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逸闻录 第六十三章 春色倚桥 (一)

作者 : 细竹

柳之潜两只眼睛发亮,眼里就只看到披着樱草色白花卉刺绣棉披风的秦珂长身玉立,乌发玉颜,仿若春日里娇女敕秀丽的迎春花。

红裳看着这个少年满脸痴迷的样子,不由侧头看了一眼秦珂,却发现她此刻的笑容说不出的真挚,似乎还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与亲昵,只不过似乎有些奇怪。

虽然这条曲巷行人不多,红裳还是皱了皱眉头。

成箦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一个侧身,将秦珂掩到自己身后。

柳介今日休沐,拗不过柳老夫人,再加上柳之潜近日有些郁郁,遂打算带着一家子去洛河踏青游春。原本见邻家门前似乎围了一群娘子,柳介自然别开了眼睛,谁想柳之潜一张口就大声叫了人家小娘子的闺名,让他好一阵尴尬,只得歉意地看了过去,目光却停在了格外显目的成箦身上。

柳介身为工部都水监四品给事中,在京官中勉强算个中等,虽不上朝,可不代表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风华绝世的男人正是年前上京只露了几面就闭门养病不出的南定王嫡子。

他心里吃了一惊,见眼前这个南定王嫡子似面有不虞,蹙着眉毛看向自己,有些拿不准这搬来的邻家与这南定王嫡子有何关系,他也来不及多想,连忙几步上前拱手弯腰行礼,“下官柳介拜见公子。”

这一弯腰,弯得时间略长了些,柳介的目光停留在靴前的地面上,迟迟不闻成箦的声音,心中难免忐忑。他看见眼前的露出鞋面的银鎏金龙纹靴动了动,似乎往旁边侧了侧。他连忙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袍角。

半晌,成箦低沉的声音响起,“起来吧,柳大人多礼了。”

柳介抬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成箦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思绪和郁气,仔细打量他,他的身子却将身后的秦珂罩得严严实实的,一手握在袖中,另一只手微微后转,似乎是护着秦珂的姿态。

不仅仅是柳介感到了成箦的不善,一旁的红裳也察觉到了,她毕竟不清楚这二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只当是朝廷上的缘故,故而不好出声,只得脚步远了远,立在一边。

柳之潜不妨出来个十分俊美的男人,不仅遮住了秦珂,自己的父亲还上前去行礼,就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

张信从马车中伸出一个脑袋,悄声问道,“怎么了?”

柳之潜摇了摇头。

秦珂静静地立在成箦的身后,看了看成箦的背影,垂下眼帘。

成箦只担心身后的人再伤心,至于眼前这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他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垂手恭立的柳介,穿着一件莲青色万字穿梅团花的长布衣衫,头上簪着青木簪,神态看似恭敬,不过清隽的相貌中却透出亭亭净植的意味。

成箦心中恨恨地暗道,白瞎了一副好皮囊!他几乎有些幸灾乐祸地瞄了瞄柳介两鬓边的灰发,也活该他老得这么快,老天还是公平的,他总是要遭些报应的。

于是,他慢声道,“不知柳大人任何官职?年龄几何?”

柳介回道,“下官今年三十有二,在工部任职。”

“哦……?”成箦似乎还有疑问,突然,他的衣袖被人轻轻地拽了拽,除了他身后的秦珂自然无旁人。

成箦的一口气就憋在嗓子里。活了一十九年,头次觉得委屈起来。这是替谁在出气啊,感情人家还不领情,倒心疼起来了,让他胡乱出头做恶人!

秦珂自然不知道成箦诡异的心思,她只是突然不想再和柳介产生什么瓜葛,母亲大兄都去了,前世与她有至亲关系的只剩下远在南州的阿嫂和阿獐。阿獐毕竟是他的儿子,他将阿獐教养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而她现在,要替绿衣,要替自己重新好好地活着。

柳介不知道这位脾气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南定王嫡子还欲做什么,只好微微躬身欲告退。不料坐在马车里的柳老夫人听到张信讲柳介似乎遇到了一个贵人,忙不迭地扶着丫鬟下了马车。

柳之潜忙上前扶住她。

“儿呀,这位大人是……”柳老夫人穿着大红底万字不断头纹的缂丝衣衫,头上乌发未黑,插着赤金的头面,一手扶着丫鬟,一手扶着柳之潜向这里走来。

秦珂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不由抖了抖。

成箦略有察觉,他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抬着下巴,打量了一眼柳老夫人,便问柳介,“这位是你夫人?”

丹瓶忍不住扑哧一笑。

成箦锐利的眼风扫了她一眼,丹瓶连忙噤声,低下头去,暗暗月复诽,公子实在太坏了!那一声“儿呀”声音那么大,公子还有功夫,怎么可能听不到,他就是故意的!

成箦就是故意的,他漫不经心地又打量了一眼柳老夫人慢慢道,“柳夫人面相似乎有些显老。”

柳老夫人故作和蔼的笑容就快挂不住了。

柳介心中大为愤怒,高声道,“公子请慎言!这是下官的母亲!”

成箦“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场面一时难堪得很。

秦珂慢慢从成箦身后转出身子,定定地看了一眼笑容难看的柳老夫人,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柳夫人勿怪,公子不是诚心冒犯,实在是您保养得好,面容年轻,就算说是柳大人的姊妹,外人都会相信的。”

柳老夫人听了这一番恭维的话,立刻眉开眼笑,伸手就握住秦珂的手,也没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僵硬,笑道,“哎呀,这是哪里来的闺女,小嘴甜的。”她定睛仔细瞧了一眼秦珂,脸上闪过一丝惊艳,“哟,这小脸长得,啧啧,怎么这么俊俏!哎呀,有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你母亲恐怕做梦都得笑醒吧!”

秦珂觉得被她握住的那只手麻麻的,仿佛被蚂蚁叮咬了一般,整个身子都僵了,哪里听得清楚她在说什么,只勉强笑了笑、

倒是柳老夫人一边的柳之潜,转头看了看秦珂,又转头看了看柳老夫人,心花怒放,笑得见牙不见眼,还不是羞涩地瞄了瞄成箦。

成箦被他的眼神都快看得内伤了,也搞不清楚柳之潜是什么意思,他懒得理会这些人,上前轻轻一带,扶着秦珂的肩膀将她拉了回来。

昙香立即上前扶着秦珂退了两步。

红裳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有些无所适从,只好挥了挥手,命府里的家丁小厮将马车从侧门中赶进去。

成箦有些不高兴地看着秦珂道,“快回去吧!生病了,还站在外头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风。”又嘱咐昙香,“仔细盯着你家姑娘,不准她吃冷茶,屋里窗户也关关好……”

昙香见他当着众人的面啰嗦,心里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却不得不给他面子,一一应了。

倒是秦珂乖乖地站在一边,看不出情绪。

成箦没来由地有些心虚,就嗽了两声,结束他的叮嘱,道,“那我就走了。”

秦珂福了福身,又向柳家众人行了礼,转身步履款款地跟着红裳进了门。

柳之潜看着她的背影,怅然所失。

这一副表情落在成箦的眼里,格外让他不是滋味,他想起秦珂对这个俊俏少年的格外青眼,又想起他的身份,心里就有些恶心。

他理也不理众人,翻身上马,黑色的高头大马嘶叫了几声,他斜眼看了站在一百年若有所思的柳介,一夹马月复,从柳介与柳老夫人中间一穿而过,马蹄溅点尘烟,向巷口奔去。

柳老夫人吃了一下,惊叫出声。

柳介还有些愣愣的,方才成箦看他的一眼,眼底分明是浓浓的厌嫌之色。

柳老夫人抚着胸抱怨道,“那个到底是什么贵人?哎唷,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她拍了拍衣角,看向柳介道,“还不走?”

柳介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母亲还是不要乱说的好,那位是南定王的公子。”

柳老夫人再不济,也是听闻过南定王的,她立即换了一副嘴脸,呵呵笑道,“原来是个王爷公子。难怪这么有气势,一看就不是旁人。”她扶着柳之潜的手上了马车,嘴里还犹自念念,“啧啧,那通身的气派,那长相,就和戏里的神仙似的,也难怪人家不笑呢,不笑的时候就长得这幅模样,若是笑起来岂不是更漂亮?”

柳之潜跟着上了马车,听到这句话,无奈地叫了一声,“阿婆!”

柳老夫人呵呵地看着他道,“咱们阿獐长得也不差!”又笑眯眯地悄声问他道,“阿獐,你可认识那长得画里人似的小娘子?她是不是那王爷公子的妹妹?”不等柳之潜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想道,“肯定是了,那小娘子和那王爷公子长得十分像,就算不是嫡亲兄妹,肯定也是有血缘关系的。”

柳老夫人瞧着阿獐,琢磨开了。

柳介骑着马跟在马车后头,脸上淡淡的,暗自回想自己有没有在无意之间得罪了这位南定王的公子,要知道他得了消息,褚家大公子要在南城书院教书,若是阿獐能得褚家公子青眼,对阿獐实在大有裨益。而褚家大公子与南定王这位嫡子的关系举朝皆知。

他慢慢想着,也没注意刚刚经过的巷口,有一辆静静停着华丽马车,半掀开的帘后,躲着一张圆圆的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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