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琼半靠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都失去了气力。她是回来了,可是她能做什么呢?罪名已定,就连时辰都已经定下。清琼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他如今在哪儿?”婉莹有些怜悯地瞧了她一眼,“自那一日陛下中毒昏迷,世子就被带去了大理寺,由韩丞相府里的人亲自看管。”
清琼默然半晌,勉强坐起身子,“我要去见她。”却不曾想才一下地,腿上便是一软,立时就要跪坐于地。婉莹却像是料到她如此一般,抢上前来扶住。清琼苦笑道,“偏生是这个时候,自己的身子还不争气。”又对婉莹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如今只有托你,扶着我去大理寺。”顿了顿道,“不论怎么样,是死是活,我都要见一见他。”眼神不由得一黯,“有好些话,我还不曾和他说。如今再去,只怕是有些晚了。”
清琼眼里的神情复杂,像是伤感,却又隐约有~几分甜蜜似的,落在婉莹心里,只觉得心惊。她什么都知道,直到深锁大理寺的那个人心里,放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可是她仍旧这样惦念着他,跋涉千里,只为相见,尽管这相见,可能便是诀别。眼前的这个女子,用着她所欣羡不已的勇气,该争的时候便争,该舍的时候便舍,该放下的时候,不管心里藏着多少血泪,也能笑着道别。
婉莹将清琼扶坐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抬头望着清琼,神情恭敬却又凝重,“世子妃不能去大理寺探望世子。”清琼闻言,却并不曾回望婉莹,一双眼睛不知道落在了何处,“我知道,他如今是钦犯,又是被冤家对头拿捏住了,想见上一面也难。可是我也知道,咱们家虽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却还不至于便树倒猢狲散。不论用什么法子,我都要再去见上他一面。”
清琼神情坚决,并不见悲伤,倒露出淡淡的一丝温柔。这个时候,就算泰山在眼前分崩离析,她也会跨越过去。然而婉莹却摇头道,“世子妃如今要去的地方,不是大理寺,而是韩丞相府。”
清琼一惊,这才低头瞧着这个白绫覆面的女子,只见她眼中满是恳切,“世子妃不要忘记,你不单单是南安王府的世子妃,更是西疆的郡主,就连敦煌掌握实权的人,也是是世子妃的族人。世子他也不仅仅是南安王爷的儿子,更是永靖王妃的亲哥哥。只要抓住这一点,就算是韩丞相,也不得不让着世子妃几分。”
清琼略一思索,只觉得脑中似乎闪过一丝光明来,却又微弱得几乎抓不住,“你这话说的不错,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朝廷和蓉城之间,迟早有一场战争。如今他们摆明了要至他于死地,又怎么会顾及这些?蓉城远在千里,就算永靖王妃知道了,又能如何?左右是撕破面皮罢了。”
婉莹摇头,“世子妃说的是,却又不是。世子妃心里应该清楚,如今困住世子的人是韩丞相,他却是不愿与西疆开站的,求的是一个和字。若是求和,自然不会不顾及,至少这个颜面,是要过得去的。世子妃是西疆的郡主,是陛下亲自定的亲事,世子妃说的话,就算是韩丞相,也不能不顾虑。”
清琼默然半晌,“你这话说的,我愈发的糊涂了。一心要和永靖王一战的人,是永靖王妃的父母亲族,而一心要置永靖王妃的亲族于死地的人,却又要和永靖王求和。这话,我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婉莹沉吟半晌道,“世子妃细想,若是世子就这么死了,背的是个弑君谋逆的罪名,就算是永靖王妃心中有怨气,也难平天下悠悠之口,若是开战,反倒先就亏了一个理字。韩丞相那时候去议和,一来朝中再无人主战也无人能站,二来,永靖王妃也是有苦说不出,最是良机。”
“韩丞相这一步棋,贵在神速,叫南安王府无暇应对,又欺西疆远在千里,消息不便。若世子妃亲自去开了口,意思却不同了。他们将来要议和,就不能对南安王府斩尽杀绝。尤其是世子妃的存在,更是重要的一个筹码,是他们杀了世子之后回转的余地。世子妃只要寸步不让,就能有转机。”
清琼思索半晌,“你说的有理。只是你方才说,他们步步为营,一切都算的妥当了,却怎么会因为我的话,就放过他?那岂不是功亏一篑。就算他们还要留着我跟蓉城谈判,也不会将我视作座上宾,只怕他一死,不等我去寻他们,他们就先要来找我,把我软禁起来,免得我节外生枝。”
婉莹点头道,“不错,但世子妃要做的,并不是让他们放了世子,不过是再宽限三日罢了。”清琼蹙眉道,“从出事到如今,已经过了这么久,如今再要这三日,又有什么用?三日之中,又能有什么变数?”
婉莹道,“个中的道理,其实我也并不十分明白。今日这些话,是有人要我转达世子妃。那个人说,若是世子妃能照做,世子还能有一线生机。”见清琼仍旧默不作声,婉莹心里也有些焦急,不由得出言激将,“只是此事的确凶险非常,世子妃自己也得想清楚。,或者韩丞相会如我们所料,给世子妃这个面子,也有可能他起了永绝后患的心,将世子妃软禁起来,甚至一并暗杀。如今只看世子妃愿不愿意为了世子身赴险境,去换这三日后可能的一分机会?”
清琼瞧了婉莹一眼,声音确是淡然,“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来激我。我只是在想,这话该如何去说。我并不怕这所谓的凶险,只是我既然去了,就要把这一件事情做成。莫说是还有一分生机,就算这生机只有毫末,我也必须去试一试。”
清琼说着自己支撑着站了起来,“你去把卓玉阁的侍女叫进来,服侍我梳妆。”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如今我自己行动着实有些难,却又不愿她们和我一起赴险,又怕她们一时怯了,倒误了我的事。”
婉莹并不出去,反倒走去清琼的梳妆台前,将首饰匣子打开了,从最底层取出一枝嵌着红宝蓝宝的五凤金钗,正是当初清琼的陪嫁,在婚典上层佩戴过的,“世子妃放心,我受人之托,自然会陪着世子妃一起前去,处处照应。”说着就将清琼扶到妆台前,与她细细梳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