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护卫刚刚走出去,就听王铎急急慌慌地辩解着:“妹子,俺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
花厅内,刚刚坐在紫竹雕花果纹扶手椅上喝茶的诰命夫人们都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鄙视嘲讽的意味不言而明:这么快就赶到了国公府,到底是忧心哥哥的身体呢,还是想趁机见一见年轻英俊的安远侯紫逸然,想法子攀上这棵富贵荣华的大树?一个寒门小户出身的粗鄙女子,就是进了国公府,也只能做个没名没分,上不了台面的通房丫鬟,真是何苦来着!
不知为何,紫逸然心里突然慌了,生怕王铎的妹子见了那一身的鲜血……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就别掩饰了,趁早儿回去好好养着,免得娘担心。护卫大哥,劳烦几位把哥哥抬到府门外,小女已备好了软轿。”
门外李嬷嬷殷情地问着:“王姑娘,国公爷、公主和小侯爷都在里面,你进去磕个头吧。还是公主说情,这才救了王护卫一命。”
“李嬷嬷,既是家兄惹了主子,想必主子心里不舒服,小女又何必进去再让主子们添堵呢?改日家兄身子养好了,再来给主子们请罪吧。”
好个不卑不亢、温文有礼的性子!荥阳公主心里暗暗赞着,却看紫逸然已是满脸的不自在,眼神飘忽,耳根底下微微发红,难道这小子对这个姑娘,有什么心思不成?
荥阳公主正想唤了王铎妹子进来,平国公已经开了口:“哪家不知礼的闺女,到了主人家,竟是过门不入,连个礼都不来见吗?”。
“小女忧心家兄伤势,故此失礼,还望国公爷见谅。”
平国公见那女子就在门外回话,压根儿没有进来给他磕头赔罪的意思,心里那股刚刚被荥阳公主压下去的邪火突地冒上来:“若是本爵不见谅呢?”
门外静了一静,平国公眼中精光一闪,心里冷笑道:小小的黄毛丫头,真是乡下长大没见过世面的,竟敢和我较真,若不是……
“小女出身乡野,当地的平民若是想要拜见贵人,必得三日前沐浴斋戒,穿了正式的大礼服,方敢拜见。小女今日匆匆而来,竟是连礼服都未穿着,怎敢拜见当朝的擎天玉柱——国公爷呢!”
“你……”平国公僵在当场,竟无言反驳。若是强行要这丫头进来磕头,岂不是自掉身价,连那些乡下的土财主都不如了吗?可是就这么白白地放过她,平国公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荥阳公主幸灾乐祸地斜睨了平国公一眼:怎么样,吃瘪了吧。一天到晚横行霸道的,现在终于吃瘪了吧。可是她又好奇那个王家妹子到底是什么模样,居然连自己的夫君都不怕,顶嘴顶得好顺溜呀。要是让皇帝哥哥知道了平国公被一个小女子顶得接不上话来,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王姑娘,本宫知道王护卫受了委屈,这点补品就拿回去给他补补身子吧。”
荥阳公主嘴里客套着,手下动作更快,一把拉了紫逸然就朝门外走去,故作生气地嘟囔着:“你的护卫受了伤,好歹也要跟人家的妹子交代两句,免得让人寒了心。”
紫逸然被自家老娘半拉半拽地拖出了紫竹院,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诰命们又怎会放过这个热闹场面,自然是一哄而上,将清幽绝静的紫竹林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铎的妹子穿着一身素雅的米白色细棉布长裙,裙上竟是素淡的没有一朵绣花。清清淡淡的鹅蛋脸,未施脂粉,一头秾丽乌黑的长发挽成简单的小圆髻,插着几根细细的玉兰花银簪,手里抓着一个帷帽,见荥阳公主出来,就退到王铎身边,低垂了眼眸,朝着公主福了一礼。
荥阳公主知道她还在为父母守孝,也就不怪她未能盛装华服,玉手微微一抬:“罢了。好好回家照顾你哥哥吧。王校尉是个憨厚忠心的,安远侯甚是看重他。李嬷嬷,将那几只参,还有那一包官燕交给王姑娘,带回去好好给王校尉补补身子。”
李嬷嬷将一大包山参和官燕递过去,王遥却不接,朝着荥阳公主福身谢罪道:“公主恕罪,小女出身乡野,不会侍弄这些补品,怕是要糟践这些稀罕吃食了,还是请公主收回吧。我们乡下人命贱人轻,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好好养几个月就是了。”
那些诰命见这姑娘为了不得罪国公府,一个劲儿地自贬其身,心里就来了气:小蹄子,想要巴上国公府这座靠山,竟然把自家哥哥说得一钱不值,就算是野鸡变凤凰,做了安远侯的侍妾,只怕也要被人看扁!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贫家女!
趁着王遥谢罪的功夫,荥阳公主仔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鹅蛋脸儿,皮肤倒是白净,只是眉眼长得一般,只能算是清秀罢了,只是那股子淡然清华的气派使人眼前一亮。再看自家的儿子,一脸茫然地看着王遥,莫非,他们从未见过面?
荥阳公主按下心中疑惑,笑盈盈地拉住王遥的手:“国公爷的脾气是大了一点,他也是好心提拔王校尉,才要他做少爷的家奴,谁知王校尉竟是宁死不从。罢了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事儿就不可强求了。王姑娘,小心服侍你哥哥,今日本宫月兑不开身,改日再遣了人去看王校尉吧。”转头又吩咐李嬷嬷,“快拿了我的帖子,去请了曲太医,叫他去莲花胡同候着,好好地给王校尉瞧瞧伤。”
底下一帮子诰命太太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哪,这到底是什么世道!这王校尉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小小校尉,在这帝都里,豪门高户的哪一个护卫不是挂着六品七品的衔儿,平国公身处高位,他身边七个护卫皆是五品,护卫统领紫英更是领了从四品的职,可是有谁敢在平国公眼前喘口粗气?不想这个乡下来的小小校尉竟敢大胆违逆平国公,而他那要姿色没姿色,要出身没出身的妹子也吃了豹子胆,无礼顶撞了国公爷,按着平国公往日的行事,这两人早就被活活打死了。可是荥阳公主赶了过来,不仅救下了王校尉,就连那大胆没家教的王家妹子也没斥责一句,还着人送补品看病,殷勤到家了。照理说,要是自己敢在众目睽睽下这般打自家夫君的脸,早就被一脚踹死了,可是,平国公却跟没事人儿似的,笑眯眯地盯着荥阳公主,脸上一丝恼色也没有,眼神儿更是温柔的能滴出水来。这……这可不活活气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