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再世相逢日 第十七章 迷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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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回了麝月馆,关了门桌前坐下,倒了热茶暖手,茗湘方道:“是她么?她还活着?”

一路过来,狂风肆虐,寒意透骨而来,直让人瑟瑟发抖,却也让人心思清明,心中的些许疑惑亦渐渐明朗起来。热茶护在手心,脉脉温度传递,心也跟着温暖起来,听着茗湘此言,颜律若犹豫片刻,才道:“应该不是。我记得她已经离开大月,而且,她不会找我!”

倘若日后还要寻我,为何要拜托绿衣给我新的人生,倘若真要寻他,直接去问绿衣,一切答案岂不明了!却见颜律若静默片刻,又道:“只是中了毒,未必无药可救!何况她曾言欲往大漠去,这几年均为闻她只消息,生死如何,谁又知道?”

烛光闪耀,泛着炫目的光,映着二人的脸变幻莫测。茗湘亦未再问,只用手抚了抚眉心,颜律若瞧得真切,道:“可是头痛?今日之事甚多,想必劳神多了!你曾言有眩晕之症,这是苏醒的正常症状!”边说边站起身来,来到茗湘身后,手指在他脑部按压,“这里?”见茗湘并未言语,颜律若手指移了位置,又道:“这里?”

感觉茗湘微微侧了侧头,颜律若心中已是了然,自怀中取出金针。前头痛,当针印堂、合谷,配上星、列缺。这金针,是父亲在他离开西野时送与他的,他一直随身携带。却见茗湘含着淡淡笑意,缓缓道:“她救你一命,给你新的人生,便了无音讯。这几年你拼命学医,涉猎医理,今日看来,倒颇有成效的!只不知与写意相比如何?”

施针之时,胜在专注,颜律若眉眼间亦含了笑意,道:“写意说你醒来之后,便会有眩晕、头痛、呕吐、呃逆、失眠之症,必须施以针灸治疗,减缓不适之感!”

“那写意有没有告诉你,我究竟能活多久?”茗湘突然出声,颜律若手势一顿,并未言语。他不知晓,当时抉择的对与错!一月!再不会重来的一月!三十天!擅自对别人的生命做出抉择!茗湘见颜律若迟迟未再言语,便换了话题,“你学医几年,不知医术如何?是否真能独当一面?”

却听颜律若轻轻笑出声来,强压心头一抹怆然,眉眼亦添几分恬然,“头痛分偏头痛、前头痛、后头痛、定头痛、全头痛五种。偏头痛应针太阳、外关,配风池、四渎;前头痛应针印堂、合谷,配上星、列缺;后头痛应针哑门、后溪,配昆仑、风池;顶头痛应针涌泉,配太冲、百会;全头痛应针印堂、哑门,配足三里、合谷、四渎。”

茗湘一直静静听着,待颜律若停顿下来,方轻声道:“谢谢你让我醒过来!”

颜律若却似未听见茗湘之言,缓缓道:“眩晕,当针内关、百会、足三里,配风池、三阴交等穴;呕吐当针内关,配足三里、天突;呃逆,当针天突,配内关、中脘;失眠,当针足三里、哑门或神门,配内关、三阴交。此皆是脑部受到撞击,苏醒之后常见症状,以此为治,可舒缓不适之感!”

施针完毕,颜律若至香炉前燃了安神香,方至案前坐下。茗湘心头已是明了,似亦觉自己时日不多,即便身体不适,亦强自撑着,只淡含了笑意,缓缓道:“你现在已能如常以另一人身份活下去,已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有了新的人生!若儿,我希望,以后你再不用回到泥泞中去,深陷囫囵!可能答应我?”

杯中茶已经凉了,颜律若又拿起两个杯子,为二人各斟了一杯茶,却见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未再言语。

至亥时,颜律若方离了麝月馆。二人重聚,自是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之言。茗湘素来聪颖之人,看事亦比旁人透彻,只是性子沉默,凡是不愿多言。只是看的多、想得多亦非幸事!颜律若心头暗叹,再抬头时,竟见陌湮泥于麝月馆外,正等着他。

“日间之事,我知你定疑心我!伏先生与未名说他二人整日皆在一起,而我却于外院见着未名寻你!我知你心有怀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真的见着未名,没有骗你!”

夜色笼罩,暗黑而沉重,一眼望不到边。夜风掠过,夹着冬日特有寒意,刷刷作响。二人于回廊角处小声说着话,四周皆是墙,倒避开了风之侵袭。却见颜律若微微侧头,静声道:“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没有害人之心?你我相识,亦不过区区数月罢了!”顿了顿,双眉微蹙,“那时我曾听你唤他‘表哥,’为何?”

陌湮泥靠里处站着,不觉抱紧手臂,想来知颜律若有此一问,轻声道:“我知你心中好奇,定会问我!”顿了顿,声音亦添几分颤抖,“表哥,我姓陌,难道你不曾想过我为何姓陌?表哥!表哥!你亦是我表哥啊!”

陌!颜律若细一思虑,神色一凝。当年,圣上赐婚,将陌丞相独女许与他,却为杀手顶替,欲刺杀与他!陌丞相与茗湘,乃祖上远亲,其独女甚少于人前露面,他亦仅幼时见过一次,长大了,亦记不得了!竟不想今日见着,竟是陪伴一路的陌湮泥!

“当年之事,我虽知晓,然那般情形,我又如何说?那时的你,不亦身不由己么?今日你得自由,我亦再非贵族小姐身份,如今我只想好好陪着茗湘!”言语抬了头,直往向颜律若眼眸,暗夜之中,闪着莫名的光,“难道你非如此思虑么?我与你虽无血亲,但毕竟幼时相交一场!如今我你皆仅茗湘一个亲人,煞费苦心救他,又怎会害他!”

寒意侵袭,颜律若亦不觉抱了双臂,忆及茗湘对陌湮泥态度,心下已是明了,只道:“我信你!只是我不明白,倘若你所言是真,伏先生与未名又如何那般说?一个未名,又如何分身两处?”顿了顿,“只是我瞧得清楚,六哥与伏先生皆认得黑衣人的,不然不会如此保护他!”

闻言,陌湮泥点头称道:“的确如此。可是那黑衣人分明亦恨着你!如今你这身份,能与何人结仇?依我推测,只能是数年前旧人,定是你我皆识得之人!你且想想,当年欲杀你或与你结仇之人,究竟还有谁活着?”

心头微滞,思绪亦渐渐飘远,遥远而模糊。寒风过境,夹着彻骨的冷,呼呼作响。这天,这样冷!

夜色稠密,如墨般铺展,层层叠叠远去,暗黑而沉重,风声呼呼作响,和着刺骨的冷,直入人心底去。越过几处院落,却见一人影忽的越墙而出,身影轻点屋瓦之上,刹那远去。

夜色已深,北越城中灯火甚少,触目皆处一片暗夜里,沉寂而神秘。那黑衣人行了许久,终至一处屋顶停下来,却见那人影身形一顿,越墙下去。衬着淡淡月光,只见那屋院牌匾处大字:望月楼。

“知你手抚腰间长鞭,手指向下,便是约我今夜相聚望月楼下,竟不想来得这样迟!”栖音缓缓自暗处而出,冷冽而清冷,“天池中你我并无深交,今日见我,却不知所为何事?”

此处乃望月楼背处,对面高而厚的围墙,甚少人往。绿罗裳微微侧了身,只道:“我只是提醒你,将这楼诗对去了,要么尽快离开北越!如此明目张胆,定要搅得人尽皆知不成么?”

闻言,栖音冷笑,“我知你与我姐姐感情交好,我确不屑!我倒瞧瞧,北越离汴京这样远,能出了何事?还是……北越城中有着何人,竟要我避了开去!”见绿罗裳神色,栖音神色未变,笑意渐浓,“自姐姐失踪后,你一直不在天池,这几年,你去了哪里?”

绿罗裳向外数步,背对着栖音,微微侧头,“今日见你,只是告诉你,你姐姐不在北越!至于我为何在此,等你寻着你姐姐时,亲自问她!”言罢,越过墙头,飞身离去。

风声渐浓,寒意亦愈发冷冽起来,夜色过半,周身亦觉些许潮湿之气,阴寒而冰冷。栖音渐渐凝了笑意,神色冰冷:不在北越?你要我如何信你?倘若不在,那一个多月前我听着姐姐琴音,又如何回事?

林苑深处,伏竟宁与黑衣人老地方说话,阴暗深处,模糊而失真。和着呼呼风声,二人言语之声亦被掩盖了去。冲耳只闻风声作响,鬼哭狼嚎。

伏竟宁声音颇显激动,离得黑衣人颇近,心痛道:“你们是兄弟啊!这世间你唯一的亲人,难道只有杀了他,你心头恨意便能消失么?何况这么多年,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杀了他,你便能做回从前的你么?在你心中,恨就那样重,能让你迷失心智?”

冷风过境,气温比平时更添几分凝重,夜露渐凝,平添一抹冰凉。“可惜今日失了手,不然他还有命好活?”黑衣人神色不变,只盯着伏竟宁眼眸,淡淡道:“当年我便是轻信了他,小看了他,方有今日下场!今日即便他离了是非地,他还是他!叔叔,我定要杀他的!”

“如今你心头除了恨意,什么也没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他,你还有什么?亲人没有了,恨意没有了,那你还要依靠什么活下去?你还能做回从前的你么?从前的你,难道是好人么?”伏竟宁继续劝道,不觉抓了黑衣人手臂,“当年身处那般局势,你们都无从选择,可如今既然逃月兑出来,为何不好好活下去?”

“不必劝了!”黑衣人猛的动怒,睁开伏竟宁的手,后退几步,“你不必说了,我不会放弃的!这么多年,我不会放弃的!我知道杀了他我什么都不会有了,可是他们活着,我依然什么都没有!这不公平!”黑衣人情绪甚是激动,“在他眼里,我永远只是乱臣贼子,我是孽种!可是我的人生,我无法选择!”

见黑衣人欲见激动,伏竟宁忙靠了过去,宽慰道:“不会的!他不会这样想!无论如何,你都是他表哥!死而复生,还有什么事不能放下的!你也放下来,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触目黯然,墨般色泽,深沉而漆黑,瞧不清面容。夜色清冷,夹着淡淡的光,铺撒而下。一阵夜风来,寒意冷冽,黑衣人神色一滞,已恢复常色,猛的推开伏竟宁,摘下面巾,“我不会放弃,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杀了他!”

伏竟宁心头一痛,知他心头魔障,眸中竟泛出泪光,只喃喃一句,“可怜的孩子!”缓缓靠近前去,将黑衣人搂在怀中,“你放心,叔叔永远会陪着你的!”黑衣人身形一滞,再未言语。

绿罗裳屋檐处倾听许久,见那黑衣人摘下面巾,竟是未名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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