便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