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载踏莎行 第十章(10)吹箫月下曾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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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罗瞧了一眼怀蓉,又笑道,“我看太妃的意思,是十分疼惜蓉丫头的,虽然不住的夸我哥哥,想来也未见得舍得蓉丫头嫁过去呢。”怀蓉迅速扫了青罗一眼,低下头不说话儿,却见封氏笑道,“你这话说的可见是体贴你妹妹了。人都说老人家偏的,我原来不信,如今也算是知道了。我与先王生育的子女原不止王爷和长郡主两个,可惜那时候年轻不知保养,好几个都殁了,甚至有长到十几岁上没了的,所以虽然有他们两个,总觉得刺心。如今膝下孙子孙女总共也有好几个,王爷下面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长郡主还有两个,却总不愿太结了儿女缘,若是太亲近了,万一有个什么,或者是没了或者是去的远了,总要伤心,若是没什么情分倒也罢了。只是自先王去了,我一个老婆子到底孤单,还是蓉丫头有心,说要来陪我,本来我是不愿的,山里头清苦,我年纪大了便罢了,这样花一样年华的丫头来,可不要闷坏了么。只是蓉丫头坚决,我也拦不住,好在她来了这些年,倒也像是习惯。我虽然身边有嬷嬷丫头们伺候,也不是十分爱热闹的,只是长日里有这个孙女儿陪着,总不至于觉得晚景凄凉。所以不知不觉间,也就多偏疼着这丫头了,若说起婚事,我也不想叫她去的太远。若说怎样显赫的亲事我也不敢说,只想着叫她安安稳稳在跟前找个妥当的人嫁了,还能时时见着,我也就安慰许多了。”

青罗笑道,“太妃说的这话,就是实打实的偏着二妹妹了,我们听着都觉得嫉妒呢。”封氏笑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小气人,若说真有谁心里头过不去,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虽然在佛寺里头修行了这些年,听着的都是众生平等的道理,仍旧是放不下这些事情,可见得我是没有佛缘慧心了。”青罗笑道,“浮屠不三宿桑下者,不欲久生恩爱也,可见连佛祖都难以割断这日久生情结下的尘缘了,何况你我红尘中人呢?太妃虽然在山中,也不过是求一个心静平和,哪里是真的就割断了这红尘缘分呢?故而太妃也不必强求这许多,缘分到时回避不得,若是尽了,留也是留不住的。”封氏倒没想到青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瞧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年纪轻轻,见事倒也清楚明白。你说的很是,连我的心思也能说得透彻,可见是有心人了。”青罗听这话的意思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便低头不语。

封氏笑道,“我瞧你和二丫头也是有缘的,以后这丫头的亲事我可就交给你张罗着,若是不好,我是要罚的。”青罗忙道,“太妃只是拿我取笑呢,太妃手里必然攥着好些个人才,我哪里能安顿好这样大事呢,在这里也是谁也不识得的。何况太妃这样疼二妹妹,自然是要亲自挑一个好的,可不能叫我给耽误了去。”封氏对怀蓉笑道,“你瞧你二嫂子,分明是月兑滑躲懒的话,却说得这样可怜见儿的。”怀蓉低头红了脸道,“太妃和二嫂子这是拿我取笑呢。”封氏笑道,“婚嫁最是要紧事,谁会拿你来取笑呢。”转而又对道,“你方才这话说的也又不是,你如今虽说是新妇,却是西疆名正言顺的世子妃,若总觉得自己是外人,对谁都没有好处。你只记着,以后你便是这里的女主,任何人事你都有能力去甘于就是了。”

青罗闻言一震,忙应下来道,“孙媳虽然如今能力不足,必会跟着太妃和母妃好生习学着,不会辜负了太妃的心意就是了。”封氏却缓了神色笑道,“你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自然有自己的决断的。只是我瞧今日你们称呼我,怎么又都成了太妃,不叫一声儿祖母呢?”青罗笑道,“我瞧太妃称呼长郡主,也是这么叫的。咱们年轻子侄辈相互依着寻常称呼也就罢了,太妃和父王母妃一样,说起来自然是至亲长辈,却也是地位十分尊崇之人,虽然太妃爱怜,也不敢坏了规矩。”封氏点头笑道,“你很明白规矩。,有你在世子身边,想来我和你父王也都可以放心了。”

又一时到了染云堂,青罗和怀蓉便送了太妃进去安顿好,方才告辞了出来。走出几十步,怀蓉见青罗复又回头瞧了一眼染云堂的屋子,便笑道,“嫂子可知道太妃的厉害了吧?”青罗点头,“太妃的厉害之处便在于不是一味的威严肃穆,就在那威与不威、和与不和之间,叫你不知如何自处。若是懈怠了,难免叫抓住什么把柄,若是总绷着一根弦,却又常说的都是家长的话。”怀蓉点头道,“这便是太妃的能耐了。只是她平日里也难得如此,大半日子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念念经,我瞧着每常见着你的时候,那话里头的机锋便又多了十倍。”青罗略略苦笑,怀蓉却又安慰道,“不过这几日我瞧着太妃对你,也像是放下来许多,像是真心疼你呢,二嫂子也可以放下心了。”

青罗心里只道,如封氏这般厉害的长辈,哪里敢稍稍放下心呢?只这一会子言语,便已经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了。只是瞧着她每每对自己言语的意思,不过是叫自己不要有二心也就是了,如果真是如此,如今倒不算是什么难事。只是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若到了不得不抉择的时候,自己能不能真如封氏期许的那样,只把自己当做怀慕的妻子,西疆的王妃,连她自己也是难以断言的。

怀蓉自然不知青罗想着什么,只是心里也自有一些话,一定是要向青罗问一个明白的,便对青罗道,“这里离我的洗砚斋极近,二嫂嫂往我屋里坐一坐可好?”自怀蓉回来之后,为着避嫌,青罗并没有往洗砚斋去过,姐妹们一起玩耍的时候自然有,每常去的都是董徽、清玫几个爱热闹的人屋子里,怀蓉性子本来就冷淡些,住处本来也不算宽敞,又离太妃居处较近,人一多起来只怕扰了太妃清净,故而众人都未曾去过。如今青罗见怀蓉叫自己去,知道是有话要说,便点了头跟着过去。

洗砚斋在冬山脚下,与染云堂的写意空明一般,最是清简素净,与怀蓉的性子也算是合。院子取得是“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的意思,遍植了白梅。宜园中白梅最盛的除了洗砚斋还有便是山上的白香馆,只是二者之间又大大不同。白香馆在山坳里头,每到冬时雪落,最是能积存得住,白梅植得也密,千百株漫山遍野簇簇地开着,真正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奇景。洗砚斋却是不同,只以以取胜,不过十几株白梅绕着小小一方水面,水也清浅,只是映着地下黝黑的玄武岩,觉得幽深难测,一望如墨色一般。十几株白梅皆是老梅,花也就罢了,最是那枝条遒劲,笔笔皆如神来,最是绝妙,故而如今花时未到,却也见虬枝苍劲可喜。若是到了落雪之时,水色如墨,枝条如墨,而花色雪色一样纯白,就如一页极好的墨梅图一般。就是此时,地下也用雪白的砂石漫过,也是一样风致。院子里头只点着几盏小灯,倒显得愈发静谧了。

还有一种妙处,此间唯有一株老梅乃是难见的绿梅,与寻常的绿萼梅花白萼绿不同,连那花瓣也是浅浅的青碧之色,在这黑白两色之间舒舒而开,就如冬日里头隐约绽出一丝春色,又像是这一页画图里头有了一丝活气一般。琉璃世界,唯见这一点青碧之色,更显得高贵绝俗了。据传这一株绿梅乃是先代的一位小姐所手植,本是没有的。那一位小姐并不是上官氏的子孙,原是更久远的时候曾住在此间,家中的闺阁便是这一出洗砚斋,连这墨池都是本来便有的。如今姓名已不可考,只余了传奇,据闻那一位小姐容色绝佳,丹青最妙,一袭绿衣出尘如谪仙人,时人皆称赞为碧仙,可惜少年夭亡,临去的时候挣扎起来种了这一株绿梅,就当是自己仍旧活在此间一般。世人惋惜不已,故而这一株梅花也就称为碧仙了。后来上官氏于此立园,叹慕传奇,就依样留了这一处,只把屋宇楼阁重修一番,这园子里的景象,连这花木小池的名字都是一样未动的。

怀蓉一径走一径便把这典故说给青罗听了,青罗便笑道,“此处风景自然是绝佳,这典故倒也很是凄美,只是你如今住在这里,倒像是有些不甚吉利的。”怀蓉便道,“本来是太妃偶然回来一二日,喜爱染云堂幽静,就择了那里住下,我又不便和太妃住在一处,却也要离得近些方便照应,可巧这里最为合适,我也喜爱这里清幽,也不过偶然来住一住,却也没有这许多忌讳。或者这里本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只是天地生成了这么一眼墨池和这许多白梅,偏生机缘凑巧又有了这么一株绿梅,就有人杜撰了这么一个故事。更或者连这绿梅也是后来人再去载上的,谁又知晓呢?我也不管这里头的真假,只管赏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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