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逸闻录 第九十八章 离人归矣 (二)

作者 : 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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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造摊着四肢,卧在香软的床上正念着前途黯淡的时候,门外传来砰砰砰极响的敲门声,吵吵嚷嚷的声音中,一个矫揉造作的女音厉声尖叫起来,"你们!你们这些是何人做什么哩!这是闯人私宅!"

接着有个男声“呸”了一声,骂道,“个私寮子怎么就成了私宅!闪开点!别挡着大爷的道!”

又是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

窦造浑身无力,只好动了动脑袋,屋门“唰”得一下子开了,逆光中,扑进来一大堆人,为首一个一下子扑到床前嚎哭道,“少爷啊——你把我们找的好苦啊,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窦造定了定有些发花的眼睛,果然瞧出这个小厮正是自己的院子里的,心头一喜,动了动唇,冒出几个气流似的声音,“快、快带、带我、走……”

那小厮嚎哭着,半点都没听见窦造在说什么,还是他后头一个家丁拍了拍那小厮的肩膀道,“少爷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那小厮一抬头,泪眼迷蒙地仔细一瞧窦造的面色,顿时大惊,此时的窦造眼底青黑,两颊酡红,嘴唇惨白干裂,这,这难道是纵欲过度后又发起了热?

众人也不顾不得找这家行院的麻烦,七手八脚地将窦造连被一块裹了抬到马车上,一路往府里去请大夫。

失踪了一夜,窦家人寻人寻得满城风雨,最后终于从勾栏院里病病歪歪地被抬出来,窦造这下出了大风头。

等到窦家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带人去找那间小小的行院,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里头原来的假母假姊妹们消失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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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珂好端端地又不去女学,红裳只当她想偷了懒了。作为十分娇宠妹子的阿姐,红裳觉得秦珂一天都不去学校,腻在自己身边感觉也十分不错,因为默许了她的行为。

秦珂歪在红裳身后看她做着一件鸦青色直裰,知道她是为了即将回来的林晃做的。

不远处,身子坐得笔直的秦秋眼神不时地往秦珂这里飘啊飘的,趁着屋里的丫鬟不注意,就朝秦珂挤眉弄眼。

秦珂坏心地用两只手指夹着红裳衣角拉了拉,果然,红裳抬头扫了一眼,正好揪住秦秋一张鬼脸,便道,“这坐了还有没有一刻钟呢,这就坐不下去了?”

秦秋连忙将扭曲的五官归位,闷闷道,“三姐,这光坐着实在太难熬啦!”

红裳便问道,“谁让你光坐着了?前些日子不是让你跟着你后头那个丫头学刺绣的么?花样子可会描了?能不能绣上一笔呢?坐着的时候,练练手也是好的。”

秦秋没耐性,第一天就撂了挑子不干了,就嬉皮笑脸地道,“那丫鬟长得那么漂亮,我可舍不得她拿针做活累着了。反正我也学不会。”

红裳听她这么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秦珂的婚事她此时拿不定主意,只能慢慢地先给她将嫁妆累着,可这个秦秋,婚事就难办了,没有嫁妆,她可以替她备上一份,问题就是这秦秋基本女儿家的样子半点都没有,刺绣不会就罢了,可走路摇摇晃晃,坐姿大马金刀,桌上吃相尤其难看,满嘴包不说,还老爱吮筷尖,说了好几次都没改。原本想是将手上两户人家给秦秋相看的,现在看来,还是别迫害了旁人罢。

这么一想,顿时就觉得十三婶娘着实可怜,看着秦秋也觉得有气无力,便道,“坐不下去就别这么坐吧,我看着都僵,注意你的那双腿就行,——不许翘!”

秦珂看着秦秋蔫蔫的样子,觉得好笑,便道,“反正我也不去学里,咱们今天下午去逛坊市如何?”

秦秋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红裳便转头横了秦珂一眼,“你也是个不省心的!”但架不住秦珂的软磨硬泡,还是答应了,吩咐两人带上丫鬟,又一人给装了一袋随钱交给随行的丫鬟。

秦珂要出来的目的并不单纯。

下午,她带着秦秋在坊市里东转西转,买了不少小玩意儿,便借口累了,带着秦秋来到煮泉茶楼,要了一间雅室。

丹瓶在秦珂身后,向柜台后的张掌柜出示了一枚小小的长方形木牌。

张掌柜张了张嘴,看了看带着幂篱正往楼上走的两个小娘子,突然将身子压在柜台上,悄声问丹瓶道,“姑娘,你给咱透个底,那位娘子到底姓什么?好让咱有个数。”

丹瓶虽然不解,不过还是轻声飞快地道,“咱们姑娘姓林,公子来了没有?”

张掌柜点了点头。

丹瓶得了消息,从袖中取了一快银元宝,搁在桌上,就跟着上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再出现大堂中的,是一枚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坐在不知道驶向哪里的马车上,秦珂心里很是纠结,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舌忝了舌忝有些干燥的嘴唇,出声问坐在对面的人道,“那人,真的疯了么?”

成箦努力将目光放在她的上半张脸上,闻言点了点头,“无论用什么法子,针刺也好,药熏也好,都没有办法使她能清醒上一刻。恐怕你见了她也要失望了。”

秦珂情绪有些低落,“如果这样的话,在她嘴里得不到真相,那其实见不见都一样的,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就见一见故人好了。”

他们坐着的马车缓缓地驶入一条幽深曲折的小巷,成箦将她扶下车,护着她推门走入其中一间民宅。

普普通通的大瓦房,外间是寻常人家常见的方桌木椅,里间是一张大大的架子床,挂着蓝青色的布帐。

“花奴,你守在外头、”成箦说着,手伸向床沿下模了模,也不知道他如何动作,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传来、

花奴连忙上前用双手将床板掀开,露出一条直直向下的石阶。

“来,”成箦将手伸给秦珂、

秦珂顿了顿,才将手放入成箦的宽大干燥的掌心里,跟着他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往下走。丹瓶跟在二人身后、

成箦用另一只手取出怀中的火折子,刷的将墙壁上的油灯点亮。花奴将床板在三人身后合上。

秦珂这才看清这条幽黑的甬道两边墙壁竟是长了青苔的石砖砌成的。

“这是什么地方?”秦珂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阴阴的风钻过砖石的缝隙滑过她的脖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觉得尽头处的黑暗像是正等着吞噬他们的血盆大口。

成箦感觉到她的害怕,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别怕,不过是一个地道而已。”

丹瓶胆子大多了,她笑盈盈地道,“姑娘若是害怕,让我走前面吧。没想到,上扬城里果然有咱们南梧的密道!我可算是长了见识了。这地道通向哪儿?”

成箦将怀中的秦珂搂得紧了紧,回道,“牢室。”

方方正正的牢室尽管四壁都点了灯,还是透着一股沉腐的阴森,墙壁上斑驳痕迹,挂着的马鞭,垂下的铁链刑具,秦珂忍不住又往成箦怀中缩了缩。

透过拴住的沉重牢门,一团黑影缩在墙角中瑟瑟发抖。似乎感觉有人来到这寂静暗黑的地方,那道人影缓缓抬起了头,蓬乱的乌发下,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被对面墙壁上的灯光刺得眯了眯。

成箦慢慢拍了拍秦珂,又看了一眼丹瓶。丹瓶识趣地退出牢室,守在听不见的甬道里。

秦珂定了定神,从成箦温暖的怀抱中退了出来,被牢室中的寒凉一个刺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看着墙角那个抬着头盯着她看得女人,说不上心中是何滋味。

“唐玉音,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

那脏兮兮的女人无动于衷地继续缩着。

“你还记不记得柳介?还记不记得我?那个,你一直想取而代之的秦氏阿珂?”

秦珂冷冷一笑,“看来都忘记了,可我想,你还是记得一个人的。你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他——你的儿子,你的阿獐……”

那团人影忽然动了,虎狼似的一下飞扑到牢门上,抓着手腕宽柱子,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秦珂被她吓得连连倒退了两步,成箦忙在身后环住她。

秦珂怔怔然地立在原地,声嘶力竭地嚎叫声渐渐地变成了小小的呜咽声,墙壁上橘黄色的火焰在她那双佝偻的大眼中,在莹莹的泪光中闪闪跳跃。

“……脏啊脏……啊……”

含糊不清楚的哼哼声,秦珂却听懂了,她分明是叫着“阿獐,阿獐……”

秦珂根本不知晓当年发生了何事,她被灌了药难产死了,儿子又被眼前这个疯女人掐死了,可是她自己为何没有得偿所愿,反而变成如今这样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甚至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大眼明艳的小娘子身上,穿着粉衣,挨着柳老夫人甜甜的撒娇,在柳介面前永远是娇俏纯真的模样,一面对她,就变得趾高气扬。

一时,秦珂心中恻然,连对她的恨意,都被压了下去。

“阿珂,我们走吧。”成箦看不下去了,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都会查出来的,相信我。”

秦珂回头看了一眼倚着牢门呜咽的唐玉音,垂下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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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扬城的三百里外,乌压压的大军逶迤而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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