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峒
秋末时节辰时
一到了秋天,我就快要和马桶合体了,每天跑厕所的时间都快赶上上课的时间了——
好像女生的身体普遍都是比较弱的样子,我和老姐一到了这种降温的天气,就恨不得装鼹鼠,天天裹着被子躲家里,和暖气合为一体。
把凉水,水果和一切赋予冷知识的东西都示若猛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这还是没有大姨妈驾到的好时候,要是哪天大姨妈一个不开心来个光临什么的,那干脆就都不要活了。
其实我还好点儿,老姐的身体是真心弱,那时候脸色白的跟金纸似的,走路好像都打飘儿似的,睡觉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缝进被子里。
上帝啊,不带这么折腾人的啊。我瞅着她疼,我浑身都疼了。
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脸色白的都吓人,这时候还非要在客厅窝着守着电视节目,我就不明白了,什么电视不能回房间上网看啊,非要抱着抱枕那么痛苦的看,一看还看好几个小时,偏偏我也超喜欢这个片儿的,我了个嚓,守着个病人看综艺节目真不是一般般的痛苦啊……
我浑身的筋骨都拧了。
也不是没有跟她提到过,但是,换来的只有她虚弱的眼神,那我还怎么抱怨下去啊,让我怎么忍心啊,好歹我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
总之,我就这么痛苦而又纠结的继续跟电视机过日子吧,老天爷啊,如果老姐还跟客厅沙发粘在一起,请让我死一死吧……
窗台上的绿萝冒出细碎的女敕黄色花蕊,空气里的干涩慢慢纠缠离散,暖色的灯光从沙发侧面的落地灯周遭弥漫,沁进整个湿漉漉的深色秋夜。
沉浸于外国综艺节目的某人在沙发上越缩越小,大有要同抱枕合为一体之势。
“明裎北,你丫给我够了,被偶像剧荼毒的是有多深啊你!”宴兮一把拽出他怀里的大白熊抱枕,目光上上下下不知道暗自逼视了他多少眼,裎北却是一脸的大无畏,蹦跶到单人沙发那边又捞了一个史迪仔的抱枕在怀里。
“你最近是不是吃多了,撑得自我感觉良好了?”
“说真的,那个男的你是不是早就认识?”裎北歪着脖子吊着自己的左手,一脸的八卦相儿,“就是医院那个邋遢断手男,记得不?”
“邋遢……断手男?”宴兮想了一会儿才恍然,一个没忍住,一手一个抱枕就冲裎北招呼上去了,“你怎么这么有才,那搞不好可是你以后姐夫呢,就断手男?”
“啊……?!”裎北被这句话噎得一个动作不稳,晃了晃,差点儿从沙发上扑下去,闹腾得沙发好一阵响动。
“喂喂喂,你下巴快要和领子重合了哎。”宴兮拎了拎裎北的领子,让他顺着自己的力道端正些坐好,顺道横了他一眼,“你少折腾出点儿动静,蒙蒙在睡。”
“唔……嗯嗯嗯。”
俩人儿一个坐在沙发上剥这一只硕大的柚子,一个支着脑袋侧躺在拐角沙发里,一个专注于电视剧和柚子,一个昏昏欲睡要睡不睡,一个早就换了夜里的橙色棉质睡衣,一个却仍旧是白日里的常服,一个掐着指甲把柚子的白色脉络都细心剥干净,一个见柚子离了皮就张嘴吃了好几瓣。
明宴兮捧着一手柚子皮回厨房丢了,又端了杯牛女乃递给裎北,见裎北撑着个手怎么都懒得动弹的样子,嘴皮子又闲不住了,冲着沙发上那个懒蛋就是一通嫌弃,“你说说你躺得跟个肾似的,以后谁会嫁给你这么个懒蛋。”
“哎呦喂。”裎北连忙爬起来,端过牛女乃一仰脖就喝了,抹抹嘴,“我投降……”
“这才对,小裎北乖乖的哈,姐姐疼你啊。”
“姐。”裎北眨巴眨巴眼儿,捧着自己个儿的脸,“我提醒你下,我可是你亲弟。”
“滚上去换衣服去!”宴兮一巴掌冲他后脑勺招呼上去,裎北连连躲过好几下,“哎呦,老姐最近体能不大好啊。”
“不想要耳朵了就继续顶嘴……”宴兮早就眼疾手快提溜上了他的耳朵,还狠狠的拎了一下,她那个水晶指甲哗啦啦一展开掐着一丢丢的地儿,疼得裎北的脸都皱成花生皮儿了,他赶紧表忠心,各种好话想也不想就冲宴兮砸过去。
“这还差不多。”宴兮咂么了下嘴,还是松开了他。
“唉,有你这么个姐,我成天儿的跟要大战哥斯拉一样,紧张得浑身僵硬的跟石膏似的,每天都带着伤……”
“其实……”宴兮眨眨眼儿,笑得裎北毛毛的,忍不住缩了缩,她眯起眼睛,笑意更浓,“你丫就是挂牌儿的小倌儿吧,还带着伤,嗯?”
“明宴兮,你丫可真是我亲姐……”
时间自顾自的走着自己的格子,不管不顾的往前走着,他固执的不肯抬头,不肯去听人们关于时光流逝的抱怨,就这么茫然的走着。
是谁走在时间的夹缝里,是谁站在日子的角落中,又是谁在稳定中偷出了不安定的成分。
不是每一天都能发生爱的邂逅,时间的轨道上,每个匆匆行走的人难得茫茫然回首,更难得会对上对方同样迷惘的视线,绽放火花。
所有恋情的开端都是美妙了,仿若镀进了玫瑰色的香味,浓郁而又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萦绕在空气和皮肤中,连同最亲密的亲吻都变得美妙,世界就像是快要崩塌在爱人面前,被他庞大的好迷惑住了眼睛,只想着拥抱着他过一辈子。
但,这毕竟,只是开始而已。
大约早上8时左右,隐隐约约的阳光躲藏在云块儿后面,略略从缝隙透出灿金色的光华来,一点一点淬亮了这个温温吞吞的城市。
一个断了手的,一个断了腿的,就算再怎么浪漫什么的也不可能大冷天儿的往外头跑啊。
且说不知是真是假,苏徵钦麻溜儿的从他那边儿的阳台爬过来了,现在却摊着手表示怎么都爬不过去了,这下静峒没了赶人的理由,只好藏了害羞,装作大大方方的样子。
俩人儿都窝在被子里,一翻身什么的,就都哎呦哎呦的,整个一重伤家庭,光听起来就觉得忒惨忒惨的。
苏徵钦的心现在非常餍足,却又是难耐的。
仿若满满当当的诉说,被心尖尖上的那个人窥探到了一点点,自己却不知该怎么将自己腻歪的想念和盘托出,只能憋屈的躺在她身边,偷偷眯着眼睛看着她装睡的样子,她颤抖的睫毛,她眼皮下咕噜噜乱转的眼睛,她规规矩矩收在襟口的指尖。
莫名的,她的一切都被无限的放大,浓郁的思念像是找到了去处,疯狂的宣泄而出,就好像是能看到轨道的丝线慢慢纠缠上眼前这个人的肢体,却只能让自己越来越沉沦。
明净峒对于苏徵钦,是毒品一般沉沦而又甜蜜的存在,虽然这般的比喻略显恶毒,却是那般的贴切。
他的想念慢慢的被他自己拥进怀抱,带着她特有的温凉体温,让他的眉眼不自觉间变得翘翘的,像个吃到了甜点的孩童。
明净峒很想坦然的入睡,但每次都被自己的焦躁吵醒。
她很想淡然的躺在这个男人怀里度过这么一个平淡而又安稳的下午,连同发丝和指尖都沐浴在午后的暖阳里,身边就是自己的男人,,明明这一切都该让她能安稳沉睡的才对,她却被自己的心底的不安吵扰的无法安然,心境凌乱,人也愈加得清醒了。
这个男人值得相信么,自己明明已经不是十几岁的青春女孩儿了,怎么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扑进他的怀里呢?
他的出现实在太突然了,突然就这么坦然示爱,坦然拥自己入怀,坦然的躺在自己身边,一切都不对啊,这般的情节不该出现啊。
“苏徵钦……”
她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搅乱了心底的最后一丝安然,只好装作幽幽醒转,指尖轻触便是他棉布的病服,慢慢收回手指揉揉眼睛。
“咱俩这样儿的,怎么还能出车祸?”
“因为……”明净峒顺了顺长发,漫不经心的乱答一气,“脑子有坑……”
“貌似开车的人,是你吧,蜂窝煤小姐?”
“敢顶嘴,打得你下半辈子半身不遂。”
苏徵钦坐起来靠在床边儿上,略略无措的抓了抓脑袋,望向静峒的目光里尽是满满的笑意,“这么泼妇啊?”
“哪有哪有,就是跟着宴兮裎北瞎闹腾习惯了而已。”
一只三色条纹的风筝在半空中虚虚摇晃着,一圈圈打着来回,摆子一般的不稳定,远处的大爷大妈们穿着宽松的衣服在广场中央扭过来扭过去,零零散散的几个年轻人挂着耳机,穿着轻薄的运动衣,一圈一圈的顺着公园四周的小路晨跑。
什么是真正的雨过天晴,洗练的蓝色随着不精细的笔触,点缀着乳白云彩,张开一整张辽远的天幕,隐隐约约的崔青色藏在山峦的尽头和虚空的始端,迷迷蒙蒙的乱了天气的路数,悄无声息的泯灭了发丝的轮廓。
世上并无真正的雨过天晴,不过一时臆想罢了。
但,爱人的目光总能让所有臆想,都成为最真实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