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逸然还没开口,王遥晴朗如暖阳的声音从前厅门前传了过来:“已是晌午了,不知九皇子殿下和安远侯是否肯赏脸在寒舍进膳?”
此时气氛紧张,一触即发,可这小女子居然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地前来挽留紫逸然用膳,就连九皇子心中都暗暗赞道:真不愧是几句话就呛住了平国公,说哭了荥阳公主的强人呀。紫逸然的脸色都快要打雷下冰雹了,这小女子居然纹丝不动,修炼到这一步,那功力,真是无比强大呀。
紫逸然寒光四射的眼眸一闭,再睁开时,已是风轻云淡:“既然姑娘费心准备,本侯就叨扰了。”
花梨木八仙桌上,芙蓉豆腐、酥炸鲫鱼、素笋尖、鸡丝黄瓜,炒莴苣、麻辣肚丝、翠玉豆糕、栗子糕、叫花童子鸡、八宝兔丁、红枣枸橘乌鸡汤,还有五六种果品,摆了满满一桌。
九皇子眉毛一挑,玉英忙解释道:“这些菜品是早就在第一楼订好了的,因为两位贵人光临,又多要了几道菜。”
紫逸然一言不发,坐在椅上:“难道王家的待客规矩竟与别家不同,竟是由着未出阁的大姑娘陪着男客进膳?”
玉英一愣,周大娘忙笑道:“侯爷说笑了,自然是……”
“若是九皇子和侯爷不怪罪,标下就大胆奉陪了。”
周英禄扶着王铎进来,九皇子瞅着眉目清秀的周英禄,倒是笑了:“真是看不来,王校尉家里竟是藏龙卧虎呀。这小子不是采买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不成竟有千里眼,顺风耳,还有那神行千里的本事?哎呀呀,望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此人才近在眼前,你就该三顾茅庐,请到镇远大营,给你当个传令兵,斥候,管保你耳聪目明,敌军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你去!知己知彼,这百胜将军的位子,就是你安远侯的囊中之物了!“
这一家三口,看起来如此清寒如此卑微,可是,他们做的事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面不改色地在本侯面前说谎作假……竟像是在耍猴子一般……紫逸然脸色平静,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想他八岁从军,从最底层的士卒做起,十三岁领军出征,从此再无败绩。西临皇朝,谁提起平国公世子来,不是竖着大拇指叫好。可是,在这小小的莲花胡同王宅,这一家子,连同几个仆佣,谁不在欺他瞒他耍他?谎话一篇篇的张口就来,就连王铎那张憨厚有福的脸,看上去都是如此的可恶……大福大贵之人,母亲一心要保的人……好好好,本侯索性就成全了他!
主意已定,紫逸然反倒微微一笑,犹若春回大地,春暖花开,那明媚灿烂的绝美笑靥看得玉英眼睛都痴了:“王姑娘好心待客,本侯怎会怪罪?九皇子,想你大人大量,也不会怪罪吧。”
原本是雷霆万钧,怒气勃发的紫逸然,转眼竟是笑意温和,言语温婉,九皇子一下子竟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是他怎好拂了紫逸然的面子?当下哈哈一笑,坐了下来:“安远侯说笑了,本王岂是那小肚鸡肠之人?”
见九皇子和紫逸然都是一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样子,没有心眼儿的王铎就放心地坐下了。虽然他在安远侯府当了两个月的差,大面儿上的礼数都清楚,可是,细微处的礼节就弄不明白了,像他这种区区八品的校尉,在九皇子和安远侯跟前,根本是没有资格坐着的,更别说同桌进膳了。可是,王铎不懂呀,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坐在紫逸然身边,还殷勤地给他夹菜劝菜。
席面虽然菜品不少,可都是一些便宜的家常菜,哪里入得了九皇子和紫逸然的眼?两人坐在桌旁,无比别扭,九皇子的眼睛频频地瞥向门外,心里在纳闷——这个王姑娘怎么就不露面了呢?难道就不怕她那傻哥哥说错了话?这个王校尉一丝儿礼节都不懂,只顾拉着紫逸然吃菜,若不是顾忌到他背后有伤,席间没有备酒,只怕这个憨货还要抄起酒壶给紫逸然和九皇子斟酒敬酒呢。
紫逸然像冰雕一样肃然冰冷,既不吃菜,也不说话,就那么默然端坐,王铎劝了半天,再也劝不下去了,再看九皇子,拿着一双木筷,看个不停,好像是从没见过木筷上的青绿花纹一般。
气氛冷得让人难受,王铎的神经再粗大,也觉察到不对,讪讪地放下筷子:“想是这菜不合口味,玉英,快去请姑娘来,要不再换一桌?”
玉英应声而去,九皇子唇边掠过一丝笑意:好个狡猾的紫逸然,斗不过王姑娘,就来收拾她哥哥!哥哥都发话了,王姑娘还能不露面吗?只是,这紫逸然莫不是被什么魇着了,他一向都不与女子多啰嗦半句,怎么今个儿就缠着这王姑娘不放了呢?
一会儿功夫,玉英就来回话了:“少爷,姑娘说,既然少爷伤养得差不多了,出去喝两杯也是无碍的。咱家里屋子窄小器皿寒酸,招待贵客有些勉强,是姑娘思虑不周,委屈皇子殿下和安远侯了。不如就由少爷做东,任选一家好酒楼,尽情招待两位贵客。”
紫逸然眉毛一挑,王铎顿时心慌气急,急忙问道:“姑娘怎么不过来?”
“姑娘说她累了,先歇下了。”
九皇子噗地一声笑出来,盯着紫逸然的桃花眼里,满是促狭和不怀好意:那青楼里的花魁娘子,若是遇上了不想见的客人,可不就是这句话吗?——累了,先歇下了。可是,像紫逸然这般名扬西临的赫赫美男子,大将军,少侯爷,怎会有女人舍得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来?若是得紫郎君上门,哪怕是病得累得只剩下半口气,也要爬起来梳妆打扮,欢欢喜喜地迎了紫郎君进门。可是,这容颜清秀,连个三等美人都算不上的王姑娘,居然一口就拒绝了,哈哈哈,瞧瞧紫逸然的脸,真是好看呐!
九皇子的笑太伤人了,紫逸然霍得起身,大声道:“四日后,本侯出使东望朝,王校尉,你伤势大好,就随本侯同去。”
王铎下意识就朝门外望去,紫逸然勉强压着心内熊熊怒火:“王校尉一向严奉军命,正好府里今夜当差的张校尉请了假,王校尉这就随本侯回府,今夜就开始当差吧。”
紫逸然的声音清朗洪亮,整座王宅都响着他的声音,九皇子以为那把哥哥当做小鸡仔般护在翅膀下的王姑娘听了这话,必会出来反驳几句,不想却是静悄悄的。
寂静了一盏茶的功夫,王铎讪笑着站起来:“侯爷既然这么说,标下怎敢不从?标下收拾一下,这就随侯爷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