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哪里有这样心思,心里焦躁却又不好露出来,只勉强笑道,“也罢了,就是这样。”稍微用了些,便自去歇下,又道,“我自己歇着就是了,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也不必进来伺候。想来我是着了些风寒,如今外头冷,你们也不要贪玩弄出了病来,早些睡吧。”几个丫头都应着,倚檀心里却愈发觉得奇怪。仔细盘算几回,却又模不着头脑,只好作罢。又想着明日问一问午后跟着青罗一处的其他丫头们,或者能知道一二的。这些日子倚檀心里头也有些不快,只没有露出了罢了。如今青罗当着家,本来见人就较以前便宜许多,董润乃至九儿、孙伯等人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回,也都直接找了青罗,不需找自己传话儿了。青罗起初当家的时候,还每每问着自己,如今一应大小事情都熟悉了起来,也只带着侍书去,说是叫历练着。青罗却也没有冷待了她,只说是家里大小杂事也有许<多,一时之间顾不过来,说自己熟悉些,都交给自己帮着打理,外头真正要紧的那些事情,却不叫她问了。
青罗这一夜哪里能睡得安稳,辗转反侧,心思也定不下来,早早便起了。虽然侥幸抱了消息不真的奢望,却也知道上官启身边的人,断断不会出错的。青罗也不知董润等人何时会传了消息回来,怕一时回话的人来了自己却不在,也不敢随意出去走动,只在房中枯坐。偏生用过早膳,怀蕊过来做了好一会子,青罗也只好与她说笑,那心里却是十分不安。怀蕊直做到午膳时候,丫头们便把怀蕊的午膳也摆到了飞蒙馆。用毕了午膳,青罗见怀蕊倒像是心情十分爽快的样子,仍是有说有笑的,也只好打叠起精神勉强说笑。
怀蕊年纪虽然小,却也是个伶俐的,自然瞧出来青罗有些不对,倒也不曾想着别的,便笑道,“嫂子可是因为二哥哥要回来了,心里头欢喜,连和妹妹说话也不愿了?今日在这里坐了一时,嫂嫂竟像是丢了魂儿一般,坐立难安呢。”青罗见她如此打趣自己,倒更是说中了她心里头最不安的一件事,更是难以平伏。正要说些什么岔开,砚香却带了一个小子进来,面目寻常,瞧着也不眼生,却一时也想不起是哪里伺候的。那小子倒也伶俐,上前来就给怀蕊青罗请了安,又笑道,“女乃女乃快去瞧瞧,女乃女乃遣了人去外头采买年节上的东西,今儿回来了几个,东西也带了回来,却不知怎么,点出来数目竟不对,还请女乃女乃到库里去,才好问个明白的。”
青罗仔细打量了那小子一眼,依稀记起来是跟着董润的,正要起身跟着,却觉得不妥,压着性子坐着,慢慢把手里头那一盏茶喝了,才道,“年节上的事情,原本就是千头万绪,我早料到必然有不对的,也罢了,就跟你去一遭儿吧。”侍书等欲跟上,青罗却回身笑道,“一会子外头管事的婆子们还要往轻丝浅色楼回禀事情,此时若是临时改了去处又是一阵,忙乱,倚檀侍书,你们就往那里去帮我看着,若有什么极要紧的,等我回来再告诉我。”又对怀蕊笑道,“真是对不住妹妹,妹妹且往别的屋里坐坐,下次再给妹妹赔罪。”怀蕊便笑道,“好嫂子,知道你事忙,如今心思也乱着,我怎么会怪你,也罢了,我也出来这半日了,也不想再去扰了别人,瞧见别人也怪腻的,就自己回去歪着罢。”
青罗也不去管她,只吩咐砚香好生送了怀蕊回去,自己便跟着那小子出去。果然,除了飞蒙馆,那小子见四处无人,就低声回道,“二女乃女乃,我们爷在二爷的书房等着女乃女乃呢,女乃女乃快去吧。库房那边的事情原是我浑说的,二女乃女乃只管放心就是了。”青罗略略苦笑,此时自己哪里有心思去想什么库房的事情,若说放心,更是不可能的。青罗也不说话,一路匆匆往卷绿斋去了,果然董润已经侯在门前,眼神微微示意,二人便进去,又叫方才那个小子在外头瞧着,不要轻易放了人进来。
董润见身边的小厮出去,忙转身对青罗道,“嫂嫂,方才我收到兄长从前头递回来的消息,这急忙过来告诉嫂嫂,只嫂嫂听了千万不要着急。”青罗见他如此说,自然是十分不好,脸上便是一白,强自镇定道,“你只管说就是了。”董润心中也极是忧心,又怕说得太急吓着青罗,极力稳住声音道,“哥哥的信里说得明白,世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却不想在松城遇到昌平王的伏击。世子因为赶着回来,本就是轻骑简从,连我兄长也因为还有些事情未完没有跟着,身边跟着的不过是六儿何伯等几个家人,如今众人竟都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青罗登时就觉得眼前一黑,几欲晕去,勉强扶着桌子道,“还有呢?”董润沉声道,“消息以来,前头的人便已经开始寻找,只是松城此时被昌平王占了去,我们的人也等闲进不去,十分不便。嫂子也不要太过担忧,世子有神灵庇佑,断断不会有什么差池,兄长在那边自然也会竭尽全力的,我们定然会找见世子的。”
青罗自然知道他是安慰自己,此时知道了情形,心里虽然十分沉痛,却像是镇静了几分,又追问道,“我先时接到世子的信,说是昌平王已经被逐回了定云江北岸,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松城?”董润蹙眉道,“我也不知。听密报的意思,本来局势已稳,众人都忙着预备年关,昌平王的人马几乎像是一夜之间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这才叫人措手不及。如今不要说世子的下落,前头的战局也已经乱了起来,只怕王爷也在头痛怎么应变。”青罗的面色更是难看,却知道此时惊惶也是无用,便点头道,“仲平,我知道你和世子情同兄弟,我是女流之辈,如今也是无计可施,二爷的性命,我就托付给仲平你了。”说着便要行礼,董润等忙先跪下道不敢,只说是份内应尽之责,又道,“嫂嫂放心,我赶着回来告诉嫂嫂消息,世子的事情孙伯和九儿两个正在尽力安排,不会耽误了去的。”
董润见青罗此时虽然面色雪白眼神凄楚,却已经慢慢镇定下来,不由钦佩起来,似乎在打算着什么要紧的事情。想起昨日的疑惑,自觉应当与青罗说明白才好,或者还能有什么办法,想了想便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总觉得该和嫂嫂说的。只是事关王族,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嫂嫂还要恕罪才好。”青罗心里一惊,忙问是何事。董润慢慢道,“六月间的时候,我曾经奉了世子之命,往西边松城去了一遭。当日我就发觉,松城之中兵械军衣甚至粮饷医药之物,数目皆有些不对。当日世子便怀疑,是大公子私自藏了些势力,后来我也曾暗暗寻访,却又没有了消息,虽然疑惑,却没有证据,一时之间也只有作罢。如今世子在松城失踪,我总是想起这件事情,也不是是不是我多虑了。只是哥哥在信里还说了一件事,世子这一番回蓉城,自然是自己归乡心切,只是临行前大公子也说了一句,叫世子先回蓉城报平安,其余大队人马慢慢开拔,连世子反了常例轻骑简从,大公子也没有异议。若是细想来,倒有些叫人心惊。”
青罗自然知道董润的意思,也思索了一时,慢慢道,“你的意思是,世子失踪,未必是昌平王所为,或者是大哥的手段?只是据你方才的话,昌平王的势力又的确已经占了松城。松城是西疆要地,守卫本来森严,这一番忽然被占,倒是古怪。”青罗抬头瞧了瞧外头的冰雪,声音却比雪还要冷上几分,“最可能的缘故便是,咱们军中有人私底下和昌平王苟且在了一处,里应外合,才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占了松城。”董润心中也是如此疑惑,却也不敢就如此做了定论,仍旧探寻地问道,“这也只是咱们的揣度,不论如何,大公子虽然和世子不睦,却终究是王爷的儿子,想来不至于做如此不忠不孝,陷西疆于险境的事情吧?纵然是不说这些,昌平王占了松城,对大公子又有什么好处?如今西北的战局一夜翻覆,世子不在阵前,大公子未必就能把控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