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烬 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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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越自接过祈墨时便暗中探了脉,却是被他体内混杂的气息所惊到。然顾虑到祈月的感受,青越抬眸时已恢复惯有的清润,单手扶着祈墨,温声道:“哪里的话,若非有阿月在,祈墨岂会如此努力刻苦?依他的性子,只怕是不屑进我蜀山的师门……我先去替他疗伤,阿月替师父将掌门师兄唤来可好?”

见祈月已抬手拭去眼泪,青越又道:“为了祈墨,阿月早去早回可好?”

青越将一说完,便见祈月连连点头,而后匆匆朝外奔去。直到祈月的身影不在,青越方皱了眉,抱起祈墨朝后面的屋舍大步走去。祈墨的伤,绝非同大师兄比试所致。大师兄青卓所修习之术皆是纯正刚厚,然而祈墨体内却是大量充斥着火炎般烈烈灼人的气息,似要将他的心肺就此烧毁。除此之外,另有一种极为阴寒的毒早已顺着血脉流入了心脉……两种极端在他的体内痴缠碰撞,若是常人,怕是早已痛苦得难以自制,可是他却强撑着去参加试炼,便是此时昏迷,他也只是轻微蹙眉。

青越低叹一声,祈墨啊祈墨,在此种情况下你都能与大师兄不相伯仲,是我蜀山道行太差,还是你隐藏得太深……

再说这边,祈月赶至凉月殿外时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可一想到祈墨那冰凉的身子和惨白的面颊,她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然进去之后她方知原来殿中不止掌门一人,大师伯、二师伯和梦依然也都在。

四人见到祈月先是一愣,而后大师伯便斥道:“大胆,这凉月殿也是你可闯的?”

祈月顾不得向大师伯请罪,直接面向掌门,噗通一声跪下,道:“掌门,师父请您过去!祈月求您一定要救救阿墨,祈月求您了!!”

“慢。”

听见这一字,祈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正待继续恳求时却听风青寒道:“你师父可还有说些什么?”

“……不曾。”

风青寒略一停顿,后道:“你先回去,半刻钟之后我便前往流沉阁。”

“祈月多谢掌门大恩!”祈月对着风青寒一磕头,而后便起身匆匆朝外跑去了,整个过程竟没有看其余三人一眼。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凉月殿此前将被风青寒设了结界,她这般毫无障碍地闯了进去已让这位看上去甚是年轻的掌门起了疑虑。

回去的途中碰上了祈筱和祈然,祈月急着赶回去,却是被祈筱给拦住:“祈月你急什么呀,蜀山里谁的医术有小师叔高?有他照顾祈墨,定不会有事的。”

“不,祈筱,这次不一样,我先回去了!”

可是祈月刚踏出一步便又被祈然给拦住,道:“小师妹,祈筱说得没错,若师叔都没辙,你回去也帮不上呀!”

“让开!”祈月一心急,竟对祈然吼了出来,“这次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师父那般心虚的表情,而且……而且他还让我去请掌门了!阿墨也是,他的身子好凉,比他的长离还要冷,我怕,我真的害怕,你们不急我急!我就阿墨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他也离开……就当祈月求你们了,让开好不好?”

祈筱和祈然震惊,可祈月却不等他们开口,已连忙绕过两人直飞向流沉阁。回去之后她见祈墨被放置后屋舍后面的那眼温泉里,而青越则在外面为其施法。祈月看着萦绕在两人之间的莹润光芒,她顿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生怕自己的一点小动作都会让青越分神。

不多时,风青寒抵达,越过祈月走到祈墨的另一侧,恰与青越相对。

这时,祈月听见青越道:“阿月,将此前西洛上仙赠你的天莲蕊取来。只要蕊芯。”

祈月听了忙自腰间将那由昆仑软玉制成的天莲蕊取下,小心托在掌间,按下当中颜色稍浅的一瓣,待中间合拢的芯蕊展开之时,祈月便取了里面的那颗仅拇指盖大小的珠子,而后快步上前交给青越。

祈月见青越将珠子喂进了祈墨口中,随后回到原地,与风青寒同时出掌,直击祈墨前后胸膛,然不过一瞬,两人便齐齐收手。祈月不解之时便听青越道:“阿月,祈墨体内的毒天莲蕊的蕊芯可自行吸收,但这龙息却并无它法,唯有祈墨自身将其消融方可。我二人无从下手。”

“师父,真的就没有其他法子么?阿墨并未离开过,怎会沾惹上这龙息?”

青越轻轻叹气,摇头道:“我与掌门师兄还有事商议,祈墨这,便由你守着吧。”

祈月虽仍有疑问,可也没有理由阻拦,只能眼见着风青寒和青越一前一后离开。两人离开后不久,祈筱同祈然赶来,一见到面色苍白的祈墨便面露出惊色。

祈筱掩唇惊呼,道:“祈墨竟成这样了?这还有谁能伤他如此啊?”

祈月摇头,只低声道:“祈筱,是不是我们都高估阿墨了呢?这些年,蜀山弟子都道阿墨厉害,可却忘了他也只是个十五的少年,进蜀山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不过短短六年时间,他再厉害又能到怎样的地步?虽然通过大师伯的试炼极不容易,可……可他现在体内的是龙息,是来自最接近神族一脉的龙族。阿墨到底还是个凡人,如何能敌得过神龙之息?”

闻言,祈筱和祈然都沉默下来,而祈月则掩面而泣。

然不过半刻,祈筱极怒道:“什么?龙息?又是梦依然?!仗着自己是龙族公主便能为所欲为了么?”祈筱说完转身便走,却是被祈然拦下。

“祈筱,莫要冲动。今日掌门师尊已明言,明日梦依然即会返回流洲,再不是我蜀山中人。若是你此刻贸贸然行动,便当真教训了她,也定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那是要怎样?!便就如此放过她了?”

祈然摇头,示意祈筱安静。

而一边的祈月却不再言语,只默默在祈墨身边守着。

当夜是蜀山的祭典,所有通过今次试炼的弟子都要参加,且对于后山坠月崖的看守,也到了轮换的时刻。蜀山向来有一传统,后山禁地坠月崖须由当世的一位师长或长老看守,且四年一轮换,同这下山的试炼乃同时之事。即是说,祈筱与祈然的师父青霄就要回来,而此后四年的守护,当是由青越前往。

故而到了傍晚的时候,祈筱便先行离开了,祈然由于不放心,随后也跟了上去,于是这流沉阁便只剩下祈月与祈墨两人。

六年前,祈月还只是个孩子,一个不知道自己前尘过往的孩子。醒来时,她的脑子尚且处在混沌之中,全然不知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更是不知道孤零零的一个要走向哪里。就在她朦朦胧胧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行时,她碰见了祈墨。

她已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只对那时的环境还有点印象。日薄西山,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很是苍凉,那感觉就像是熊熊烈火已燃烧到了最后,不消须臾便会只剩下灰烬。她隐隐闻到些许让她不舒服的气味,便在她想要换个方向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这只手很冷,死人一般的僵冷。霎时间,她感觉到丝丝寒意顺着脚踝一直向上蔓延,她想要大步跑开,可实际却是半步也挪不动。于是,她的双腿开始发软,颤抖,只差没有一跌坐在污秽的地面上。

这时候,有微弱的声音自下方传来:“带……带我走。”

一瞬间,她脑海中的混沌迷雾悉数散去,此前的恐惧也随即消失。那时的她还没想到要问一问为什么,当即便蹲了下来,以手为铲扒拉着自己脚踝周边的土。一点一点地,她看见了那无一丝血色的手臂,破碎的衣角,伤痕交错的肩膀胸膛……不知道究竟用了多久,当她终于将自己脚下的这一人挖出来时,四周已是一片乌黑。她将他拖到河边,借着点点月光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是一个男孩,和她一般大小。

祈月很开心,她此后便不再是一个人了,还多了一位阿弟。

这念头将一生成,她便蒙头倒在了男孩身边。男孩却在这时睁开眼,看见了缠绕在她发中的竹扇瞬间消散,化为莹润的光芒将两人包裹其中。男孩的眼中无一丝波澜,看着她的眉心闪过一丝血红的印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缓缓愈合,直到天色将晓,他方倒下睡去。

祈月再醒来时,她已经不认识眼前的地方了,不过她却很喜欢这种干净清爽的感觉。忽而,她想起那位被自己扒拉出来的阿弟,便跳下了床光着脚丫朝外面跑去,只可惜将将跑出房门便被一人伸手拦住。

她仰面,看清了光影中的这一人。她歪头,却并没有开口。而这人也未说话,直接弯腰给她穿上鞋,尔后牵起她的手朝隔壁走去。随即她便看见了尚未醒来的男孩。她晃晃仍牵着自己的手,道:“醒、让他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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