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都是苦的,却能治病。”王铎笑嘻嘻地站在门边,将药盅放在门口的朱漆梅花小几上,伸手在眉骨处搭着,仰头望了望日头,“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堂妹要是乖乖地喝了药,发了寒气,为兄就带你去骊山的青龙观吃素斋。”
“哼,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谁信你呀!”王遥气呼呼地偏过头,她就是不喝这药,宁死不喝!
“帝都的小姐千金,谁不爱吃青龙观的素斋呀?萝卜糕、山药糕,八宝藏珍珠、如意串烧、紫气东来、纤丝白玉、松花糖、雪梨糖、桂花糖,都是百吃不厌的上好素斋和点心,尤其是那纤丝白玉……”
“婶婶,劳烦您把药盅端过来,还有那罐甜梅脯,堂兄辛辛苦苦地熬好了药,我总不能不领情吧?”
王铎忍着笑,看着小丫头端着药盅,一脸大义凌然为国捐躯的模样,最后还是咬着牙咕咚咕咚将一盅汤药灌下去,又吸溜着舌头急忙忙地往嘴里塞了一把子甜梅脯,眼睛眉毛鼻子都皱到了一堆,那样子着实滑稽可笑。
齐氏见这兄妹俩和睦亲近,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却又板着脸道:“既是我王家仅存的兄妹骨肉,今后切不可如此生分,就以兄妹相称,很不必拐着弯叫什么堂兄堂妹。”
王铎知道母亲是怕给堂妹议亲时,被人欺她是孤女,小瞧了去,赶忙点头答应。王遥也知齐氏心思,两眼一红,低声道:“娘亲,哥,王遥有家了。”
齐氏又叹道:“铎哥儿,明日你去铁佛寺佛前贡五斤香油,捐上十两银子,也给你妹子祈祈福,佛祖保佑她快一点好起来。”
“娘,我又没什么大病,没的白花那些钱做什么?哥哥好不容易在家歇两天,成天忙着我的两顿药,你又把他东指西跑的不得安歇,你叫我如何安心养病?”
齐氏坐在床边,摩挲着王遥乌油油的黑发,怜惜地说着:“遥儿,咱们才刚来帝都几天,你又是生病,又是扭了脚,叫人怎能不心疼!虽说是扭了脚不怕,要是做下了病根,以后变天下雨下雪,你的脚就会疼,要是你那婆家不体贴,你不知要怎么遭罪呢!”
王铎嗨了一声,满不在乎地安慰齐氏:“娘,俺们军营训练时,胳膊月兑臼,脚脖子崴了,那是常事,妹妹她还算是轻的呢!我找张统领要一些好药酒来,每天给她揉揉,管保三五天就能下地!”
齐氏一下子来了火,狠狠地瞪了王铎一眼,王铎赶忙诚惶诚恐地陪着小心:“娘,俺不怕累,俺明天就去铁佛寺,俺去还不行吗?”。
王铎故作惊恐的怪模样,逗得齐氏再也绷不住脸,扑哧一声笑起来,王遥也扑倒在棉被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王铎成功地耍了宝,却还不知足,故意嘟嘟囔囔:“天哪!有了女儿就忘了儿子,俺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呀!俺的命可真苦呀!”
王遥再也忍不住了,抓起一个碎花棉布靠枕,劈头砸到王铎身上!
谁知王遥乖乖地喝下汤药,第二日还是没能起得了床,病恹恹的,小脸儿苍白,眼睛都凹了下去。
王铎赶紧宽她的心:“再过三两日,妹妹也就好了,那日必定风和日丽,咱们再去大吃一顿。”
谁知王遥心比他还宽,人虽然病得没有力气,嘴巴却不肯吃亏:“大吃一顿?哥,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这几日,我不知还要喝下去多少苦汤药子,请我吃一顿就想了帐?不行,最少得请我吃上三四顿呢!”
王铎吓得赶紧捂住荷包,吓得抖眉毛皱鼻子:“哎呀呀,好不容易攒了三两银子,你就惦记上了,俺的私房钱呀,俺的老婆本呀!”
兄妹俩的插诨耍宝,逗得齐氏眼泪都笑出来,指着王铎骂着:“呸,我把你这小心眼子的哥哥,别说妹妹只想吃素斋,就是吃龙肉,你也上天给她捉去!”
清香阁。
五月的暖阳透过糊着淡绿色烟纱的镂花窗户,照亮了热闹的雅间。
十几个身着藏青色锦袍,衣袖和襟边绣着银色流云纹饰的汉子,坐在雅间里推杯换盏,热热闹闹地拼着酒。帝都谁人见了这身衣袍都知道,他们是安远候府的护卫。这群护卫个个俱是相貌英武,浓眉大眼,眉眼之中满是威严,都是安远侯紫逸然从他麾下的镇远大营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军官,最低的也是从八品的御侮副尉。
酒过三巡,这一群汉子们就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帝都最近的新鲜事了。
苏林得偿所愿,心情舒畅,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竹叶青,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张头儿,这次咱们侯爷可是露脸了,就连傅侯爷都比不上他。”
张毅千身为安远侯府的护卫统领,自然知道一些内幕消息:“唉,话可不能这么说。傅侯爷一身好武艺,和咱们侯爷那是不相上下。是傅老夫人逼他娶亲,昨夜差一点就跳了家里的竹影湖,傅侯爷被闹了一晚上,今日也无心在校场上争锋……”
“张头儿,都是自家兄弟,干嘛一副官方口气?没的叫人倒胃口!咱们侯爷就是皇朝数一数二的少年英雄,跟着侯爷混,谁不眼红羡慕?来来来,苏兄弟是新人,哥哥和你碰一个!”一个膀大腰圆的赤脸汉子站起来,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朝着一干兄弟亮着酒杯。
这赤脸汉子叫周灿,身手了得,性子粗犷。当年曾随着年仅十三岁的紫逸然千里奔袭,直捣大漠完颜部的王庭,一举生擒了大单于完颜阿良,被提拔成正七品的致果副尉,前年在截杀冰朔部落首领的战役中伤了筋骨,本该领着正六品的昭武校尉俸禄在家养老,可是他非要做侯府护卫,继续效忠于紫逸然。
苏林不敢怠慢,一口气喝了酒,抖腕亮杯,向周灿示好,嘴里却问着:“王铎护卫呢?我们同在辉尉大营效力,早就成了好哥们,今日大伙好容易凑在一起休沐,他怎么不和大伙儿一同热闹热闹?”
张头儿眯缝着眼,笑嘻嘻地道:“王兄弟的老娘和妹妹来了,他特地向侯爷告了五天假,在家陪着老娘呢!”
“老娘?妹妹?”苏林疑惑地挠挠头,王铎有老娘,他知道。可是又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