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金陵繁花似锦,比那些个娇艳欲滴的鲜花更加茂盛的还有人们压抑在深处的虚荣心。
人总是爱比,而且基本上是有什么比什么,有爹的拼爹,有妈的拼妈,有男人的拼男人,有女人的拼女人,总之,不管是上得了台面的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只要是自己有的,人都会拿来拼。不过今天,白家拼的就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了,白家拼的是,花。如果说江南红粉冠天下,那么白氏一族的花卉绝技绝对冠绝江南。毕竟白氏族长是进宫朝见过天子的。
可想而知,今天白家的斗花会会是怎样的排场。从一大早开始,白家的丫鬟家丁们就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园廊里人山人海,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当今丞相的小儿子都前来赏花了,金陵城里那些个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弟当然不可能落下。于是乎,熙熙攘攘,吵吵闹闹,雅词艳曲,一波盖过一波。
当然,丞相家的公子早已经被请去客厅坐了,来捧场的州县官吏也有去处的,留在外面的,大多都是些世家子弟和当地的文人名士。倒不能怪白家厚此薄彼,毕竟白家不是什么皇宫内院,盛不了那么多人。不过大家兴致都很高,而且这种场面里要是稍微表现不好立马就会被传出去,那时候大家都不好看,所以,大家都是各玩各的,大都拉着几个熟人朋友吟诗作对,谈古论今,真的是好不热闹。
一盆一盆的花儿已经都由丫鬟们端了上来,一会将由白家的独自白隐玉为大家一一报上花名,再由大家一一欣赏并且写下诗句,互比文采。白家或许只是为了显摆一下自己养的花,为自己赚个口碑,但是对前来观赏的人来说,事情就不会有这么简单了。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别人的事情了,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事情。比如,琴月。
从琴月踏进白家家门时便被所有人忽略,谁知道是哪家公子的丫鬟呢,于是琴月便很方便的把白家里里外外的转了个遍,而且竟然没有一个人问她是做什么的。其实白家说白了也就是个养花卖花的,也没什么是可以被别人惦记的,所以,身在其中反而就显得潇洒自在了。琴月转的晕头转向不说,放眼过去都是些摇头晃脑的书呆子,于是就感觉更加的无聊了,好在,不一会儿,白隐玉就出现了。
白隐玉向大家殷勤问候过后便宣布赏花大会正式开始,而端上来的第一盆花便是一株牡丹。粉红色的花瓣簇拥着黄色的花蕊,花头有一个拳头大,放在百花丛中依旧能显现出非凡的贵气。
“这株牡丹名叫虞姬艳装,请诸位观赏。”
说完,丫鬟便端起花盆慢慢的在园廊中走了一圈,让所有人看个清楚,在场的人看后无不是惊艳赞叹,唯独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好像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瞟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向别的地方去了。这让丫鬟很生气。
而白隐玉也看到了这一幕,不过相反,他看到琴月的时候,显得特别的高兴。
等丫鬟重新把花放回了桌上,白隐玉命人端出了第二盆花,也是一株牡丹。不过和虞姬艳装不一样的是,着盆牡丹的花瓣向四周张开,花瓣的颜色也由里向外渐渐变浅,渲染上一丝淡淡的紫。
“紫海银波?”琴月越发的没兴趣了。白隐玉远远的就感觉到了琴月的不耐烦,可是没办法,能让琴月动容的花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呢。
可是他必须找到,这是琴月给他的题目,如果他答不好,那么琴月可能真的一辈子都不嫁给他,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没办法,在第一次见到琴月的时候白隐玉就惊呆了,从小在花丛中长大的他自认为见多识广,可是跟琴月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三岁的小孩子,白隐玉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女子怎么会对花那么了解,就连那些个他只是在古书上见过的珍奇花卉琴月也照样可以培育出来,更别说这些个平常的花卉,她看在眼里当然会不屑一顾了。
终于,一个早晨的时间过去,白家这一次展示的十株牡丹也一一介绍完毕,剩下的时间就要交给那些个文人墨客了,白隐玉赶紧抽身,朝琴月走来。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琴月笑笑,拿手帕轻轻的弹去长椅上的灰尘,让白隐玉坐在自己旁边。“为什么不来?”
“着这个寻常花儿你自然是不会看在眼里的,你怎么会巴巴的跑来这里看呢。”
“我来这里,难道真的只有花可看吗?”。
白隐玉的脸一下子变得比那盆虞姬艳装还要红。
“呵呵,脸皮这么薄啊,早知道,我就不说这些个酸溜溜的话了。”琴月失笑。
白隐玉忙说:“哪有,这些话哪有酸溜溜了,我……我,我爱听的很呢。”说话间,这个人的脸已经埋到胳膊里去了。
琴月又不禁一阵好笑。这个性子,真的是很可爱呢。
白隐玉稍微朝琴月那边靠了靠,依然红着脸,不过倒是能抬起头来正对着琴月的目光了。“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花儿,说出来我去找。”
“不管是什么样的花,你都去找吗?”。
“当然,只要你喜欢,不管去哪,我都一定找来给你。”
琴月思考了一下,对白隐玉说:“听说你前些日子得了一株奇异的花儿,我倒是想看看。”
白隐玉一听,原本还神采飞扬的神情立马暗淡了下来。“那的确是株极美的花儿,卖给我花的那个人说,那花叫雪海冰心,很好听的名字呢,可是……”
看着白隐玉欲言又止的样子,琴月不禁有些担心,忙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难养的花儿,不晒太阳会枯萎,可是稍微晒点太阳它也会掉叶子,我给它浇最好的山泉水,可是,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琴月安慰道:“没什么的,带我去看看吧,或许,我有办法把它养活的。”
“哦。”白隐玉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干嘛,舍不得啊,舍不得的话我就不去看了,干嘛这个表情啊。”
“不是,不是。”还以为琴月真的生气了,白隐玉连忙解释:“我怎么会不愿意呢,你肯定有办法把花养好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干什么都不如你,自己生自己气罢了。”
琴月满头黑线,哭笑不得的说:“就为这个闹别扭啊,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哪里有闹别扭啊,以后我娶了你,就是你的相公,可是,要是我干什么都不如你的话,人家要笑话了。”白隐玉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到好像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程度,而一边的琴月已经憋得脸颊通红。
“就知道你会笑我,我,我……”我了半天,白隐玉终究没“我”出个所以然来,看着琴月的眼神里竟然满是委屈,让琴月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一个大男人,为这么点事情就搞的这么委屈,我又没有跟你比养花,你想这些个事情干什么,再说了,就算我养花的手艺比你好,那又怎么样,这个事情很重要吗?男人一定要干什么事情都比女人强吗?是你自己想多了”
白隐玉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琴月赶快拉着他去看那株雪海冰心,免得他满脑子都是些无聊的县想法。
白家的花房都不大,因为每一种花都有不一样的生存习性,所以基本上每一种花都有一间特定的小花房,平时由不同的下人打理,白隐玉也有自己的花房,不过这件花房要大一些,里面也不是只有一种花卉,这间花房主要是他平日里观察不同的花卉时用,雪海冰心就放在这间花房里。
“你看,就是这一株了,这几天,它好像更加不好了,我怕它坚持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琴月一看,果然,叶子已经差不多全部枯萎了,花茎也显得弱不禁风,看样子,确实活不了多久了。
“交给我吧,我带回去试试,或许还有救。”
“哦。”
琴月知道,他还在别扭刚才的事情,这个人,有的时候真的就像个孩子一样,哄都哄不住。琴月不禁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两个人正各怀心事的尴尬着,外面的丫鬟就跑来说老爷正在四处找白隐玉,让他赶紧到正堂去。白隐玉无奈,自己是最害怕见那些个客人了,可是父亲的话又不能不听,于是极不愿意答应下来,而琴月也抱着雪海冰心直接离开了白家,白隐玉虽然舍不得,可是今天家里这么多事,他怎么也走不开的,只能依依不舍的目送琴月离开。
刚出白家大门,琴月就感觉到一道像刀子一般的目光朝自己射来。“来的这么快吗?呵呵,倒也省去了我一番麻烦。”
琴月坦然的朝端木蘅看去,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在琴月坦然的目光下,端木蘅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你来的真快,我本打算等雪海冰心开了再去找你呢。”
“你是谁。”
“我叫琴月。”
琴月的表情一直都很温柔清澈,这让端木蘅充满疑惑。
“你为什么要找我。”
“火蛇精魄。”
“你!”若果说刚才只是疑惑的话,现在端木蘅就是震惊了,已经很少有人可以让她这么震惊了。“你怎么会知道火蛇精魄。”
“呵呵,陈艮之身边的那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护卫在江湖上人人生畏,却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那是因为火蛇精魄的力量造成的,火蛇乃是修炼千年的蛇精,它的精魄是凡人所不能驾驭的,你要杀那几个人,而我需要得到火蛇精魄,我们各取所需,怎么样?”
琴月能清晰的感觉到端木蘅身上散发出的逼人杀气,若不是因为这里正是繁闹的街市,恐怕端木蘅已经动手了吧,琴月无奈的笑道:“你不必这么紧张,我还有添头的,着盆花我一定会帮你养活的。你不必问太多,我也是奉了我们家主人的命令行事,你只要知道,我家主人与萧颜公子也算是故人,她对你和萧公子都没有任何恶意的。”
“与我何干?”
“呵呵。”琴月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端木蘅这么一个冷脸鬼煞,自己竟然会笑的停不下来。“或许你觉得跟你没关系,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手上那两份用来对付鬼卫的药方,就是我们家主人给萧公子的。当然,她的本意是为了缓解萧公子的寒毒,可是,他既然已经这么用了,主人也没有办法。所以,相信我,和我合作,对你不会有坏处的。”
“相信你?我端木蘅活这么大就不知道相信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是吗?如果你真的没有相信过别人,那么你现在怎么会来到这里。”
琴月的话让端木蘅彻底无话可说,但是端木蘅毕竟是端木蘅,她不可能被琴月这么三言两语给问住的。
“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只要你不妨碍我,我也不会妨碍的。”说完,端木蘅便转身而去,远远的,只留下一句“雪海冰心一定要好好照顾,如果它死了,你也会死,白隐玉也会。”
注视着端木蘅的背影,琴月突然感觉一丝莫名的伤怀。“主人,她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呢,一个一定经历过太多的女孩子。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