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微风轻轻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吠,漆黑的街道寂静无声。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阮进带着胞弟阮美和几名亲信大步流星走来,赵弘毅深夜突然招集众人,并且把地点选择在黄辰住所,显然有大事发生。途中碰到同样行色匆匆的张刑,阮进忍不住问道:“张兄弟,你可知晓赵大哥为何召唤我等。”
张刑缓缓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缘由,赵大哥派来的传令之人只说让我尽快前来,不得耽误小说章节。”
“到底是什么事情……”没有从张刑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阮进一双剑眉蹙起。
“多想无益,到了就知道了。”张刑沉声道。
两人结伴来到黄辰居所,又分别遇上陈四、庄默,算上赵弘毅,黄辰旗下六大队首聚集了五位,林习山则远在澎湖,鞭长莫及。
四人各带亲信走进门,发现房中赵弘毅和他的几名手下之外,还坐着有一位相当面生的人,此人姿貌魁伟,气度不凡,绝非泛泛之辈,事情多半要落到他的头上。
“众兄弟都来了,坐。”赵弘毅一脸凝重,简单说了一句,便手指张天威直奔主题:“这位兄弟是李俊稷李当家麾下大将张天威……”
四大队首里面惟有张刑知道一点内情,其他三人皆是一头雾水,李俊稷的人来找他们干什么?
“想来众兄弟还不知晓,李当家早已是大首领的人。”赵弘毅稍加解释,又道:“张兄弟此来是奉李当家之命,向我等通报消息:周三老不久前离开金门,返回浙江……”
不待赵弘毅说完,屋子里顿时炸开锅了。阮进、庄默一个是闽人,一个是北方人,倒勉强还算镇定,家在大陈山的张刑、陈四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陈四瞪着通红的眼珠对赵弘毅道:“那还等什么?如果不能截住周三狗贼,让他回到大陈山。我等一家老小必无幸免。”
赵弘毅的家也在大陈山,此刻心里焦急不比陈四轻半分,可他是黄辰委任的众将之首,谁都能冲动,惟独他不能。赵弘毅看向阮进、庄默二人,问道:“阮兄弟、庄兄弟,你们的意思呢。”
阮进想都没想道:“大首领在鸡笼,林兄弟在澎湖,烈屿是大首领苦心经营之地。同样需要有人把守,不过就算如此,以我等实力,对付周三老也足够了。事出突然,时间紧迫,不宜干等大首领命令指示,我等可一边追击周三老,一边派人通知大首领、林兄弟。”
庄默亦道:“此事何须再论。决计不能坐视周三老返回浙江。”
赵弘毅缓缓站起身,朴实无华的面容溢出丝丝威严。开口道:“既然大家意见与我一致,那我就做主决定了,诸位兄弟即刻回去聚拢人船,我们连夜起程。”
四大队首点点头,相继带人离开,张天威犹豫一阵。问赵弘毅道:“赵当家,恕我冒昧问一句,目下烈屿有多少条大船?”
“不下六十。”既然以后都是自己人,赵弘毅也不瞒他。
张天威闻言松一口气,说道:“周三老旗下大船近百艘。而李先生拥有大船二十艘,双方实力相差无几,等到交战时,李先生临阵倒戈,我等胜算当有七八成。”
“七八成?”以赵弘毅的为人性格也忍不住失笑出声,在张天威不解的注视下,摇摇头道:“张兄弟,非我或自视高大或小觑周三老,他敢交战,必败无疑。”
“哦?”听着赵弘毅的口气,张天威不由惊讶,世人皆知黄辰麾下陆兵强悍,连官兵亦非敌手,比起陆地闯下的偌大威名,他在海上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没人模得清他的底细。
赵弘毅无意多做解释,这一年来,黄辰从官兵手里,荷兰舰队的休斯顿号、大鸟船,澎湖、鸡笼,以及海底等处得来的红夷炮高达九十二门,除分给陆营八门红夷小炮,其余八十四门全部作为旗下战船舰炮,即使现下的烈屿,红夷炮数量亦超过五十门。周三老能有二十门么?打炮战周三老不行,接舷战更不用提了,双方差距只会更大。
深夜,一切准备就绪,赵弘毅率领五十艘战船出发,余船或守烈屿,或往澎湖、鸡笼不提。
虽然周三老和赵弘毅都是晚上出发,没有惊动任何人,问题是消失的不是一条两条船,而是以百计的船只,此事绝难瞒过郑芝龙,第二天他就知道了。郑芝龙对此丝毫不感意外,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他之前威逼周三老,就是想把后者撵回浙江,从而引出黄辰,引出令两人合演一出“驱虎吞狼”的戏码。现在来看,他的计划成功了。
中左所,厦门诚。
洪旭对着坐在主位上笑意盈盈的郑芝龙,抱拳说道:“恭喜盟主,贺喜盟主,一次去掉两个心月复大患。”
猛将陈豹大笑说道:“还是咱们盟主手段高明,略施小计,便把两人耍的团团转。”
族弟郑芝鹏问道:“盟主,你说他们二人最终获胜的会是谁?”
“必是黄辰,但我又不希望是他。”郑芝龙意味深长地道。
“黄辰确为我等劲敌。”陈鹏沉声说道。他和黄辰有过一次合作,深知其能。
郑芝虎出言道:“大哥,那封拟好的书子……”受抚自然不是仅封郑芝龙一人官位,准备交给福建巡抚熊文灿的书子,便记载有李魁奇、黄辰、钟彬等人,他们至少会获得一个把总之位。
郑芝龙轻笑道:“把黄辰的名字去了吧。”
郑芝虎沉默点头,不再言语,而郑芝鹏则担忧地道:“盟主,这样做会不会引起黄辰不快?毕竟烈屿还有他的人马,不好说他是不是月兑离了联盟。”
郑芝龙淡淡地道:“我说是就行了。”
至傍晚,周三老、黄辰离开的消息在诸盗间传得沸沸扬扬。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两位海上大豪杰说不得要陨落一位,翌日连漳、泉二府亦得知了这个传闻,黄辰固然势大,却有仁义之名。那周三老才叫人害怕,其部烧杀婬掠,无恶不作,偏偏实力又极为强大,官兵、乡勇奈何不得,他离开中左,漳、泉二府官民个个长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林习山和郭大眼带领船队归来,他们路上并未遇到报信之人。回到烈屿才知晓事情。由于之前受到风暴袭击,几艘船包括格罗宁根号(groningen)都不适合远航,林习山让郭大眼留在烈屿主持大局,自率九艘战船连夜追赶赵弘毅等人。
黄辰倒是没有和报信之人错开,被堵在鸡笼港口,当他得知周三老归浙,又惊又怒,不回中左。直接率领十一艘战船北上前往周三老的大本营沙埕。
沙埕。
前些日一场风台过后,天气始终不见好转。不是阴天,便是下雨,再不刮风,尽情捉弄着海上男儿,今日亦不例外,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不久或许又会来一场大风台。
乌云笼罩整个天幕,海水似也受到感染,变成墨色。海面上,两支令福建官府“不敢问”的海盗船队相距十数里,遥遥对峙。剑拔弩张,北面舰队的船只数量多而分散,南面舰队的战船数量少而凝聚,且十丈大船极多,占总船只数的四成还多。
周三老站在旗舰舵楼内,慢慢放下手中的千里镜,紫黑脸庞浮出一丝冷笑,哼道:“海上都说赵弘毅胆子比老鼠还小,看来传言多有不实之处啊,竟然敢追来,当真是不知死活。”
叶富一旁小心翼翼道:“赵弘毅敢追来,必有所恃,大首领不可大意。”
周三老一脸阴森地道:“赵弘毅旗下大船仅有五十,而我旗下大船近百,两个打一个,若还是打不过对方,我也不用再在海上混了。传我命令,斩杀黄辰麾下一人,赏银三两;斩杀小头目,赏银十两;斩杀大头目,赏银百两;斩杀赵弘毅、阮进等队首,赏千金!此战所得战利品,五成充公,五成兄弟们私分。”
为了获得胜利,周三老一改吝啬本性,慷慨解康,他心里非常清楚,面前的舰队并非黄辰全部实力,其本人也没来,他必须把握住这次难得的良机,就算两败俱伤亦在所不惜。周三老的话语传遍全军,诸盗顿时士气大振,目绽红光,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与对手厮杀。
赵弘毅坐镇中军,陈四为前锋,张刑、庄默为左右翼,阮进则率领十数艘大船游弋外围。
论海战本领,赵弘毅远远不如阮进,然而后者是一员善于冲锋陷阵的猛将,他的作战风格决定了其不适合坐镇中军指挥。说实话赵弘毅同样不适合,他本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准备对几位队首指手画脚,而是把自己定位为各方的联络人,起到沟通协调作用。此战的核心依然是阮进,所有人皆要配合他展开行动。
周三老看到赵弘毅船少还敢分兵,大笑他不通海战,胡乱指挥,断言此战己方必胜,果断下令开战。前锋不出意外落到了林七老的头上,何三老处于第二梯队,周三老本人坐镇中军,翻浪蛟、李俊稷担任左右翼,全部船只以泰山压顶之势齐齐冲向赵弘毅舰队。
两支舰队一个向东南行,一个往东北行,渐渐有交汇之势。
“咚咚咚咚咚……”一阵使人心悸的巨响,陈四前军战船率先向周三老舰队开炮,一朵朵耀眼的火光闪烁,十数枚硕大的铅弹瞬间月兑出炮筒,近百丈距离转瞬即逝,半数坠落海中,激起一道道水柱,另有七八发炮弹轰进三艘敌船,其中一发十分凑巧的击中一只鸟船头桅,并在甲板上翻滚肆虐,引发一阵骚乱,一时间哀嚎声此起彼伏。
周三老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说道:“我还道赵弘毅怎么敢来,原来是仗着有红夷大炮撑腰。”对方前军的红夷大炮就不比他少,整支舰队当有多少?想想周三老便觉得头皮发麻。
遭到一轮炮击,周三老舰队战船上的几门红夷头炮展开反击,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几枚炮弹竟然全部落空,无一命中目标。
其实这才是大明炮手应有的水准,他们一月半月都未必能够模一次火炮,而且对弹道学一窍不通,今日又逢狂风大浪,船身颠簸,能打得准才怪。相反,黄辰舰队的炮手接受的是荷兰炮手的培训,船上更有荷兰炮手亲自参战,双方炮术水准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重新填装完毕,陈四诸船再度开火,霎时间炮声隆隆,震耳欲聋。黄辰舰队比周三老舰队多的可不仅仅只有红夷炮,还有铜发熕炮,随着双方不断拉近,陈四战船上的数十门铜发熕炮亦开始发威。
此时双方距离已经相当接近,周三老众多船只顷刻间遭到猛烈地火炮洗礼,特别是林七老座舰,成为集中打击目标,船头被炮弹轰成粉碎,强烈的冲击波横扫整个甲板,并引起大火。逃过一劫的诸盗惊魂未定,便受头目驱使,战战兢兢的救人、救火。
林七老气得面色铁青,当初他带着五条大船来到闽海,因受制于周三老,发展很不顺利,现下只有十几条船,还不及李俊稷多。如今还没接近对手,座舰及其他三船就受到了重创,这仗要他怎么打?心里既恨对手,更恨周三老。
双方舰队即将接触之际,阮进率十数艘大船亦扑直周三老舰队侧翼,然而就在这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李俊稷不仅没有阻拦阮进,反而配合对方反戈一击,直取周三老中军,周三老舰队顿时陷入大乱。
“李俊稷!李俊稷小儿,你敢背叛我?!”周三老万万没有想到,李俊稷居然在关键时刻从背后给了他一刀,脸上尽是愤怒怨毒之色,将手中千里镜狠狠摔在了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