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背后一阵骚动,青罗忙回转身去看,却是怀慕带着一众人过来,身后还跟着上官启和封太妃,秦氏也远远站在一旁。再往另一边看,怀思和葛氏也立在那里,身后密密麻麻,站着许多守卫之人。怀思手中此时已经没有兵刃,双手被一条细细的锁链缚在身后,还有两名穿着僧袍的暗影守卫,紧紧站在两边,手中的剑横在他身前。葛氏倒并没有被捆绑住,只是她不过一个文弱女子,却也做不了什么,更有几个将士站在葛月逍身边,隐隐成合围之势。
青罗见怀慕无恙,心里高兴,便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见他臂上的伤还流着血,便用从自己身上扯下半幅袖子,给他粗粗抱闸了,又低声道,“安氏不理会我和四舅父,只管叫父王去说话儿呢。”怀慕点头道,“父王和太妃已经月兑险,既然安氏要他去,我们就让他去就是了。”语声却渐渐冷了下来,“只是父王对母妃—无—错—小说从来都无情,这会子指望着他救命,也不知道是不是可靠了。昔日他害死了母亲,今日,若是他还要让母妃也死在他眼前而不顾,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青罗劝慰道,“你放心,我才刚听起人说,母妃病了这么些日子,父王对她十分关怀,几乎日日都守在病榻之前,歇宿一处,连地藏王殿里的法事,也都搁在了一边不管不问。我想着,父王对母亲,自然是有真情实意的。母妃是母亲的嫡亲妹妹,又和父王做了这么些年的夫妻,怎么会一丝情分也没有?如今生死关头,父王是断断不会将母妃弃之不顾的,自然要竭尽全力和安氏谈判,以保母妃性命的。”怀慕点头道,“但愿如你所言罢了。”顿了顿又道,“情分之事,原本不能深信。好在如今整个西疆,已经尽在我手,也由不得他了。”
青罗一惊,也没有多言,只跟着怀慕一起走到上官启身边。上官启这些日子,却也瘦的多了,比自己离开蓉城的时候,还要憔悴苍老的多。想必这些日子,不论是军国政事,还是儿女亲情,都叫他觉得无可奈何罢。纵然是一带枭雄,他也已经老了,事到如今,纵然他顶着永靖王的名号,却已经不再是西疆之主。青罗忽然觉得,上官启也不过是一个无奈的男人,看着自己的妻妾儿女,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倾轧,连他也被卷进这争斗中去。而最为可怜的,就是原本一心向着他的人,已经死去多年了。这天地如此之大,却再没有人和他站在一起。既然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是想要去追寻拥有的,那么就只有失去。
上官启从离安氏几十步的地方慢慢往前走,安氏虽然明显地往后一缩,却也并没有十分激烈的举动。直到上官启走到她跟前五步,安氏才冷声道,“王爷,请止步。”上官启闻言,也就停下脚步,凝视着安氏,和她逼着的柳氏,慢慢道,“云佩,你这又是何必?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但凡我能做到的,自然都应允与你。”安氏一怔,转而笑道,“王爷,前些日子,我调集兵马围住重华寺,把你和太妃都关在这里逼着你们传位给怀思的时候,你也不曾问过这句话。怎么如今,我不过是用刀抵住了一个你平时看都不看一眼的女人,你竟然肯什么都答允我?”
上官启不答言,只看着安氏身边的柳氏,柳氏也只是静静看着他。半晌,上官启才转过眼睛对安氏道,“芳和终究是我的正妻,我怎么会弃之不顾?何况,这些年我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事到如今,若是我能够弥补于她,我自然不遗余力。”安氏闻言大笑道,“王爷过了这么多年,才知道要弥补这位王妃,只怕是已经迟了。何况王爷的心思,说不知道,又何必骗柳妃呢?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柳芳和,也没有我,没有秦婉彤,没有正式董氏那些人。你这么多年心里,就只有柳芳宜那个贱人,而叫你觉得愧疚的人,也就是她罢了。其余人的生死,你何尝放在心上?只是那贱人死了,就剩了这么个妹妹,你就把这愧疚后悔,都搁在这妹妹的身上。柳家那些死了的人,冤魂日日都在跟前转悠。你不想看见柳芳和,你又不能不看她,因为她身上有柳芳宜的影子,你忍不住。不管她怎么恨你,怎么骂你,你在她跟前,永远都是个罪人。因为你欠她的,更欠她姐姐欠她全家的。”
上官启被安氏的话震得几乎退了一步,见安氏的笑容里更多了几分的怨毒,“只是王爷,你今日再来救她,实在是太晚了。早在柳家一家被你灭门的时候,你就已经注定了要一辈子受诅咒。我借着高逸川的口告诉你柳家叛乱的时候,你信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来不及了。后来我杀了她月复中的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你没有救她。在柳家的人被灭族的时候,你没有因为她有丝毫的心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失去了柳芳宜。而在柳芳宜住进擎雨阁的时候,那本是你的最后一个机会。只是你对她全然不管不问,我就趁这个机会杀了她。在那个时候你没有救她,她死了,她死的时候,还以为是你因为放心不下柳家的余党才杀了她。所以她是带着对你的仇恨怨毒死的,就算是做了鬼魂,她也不会原谅你了。不单单是她,她的儿子,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不是恨你入骨的,你现在弥补,又有什么用?”
上官启直直地瞧着安氏,像是从来不曾认识眼前的这个女人一样。如此半晌,才哑声道,“原来这些,都是你做的?婉彤和我也提过,甚至于拿了证据来给我瞧,可我总是不信。你如今亲口承认了,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狠心。你我也算是多年夫妻,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和蛇蝎宿在一处。你杀了芳宜的孩子,害死了柳家全家,谋害怀慕和怀蓉,今日又为了篡权夺位,杀了自己的亲孙女,拘禁丈夫亲族,你做下这样多的恶事,实在是罪无可赦。连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好和你说。难道为了权位,你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可惜了我的两个儿子,也都被你害成了今日这样。比起怀慕,我更可怜怀思,他这一辈子,都被你毁了。”
安氏冷笑道,“王爷以为自己聪明,一切事情都在你眼睛里头,其实你不知道的事情,不明白的人,又何止是我?你又怎么知道,其他人都在你背后做了什么?你方才说是我害了怀蓉,你却不知道,你以为温柔可怜的怀蓉,其实是自己给自己下了毒,来诬告我,只为了帮着苏青罗夺权罢了。而你的儿子怀思,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因为我才要来夺你的王位?杀了静儿,这是我的意思,可最后也是怀思自己,下了这杀妻葬女的狠心,并不是我逼他的。你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你的儿女,会是这样的人罢?说来并不奇怪,都是你的孩子,流着的都是你的血,自然心也和你是一样的硬。留着这样血统的人里头,又有谁手上会是干净的?”
上官启道,“你说的这些,我原本的确不知。我这么些年,不论是做丈夫,还是做父亲,到底都是失败透顶的。我对不起自己的孩子,不管是对于慕儿思儿,还是蓉儿蕊儿,还有远嫁的芷儿,我都亏欠许多。”安氏厉声笑道,“孩子?你何曾把这些人,真正当做你的孩子?怀蓉和怀芷,在你心里不过是和亲的工具。你嫁了怀芷去北疆逼疯了董姨娘,所以怀蓉和郑姨娘才会拼尽一切,也要保住自己。而你又何曾知道,思儿他身为庶出之子,受过多少委屈?你若是今日可怜他,昔日就不该为了牵制怀慕来扶植他,等他输给了怀慕,你又毫不犹豫地舍弃他。思儿也是你的孩子,你却从来不曾对他有过什么真心,只把他当做平衡时局的工具。”
安云佩瞧着上官启道,“你重视的,只有上官怀慕这一个儿子,天下的人其实也都和你一样,只把他当做上官家未来的王。你对怀蕊宠溺,也不过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柳芳宜而已。只是你实在是可怜,你心里分明只在意那一个儿子,却又更在意你自己的权位。因为这个,你这些年给他设了多少拦阻,叫他这么些年也如履薄冰,更害死了他身边的所有人,叫他和你分道扬镳,对你只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