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亭直视封氏道,“女儿只想问母亲一句。母妃和我说了这些因由,真真假假都不论,母妃心里头,究竟是为了西疆和王兄的名望,还是为了疼偏蓉丫头的缘故?母妃不必遮掩,只管说实话就是。”封氏沉默半晌才道,“自然是为了我西疆的名誉了。”上官亭凄然一笑道,“母妃说这话便不尽不实,母妃既然犹豫良久,可见也是为着蓉丫头的缘故了。蓉丫头好福气,能得母妃如此疼爱眷顾,王兄这么些女儿里头也是独一份儿的,当日芷丫头嫁去北疆,怎么不见母亲说一句。”封氏只道,“我今日和你说这话,你王兄也不知道,这些事情究竟未定,你且回去和姑爷说一说去,我不过是先和你们说说我的意思,却也要瞧一瞧你们的意思。两个丫头那里你先别露了口风,这些事情本来不是女儿家该晓得的,等定了究竟是谁再说去吧。”上官亭沉默半晌,也不再说别的,便默默出去<了。
此时好些人都晓得这事情,都私底下暗暗议论着,只是王爷和太妃像是不急着操办的样子,既不明说了,也不请来使进来商议。众人也就不好表露出来,只好各自打着主意,揣度着上头的意思,却都觉得会是怀蓉。只因怀蓉虽然陪在太妃身边,到底是庶出,太妃素来性子冷淡,也未见得就舍不得,王爷虽然今日对二姑娘不错,以前这十几年就如没见着这个女儿似的,她的母亲郑姨娘也不得脸,想来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不必清玫小姐乃是长郡主的掌珠,如今长郡主和方将军都在蓉城,只怕长郡主往太妃跟前一说,这出去的便是二姑娘了,庶出的孙女也不止二姑娘一个。姑娘们之间,如今只瞒着清玫和怀蓉,只是怀蓉早就知道此事,也只装作不知,仍旧和众姊妹赏花喝茶此处逛逛,就如同没事人一般。长郡主虽然住在园子里和太妃女儿作伴,期间倒也回方府上住了一晚。至于澎涞,一般人却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只知道京中遣来了使者。澎涞现下住在董家,时常和董润在蓉城中四处逛逛,倒也似乎并不着急、成竹在胸的样子。
安氏心里头自然存着这件事情,总觉得里头有些什么要紧关窍,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事情本来来的突然,并不在自己的计算之内,还要仔细琢磨才是。又过了几日,一日晚安氏把葛氏从园子里唤到自己院子里去商议此事,不一会见葛氏进来,神色平静安详,举止有度。自两月前翎燕的事情闹将出来,众人都觉葛氏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安氏自然也觉得心里讶异,这丫头怎么就变成如此,心里却是欢喜,自己好歹算是得了臂助了。想着便笑道,“你快坐,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你商议呢。”
葛氏便坐下,安氏把打听来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遭儿,又问道,“依你的意思,究竟王爷和太妃的意思,是想叫谁去?”葛氏淡淡笑道,“母亲其实不必去管王爷和太妃现在的意思,只要想明白,究竟是谁嫁过去,对我们有好处就是了。如今这些事情只怕都还没有定下来,想明白这一层,或者就有转圜的余地。”安氏点头道,“你说的很是,若是事情能向着对我们有利的地方去,自然是最好。如今这人选必然是在这二人之中了,依你看来,却是谁对你我有利?”葛氏想了一想道,“这便是里头最难的地方了。若论起清玫小姐,本来没有什么,只是后头确是长郡主和方家。若是清玫嫁了去,自然方家和二爷变成了姻亲,以后的立场如何,就很难说了。若是二姑娘,母亲本来就疑虑她与二房是一路的,如今岂不更是坐定了的?就连太妃,若是心疼二姑娘,或者也会更向着他们一些呢。”安氏蹙眉道,“依你这样说,竟是嫁去哪一个对我们都是没有好处的了?”
葛氏眼中掠过一丝冷光道,“这却不尽然,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是费些事情。若我是母亲,就先往外头散了言语出去,说是上头定的是二妹妹,再把话传到郑姨娘那里和外头去。不消说,郑姨娘自然不舍的,二姑娘也不愿意,不论如何定要私下想了法子的,我看二姑娘在太妃跟前其实很有分量,未必就像外头传的那般,何况青罗还是苏衡的妹子,自然也说得上话,必定有能耐叫这件事情定了玫姑娘。等上头定了玫姑娘,这外头自然都觉得奇怪的。母亲对她做点什么叫她出个什么十分为难的灾病,一时之间嫁不得,自然没得选,要改成二姑娘的。郑姨娘那样爱重二妹妹,必然要闹一闹。母亲只消顺水推舟,想个什么法子叫她们闹得大些,闹到来议亲的人跟前去,叫里外都晓得议论起来,再生出些什么流言蜚语,譬如二姑娘早已经心有所属、又不愿如公主一般为两家长久太平出力之类,再揭出来二姑娘为了不嫁到京城去做的功夫,只说玫姑娘病的突然,叫她一时无法想了,便急了起来。真也罢假也罢,只要满城里头都议论着,因为二姑娘的缘故以至于这一门亲事横生了枝节,到时候千夫所指,朝廷那边面上难看,这事情只怕就罢了。太妃最重名誉,不管最后嫁没嫁去,想来太妃心里头对她也不会再有什么怜惜的了,如此岂不是永远绝了后患?”
安氏沉默半晌道,“我竟想不到你能思虑至此,只是狠些,你二妹妹被你这样一闹,这一世想要找个什么好人家也就难了。”葛氏微笑道,“母亲素日不像是这样的人,怎的今日竟狠不下心肠来呢。”安氏笑道,“我自然没有什么,倒是你,以前虽然脾气坏些,心肠倒像是软的。如今竟然也这样狠得下心么?”葛氏垂目微笑道,“这也不是狠不狠心的话,媳妇既然嫁给了大爷,自然一言一事都要为了大爷考虑周全的,如今大爷在外头,自然就要听母亲的,若是有什么主意也实在说出来,这才是为人妻子的道理。以前委实是年少轻狂,如今想起来十分后悔,莫说没有为母亲做些什么,只怕还添了许多烦恼。”安氏叹道,“看来经过那事情你这孩子也算是稳住了,这样也好,我心里头自然欢喜。可见我是没有瞧错的,你到底是大家子出来的女儿,一时想的明白了,就是行事自有主意的。”葛氏只低眉顺目道,“媳妇这点子小聪明算什么呢,况且英雄不问出身,媳妇不过是跟着母亲这几年多少也瞧着些,以往是不懂事,如今更是要时时处处看着学着的。”
安氏听了这话心里很是受用,却想起了另一件事,面上便丝毫不露出来,反而冷声道,“你有这样聪明自然是好的。只是聪明也不要用到不当的地方去。”说着漫不经心道,“这些日子也没见翎燕那个丫头,如今怎么样了?虽说四个月也该是稳当的时候,那丫头身子纤弱,以前又操劳,你还是替我多去瞧瞧。”葛氏笑道,“母亲放心,我每日都会去翎燕妹妹那里瞧瞧去的,如今她身子很好,口味也开了,心里也安定许多,常说不能给母亲请安心里很不安呢,还有一样,只是日日念着爷。”安氏笑道,“这女子哪里有不惦记夫君的呢,别说是她,你自然也是。如今思儿不在家里,你住得远,反而要几处奔波。既要你孝顺我和太妃、王妃,奉承外头的客,还要烦你照应旁的女子,也是难为了你。”葛氏忙笑道,“母亲说的是哪里的话,本就是我该做的,若说难为岂不是羞煞我了。翎燕妹妹这个孩子是咱们爷的第一个孩子,我自己福薄,既然妹妹是有福气的,我自然要好生照应着。我先时是糊涂了,如今细想想,若没有爷,又哪里有我们这些人呢,孩子一出世怎么也要叫我一声娘的,我又岂有不好生照应的道理。”
安氏笑道,“你如今真是想得明白了。你放心,你自然是这孩子的嫡母,旁的人是断断压不过你去的。这里头的轻重缓急你看的清楚,我就安心了。”说着又道,“你既然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我也自然要好生教你,叫你多历练着,旁的倒也不急,以后园子里厨房的事情就交给你,我手底下几个得力的老嬷嬷们也拨给你使唤。你要记着,姑娘们的一饮一食皆是十分紧要的,你可要好生留心才是,若是哪一个有个灾病,只怕太妃要十分挂心的。”葛氏心里头一凛,忙低头道,“母亲的栽培我必然谨记于心,不会辜负母亲的心意的。”安氏听着笑了笑,挥挥手道,“你且下去吧,我也乏了,这后头的日子愈发冷了,你也好生照顾着自己,若是你病了,我有话可和谁商量去呢。”葛氏便应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