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逸闻录 第七十六章 不堪回首 (二)

作者 : 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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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珂转过头来,沉默了一会儿,对蜻蜓道,“你继续说。”

蜻蜓抚了抚胸,暗自舒了一口气,将面上的泪痕擦去,才静下心来继续道,“……奴婢被关了三天,若不是看门的婆子见我着实可怜,夜里偷偷给奴婢擦了药,又熬了姜汤给奴婢,奴婢恐怕也熬不过去。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有孩子的哭声,一会儿有女人的尖叫声,奴婢那时候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看门的婆子不在,奴婢趁机逃出了耳房。又伏在院子的大鱼缸里等了半天,才知道是姓柳的突然回来了。”她顿了顿,抬头觑了一眼秦珂,见到她此时正是豆蔻韶年,可窥殊色,突然想哭又想笑,将脸埋入手掌中抽噎起来。一十三年前的尘封往事,往事中的故人,老得老,去得去,只有她的姑娘还是如同新春之柳,颜色方好。

秦珂听到她细细的呜咽声,踯躅了一会儿,方伸出手去,轻轻拍打她的肩膀,柔声道,“别哭了,你都做娘了,让小鸟儿看见多不好。”

蜻蜓呜咽着一下子站起身,跪在了秦珂腿边,“是奴婢对不住姑娘……奴婢没有看好小少爷……奴婢原本想将小少爷偷出来,谁知道等奴婢好不容易趁没人进到东厢的时候,才得知那姓唐的女人将小少爷抢走了,活活地掐死在姑娘的灵前……”

秦珂眼前黑了黑,手臂从蜻蜓的肩膀上滑了下来,无力地垂在身侧。

“……奴婢在东厢里又躲了一阵子,恰好那姓柳的回来,府里乱成一团,一时没有人顾及到奴婢,奴婢就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又用偷出来的银子雇了一辆车回了府,将事情都告诉了夫人,可怜夫人几天过去了,压根儿都不知道姑娘已经生了孩子已经丢了命,一下子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也不顾身体,执意立即搬家去投奔大公子。谁想路上就遇见了贼人,都是奴婢!如果不是奴婢逃了出去,告诉夫人柳府的人都做了什么,夫人也不会丧命了!”

秦珂看着哭倒在地上的蜻蜓,抖了抖唇,方道,“……你起来吧,地上凉……这怎么能怪你呢?……都是我的命不好,怪我才对,都是我累了所有人……”

蜻蜓“哇”得大哭出声,一把抱住秦珂的腿,仰面抽泣着道,“姑、姑娘,蜻蜓这一辈子原打算就是在佛前赎罪的,可惜我遇上了东子哥,生下了大郎和小鸟儿,奴婢……奴婢内疚得很……如今还能再看见姑娘,蜻蜓心中欢喜……是佛祖保佑姑娘,佛祖也不愿看着姑娘无缘无故地受这冤屈……”

秦珂俯,伸出手仔细地替她擦去面上的泪珠道,“蜻蜓你做得够好了,若是你过得不好,我也不会安心,我才会内疚。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她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蜻蜓道,“可以吗?”。

蜻蜓不自觉随着她郑重的语气点点头。

“你说那唐氏掐死了我的儿子……是真的吗?你亲眼所见?那柳府现在的公子到底是何人?”

蜻蜓道,“是真的。奴婢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听到府中几个奴仆皆如此说。奴婢被救后在山上养了三四个月身子才好,又偷偷进过几回城,直到一年后东子哥打探到柳府要办满岁宴,奴婢那日一早就和东子哥偷偷地守在府外,正是那一日,奴婢看见那姓柳的一大早上就拐去郊外的一座山上祭拜……”她低声道,“那山上有一大一小的两座紧挨着的坟墓……”

秦珂倏地打断她,“别说了!我知道了!”她拉了拉蜻蜓的胳膊,“起来吧……”

蜻蜓随着她的力道站起身,重新坐在了长凳上。

又是一阵沉默,秦珂环顾了屋子一眼,又看了看她荏弱的身子才开口道,“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蜻蜓含着泪笑道,“奴婢过得很好。”

秦珂垂下眼睛,从手腕上拔下一只赤金扭丝镯子塞给她,“这是给你家小鸟儿的见面礼……我知道有些寒酸,不过因为现在年纪小,还压不住那些金镶玉什么的,身上也只戴了这个。”

蜻蜓连忙推辞道,“什么寒酸?我家妞儿更小,更压不住,将来戴付银丁香儿就了不得了。”

秦珂见她推辞,就将镯子放在桌上,笑了笑,“说起来,我还欠你一份嫁妆,你原来也是我院子里头一份,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你是瞧不起你家姑娘么?”

蜻蜓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又一串泪水从已经红肿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却被不再推辞了、

秦珂站起身,“那……那我先走了。”

蜻蜓眼巴巴地又看了她几眼,忍泪点点头。她没有问姑娘现在的身份,可看也能看出来她过得很好。

蜻蜓送她出了屋,看见那个方才削了屋中半边板凳的俊逸公子小心地将斗篷的连帽替她戴上,揽着她的肩出了院子,一把伞几乎都偏在了她的头顶上。

蜻蜓捂着嘴看着秦珂上了马车。蜻蜓的夫君从西边的厢房里走出来,揽住她。

马车驶向拂山县最大的客栈。

丹瓶见秦珂的精神不大好,就小心劝她漱洗了,早早让她歇下了。等她出了房间,掩上房门,才发现成箦抱臂站在一边。

“……怎么样?”成箦低声问。

丹瓶摇摇头,往楼梯处走了几步,方小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前些天刚心情好了点,怎么这回又便得蔫蔫的了?公子你带着姑娘在做什么啊?”

成箦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些事你不要问了。伺候好姑娘就是。”

丹瓶撇了撇嘴,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我是可以不问这些,若是娘子问起来怎么办?你让我怎么说?这我也可以不问吗?”。

若是今天之前的丹瓶瞧见皱着眉头冷着一张脸的成箦,定是不敢这样说话的,可谁让她今天瞅到两次不一样的成箦呢?——屋里头的姑娘就是这位的软肋!丹瓶她可是切切实实地确定了。

成箦的眉毛一扬,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很想分忧?”

丹瓶突然觉得脖子后头有些凉凉的,忙缩了缩脑袋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担心一下。”

成箦又恢复了平淡的模样,“回屋休息吧,明日早点起来。”

丹瓶应了一声,转身刚要去楼下打水,又被身后的成箦唤住了。

“明天早上,你去县里的铺子上看有没有首饰铺子。”

丹瓶疑惑地扬起头看他。

成箦想起回来的路上秦珂求他的事,继续吩咐道,“你和花奴都去。拿着银子去买两幅金头面,买两幅银头面,再到卖布的铺子扯几匹葛布,包裹好了送到今日去的那户人家,在包裹里偷偷塞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告诉那妇人,就说是姑娘给她闺女置的嫁妆。其余什么都不必说,你可明白了?”

丹瓶心中疑惑,却仍是点点头应了。

第二日,秦珂起来后,梳头洗漱时见了丹瓶,在屋里坐了许久,都未见她再回来,正疑惑间,就听到“咚咚”地敲门声。

秦珂忙走上前打开房门,却是成箦端着托盘站在门口。

晨光大好,秦珂一抬眼就看见他左脸颊上那两排未完全消下去的牙印,有些尴尬地让开身子。

“快来吃早饭,你昨晚上什么都没吃。”

秦珂垂着眼,慢慢走到桌边问道,“丹瓶呢?”

成箦将碗筷搁在她面前,看着她笑道,“丹瓶去办你昨儿说的事,一会儿就回来。来,快吃吧,小心凉了,这些点心就走了味。”

秦珂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可仍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不说话,坐在桌边吃起早饭来。

吃过早饭没多会儿,丹瓶就回来了。于是秦珂戴好幂篱,一众人下了楼。

马车回到上扬城中时临近晌午。

成箦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街上往流不息的人群,吩咐道,“将马车还驶到昨天的茶楼。”

平头大马车在贵人云集的上扬并不算扎眼,扎眼的是车中的人。京中人既然已经知道他人在上扬,成箦若是无特殊情况便不再易容,以免不小心被人瞧出什么破绽来。

果然马车在茶楼外停下,南定王二殿下从马车中扶出一个头戴幂篱,身姿纤妙的小娘子上了茶楼的二楼,被许多人都看到眼里。

只可惜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娘子是何人,有好事的人守在茶楼大堂一下午,都没能再瞧见那小娘子。

不到半天时间,这个消息就被有心人知道了。

子车宜有些郁郁地皱起眉头,手指弯成圈,一下一下地扣着桌面,紧抿着嘴巴,“我一点都想不通,林妙她到底搞什么?——身子好了为何不来女学?我就算不在当场,也能猜得到那小娘子是谁!”

卢可姝被她搞得十分不耐烦,有些暴躁地翻过一页书,回道,“人家来不来女学与你何干?就算你知道能怎么样?旁人又不知道!”

子车宜轻哼了一声,突然又仔细回想了卢可姝的话,心中一动,一拍桌子,喜道,“表姐!你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

卢可姝“啪”得一声将手中的书籍扔在案几上,虎着脸道,“什么日子?”

子车宜笑颜如花,立刻坐到她身边哄道,“表姐,表姐,你别生气,我说完就不打扰到你了,我还得多谢你!明天是二月二!可是“春龙节”!街上人定是多得很!我要求这爹爹上街看舞龙去!”她咯咯地笑了几声,又推了推卢可姝,“书呆子!看你的书罢!”

说完就跑出卢可姝的房间。

卢可姝捡起她刚刚发脾气扔下的书卷,轻叹了一声,“……说风就是雨的,真是搞不明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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