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坊老板也是聪明人,见如此情势,只啐了一口,恨恨瞧着那年轻人道,“算你运气好。”说着又对围观的人吼了几句,便又取出一块玉石来,开始了下一场赌局。怀慕见状,也不去瞧那还怔在原处的年轻人,举步便离开了。才出了门,便听到一声熟悉的轻笑,“王爷如今性子可是变了,竟有了一幅菩萨心肠。”
怀慕回头看,果然是邱先生。也不管方才的那句话,只道,“先生与我相约在此处,怎么自己倒不进来,站在门前看热闹。”邱先生笑道,“才走到门前,就看见王爷要出来,便不曾进去。只是没想到,还能看见这样一出好戏。王爷此举十分妥当,给王妃肚子里的小世子积德积福不说,太妃的病只怕都能好些呢。”
这些日子青罗胎像稳固,重华寺中安养的封太妃,却一直卧床不起。邱先生禀明了缘故去山中照顾太妃,到今日才下山来……怀慕听他说起封太妃的身体,肃了神色道,“太妃如今还好?”邱先生点头道,“这几日还好,不妨事的。”说着瞧了怀慕一眼道,“只是太妃毕竟年岁大了,这一辈子操心的事情也多,到底伤了精神。这一次就算好了,日后只怕也不能像以往那样精神了。”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就走到了邱先生的小院之中,童子沏上茶来,怀慕喝了一口,叹了口气,“祖母独自一人幽居山中,如今二妹妹也不在身边,王妃又怀着身孕,我更是政事繁忙不能去膝前尽孝。本来想接了她下山,或者让三妹妹去陪她几日,她却总是不肯。”
邱先生摇头道,“太妃的脾气王爷还不知道么,她认定的事情,哪里有人能说得动。太妃这一场病也是心病,大郡主从北疆回来,太妃又费了好些神思,芸月姑娘回,告诉了太妃二郡主的事情,太妃就撑持不住病倒了。如今她不愿叫人陪伴,正是不像看见什么人想起二郡主伤心呢。”
怀慕蹙眉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文崎去寻二妹妹,我瞧着也是音讯杳然。这话我也不敢和王妃说,只怕文崎心里二妹妹还活着这念头,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罢了。”邱先生低头默然半晌才道,“是不是活着,这话我也不知道,三爷心里想着要去找,也是没有人能拦得他的。”
怀慕摇头道,“若他只是我的妹夫,就算找上一生又有什么呢?我心里还要感念他对怀蓉的情分。只是他本担着敦煌的事,如今忽然抛了一切走了,倒叫我十分头疼。敦煌对我西疆而言极为要紧,玲珑已死,高羽毕竟与我有杀父杀兄之仇,就算他没什么想头,他底下那些高氏旧臣,难免不生异心。如今天下局势动荡,敦煌万万不能出什么乱子。若我把文崎强行带回去,他如今心浮气躁,也断断不能叫我放心。可眼下谁能担得起敦煌之事,实在叫我拿不定主意。”
邱先生试探道,“听闻柳家四爷在敦煌,王爷难道还信不过他?”怀慕叹息道,“四舅父我自然是放心,只是他这么多年耗尽心力,年纪轻轻便一身病痛,憔悴不堪。在自家领地安养天年也就罢了,哪里忍心叫他独撑大局?就算不说这个,玲珑对他就像女儿一般,玲珑这意思,他心里之痛,比文崎更甚,又哪里能当得起这一国之事。”
邱先生点头道,“倒不曾想,儿女情长,倒叫英雄气短了。”说着瞧了怀慕一眼,忽然笑道,“就连王爷自己,不也事事为王妃着想么?也就怪不得他人也是这样了。”
怀慕本心思沉重,不曾想邱先生忽然取笑一句,倒是一怔,转而笑叹,“这话原是说的不错。情意深重,就总觉得事事束手束脚。可若真是无情凉薄,最后下场也不过是凄清可怜罢了。可见世上的事情,想要两全,实在是难。”
邱先生知他心里想起了父母之事,也不再往地下说,思索一时道,“其实王爷身边能力足以托付,又得王爷深信的人,倒不是没有。”
怀慕道,“你说的是伯平与仲平二人。然而伯平就像我的手脚,西疆上下之事,无一不要他出力,他是断断走不得了。本来仲平是极好的人选,只是如今这局面,”怀慕说到此处眼光一冷,“正需要他秣马厉兵,所以也是走不月兑的。”
邱先生明白怀慕话里的意思,心思一动,“我倒是又想起一个人了。当初王爷的三枚雀符,一枚在自己手中,一枚给了董余大人,还有一枚,我记得是在裴梁将军那里。”怀慕点头道,“那一枚雀符,我给了王妃。只是王妃是个女子,究竟有诸多不便,就让裴梁先用着那一枚雀符。”
邱先生探寻地望着怀慕,“这裴梁将军,也是极为能干的。虽然年纪轻,跟在王爷王妃身边又不到两年,却能将手底下的人管的服服帖帖,也不枉了王爷王妃对他破格录用,信任有加。”
怀慕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来,“先生这一番话,说的倒是十分有趣。裴梁的确十分能干,仲平对他评价也极高,说是西疆上下,都难寻这样的人才。只是为人臣子,最要紧的倒不是才能,而是忠心。只是古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跟着我的时日到底是短了些,到底不比自小一起长大的。如今倒是想问一问先生,在先生看来,对这位裴梁将军,是信得过还是信不过呢?”
邱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笑道,“王爷这话问董大人使得,问我却使不得了。若真说起来,王爷与我相识的时日,还不如与裴梁将军。我之前虽与王爷有些交往,却并不曾以真面目示人。王爷虽然也知道了我的底细,想必心理也到底有些心结罢?我若是说裴将军不堪信任,我自己这里,倒不知道如何去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