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慕默不作声,只是从案上取过一杯茶,静静地饮了一口。
青罗也默然半晌,心里忽然就泛起一阵的凉意来,抬头望着怀慕慢慢道,“我想问你一句,你的心里,到底又是个什么主意?帮助二妹妹,是我的主意。你只是在一边站着,并不曾说一句话。如今你已经是西疆的永靖王,上官家真正的主人,你的心里,又何尝不在意上官家的名誉和尊严呢?你又何尝不想,二妹妹嫁到一个和咱们家联系密切的家族,巩固上官家的统治和权威呢?”
“只怕你心里,比太妃还要在乎呢。你只管告诉我,你心里的实话,是不是也想要二妹妹嫁给文崎,或者是嫁给董余和董润?你若是真有这样的念头,也大可不必瞒着我,只管说出来也就是了。”
怀慕瞧着青罗凝视着自己的眼睛,那平静下头,似乎有些无奈的悲愁,还有些愤然的惶急似的。怀慕隐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觉得有些动容。
青罗和怀蓉相处的日子其实极少,却似乎有着和与她亲密的怀蕊又不一样的另一种情谊。毕竟说得上是同甘苦共患难的人,与寻常姑嫂又是不同。或许青罗是想到了当日被当做筹码的自己,才会这样的关切怀蓉的亲事罢。尽管她在这一场姻缘里遇到了自己,却终究只是侥幸而已,并不想怀蓉也是如此。
想到此处,怀慕心里一软,柔声对青罗道,“你别多心,我从来都没有将怀蓉视作筹码的意思。往日也不曾有,今时今日也就更不会有了。”
见青罗仍旧那样瞧着自己,又道,“你说的不错,我如今是永靖王,上官家族的名誉在我心里,的确是有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如若可能,我自然希望二妹妹能够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文崎也好,伯平和仲平也好,都是我喜闻乐见的。或者我会替她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叫她荣耀满身地嫁出去,比怀芷当年还要风光百倍,然而如今她既然不愿,我也不能勉强于她。”
怀慕长叹一声道,“为了利益而生的姻缘虽然也偶然会有好的结果,却终究是少之又少了。我的母亲和姨母为这样的事情付出了一生,险些连我自己和你也会如此。我的几个妹妹之中,已经有了一个怀芷,董姨娘的情状你我都瞧在眼里,我明知道你疼惜怀蓉,又怎么会叫她如此呢?”
“或者在太妃的心里,风风光光地嫁给某个名门望族,就是避免了怀芷和董姨娘那样的悲剧。然而你比我更明白,最要紧的不是嫁到什么人家去,以什么样的身份嫁过去,而是最终嫁给的是怎样的一个人。无关身份也无关才学人品,只看她心里的人到底是怎样。”
“若是怀蓉心里没有别的什么人也就罢了,或者她会安稳听话地嫁给其中的某个人,甚至会如同你我一样,举案齐眉和和睦睦。然而她今日心里已经有了别的人,只怕这样的婚姻,只会叫她觉得痛苦难堪了。这样的风光,和以妾室的身份远嫁他乡异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青罗听得出神,最后心里却又一震。怀慕所说的,心里既然有了别人,不管是如何优秀的人出现在眼前,也再难以走进心里,只会觉得痛苦难堪。
当初的自己,如果没有苏衡在最后关头对于自己的舍弃,叫自己灰了心绝了请,或许直到今日,自己心里永远难以忘怀的,还是那个在玉晖峡牵着自己走向自由的人。而承载着这样的情意走入这场婚姻,走到今日,也是这样一个痛苦难堪的局面?
最初自己决定带着对于苏衡的记忆嫁给怀慕的时候,心里也就是这样想的,把心魂留在千里江岸,只带去一个躯壳而已。若真是始终如此,自己遇上的同样还是眼前的这个人,经过的也是同样的事,却未见得会有今日这样的结果。这般说起来,成全自己和怀慕的,倒是苏衡了。
那么对于怀蓉也是如此,同样是本来应该舍弃的人,或者到了明日自己问出那个答案来,那个人也一样舍弃了她。这样的怀蓉,若是嫁给了文崎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能获得另一种幸福呢?今日她若是能够舍弃了本该舍弃的人,也许会比执念更加圆满地多。
青罗忽然有些怀疑起来,自己对于怀蓉所做的,是不是真的是正确的。自己这样袒护于她,是在帮她还是害了她。青罗看的出来,怀蓉比之自己,更加的执拗而坚韧。她在做出选择的时候,费心了全部的精神气力,若是要叫她真正放下这个人,只怕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若是慧恒对她有心,而两个人终究不能够在一起,自己就是叫怀蓉以后的人生,永远地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再也不能够解月兑。而若是慧恒对她无心,以怀蓉的脾气,也未必就能够放开这一段情缘,忘记年少时所遇的君子,像每一个郡主小姐一样地嫁到一个贵族门庭中,拥有一个美满姻缘。
青罗想到此处忽然间明白了过来,对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怀蓉来说,这或者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她将自己的所有都作为赌注押了上去,丝毫没有退路。若是赢了也就罢了,若是输了,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青罗只觉得有些忧心,明白怀蓉已经站在了无路可退的悬崖顶上。
然而到了此时,青罗自己也已经没有了退路,她只能盼望着,对方和怀蓉是一样的心意,并且自己能够排除万难地,去实现怀蓉唯一的这个梦想。青罗想到此处,便蹙眉对怀慕道,“你的话我有些明白,却又有些不明白,你如何能够在保全家族名誉的同时,成全怀蓉的心意呢?”
怀慕瞧着青罗笑道,“你要明白,其实维护上官家名誉的办法还有很多。除了将怀蓉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叫她永远地消失在家族之中。就好像你我对大哥和大嫂子,还有安氏所做的那样。”
“她原本就是庶出,这么多年来幽居佛寺之中,知道她的人本来就甚少。上官家夭亡的子女也不在少数,就连大哥,不也是说没就没了么?而大嫂子和安氏,甚至没有人去问一句她的死活,去了哪里。所以想要成全她的心思,这个法子,远远比太妃的法子来的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