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余闻言,立刻低下头去。怀慕看不见董余神情,只瞧见他双肩簌簌而抖,似乎极为不适的样子,忙扶过她道,“怎么了?”董润却仍旧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抬起头来,脸色惨白,神情却平静,“这真是个好消息。想必蓉城中太妃和王妃知道了,也会宽心许多。”
怀慕点头,“这是自然的,只是这消息才传来,我却还未曾来得及寄书信回去告诉她们知道。”
董余见怀慕神色略有迟疑,试探地问道,“王爷莫不是这些日子都不曾往蓉城寄书信?”
怀慕神色一僵,叹了口气道,“与太妃和长郡主倒是有书信,只是她那里,我却实在开不了口。每每提笔,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贸贸然写了书信去,倒没来由惹得她心里不痛快,想想也罢了。”
董润见他如此,倒也不好深劝,只低了头不答。怀慕却递过手中的那一<卷书纸,“说起蓉城,你且瞧瞧这个。”
董余接过匆匆一看,一惊道,“北疆要派兵去敦煌?此事只怕不妥罢。北疆今日虽与我西疆结盟,却实在模不清楚他们的底细。说起来,与高氏交战多年,彼此倒十分了解。当年的绥靖王窦华,好歹还有几分了解,如今的绥靖王窦臻,更是我等都不熟悉的一个人,实在难以完全信任。北疆遥远,西北却与我接壤而邻。若是轻易放入了敦煌,日后究竟如何,实在难以预料。我们与高家鹬蚌相争多年,若是让窦家渔翁得利,甚至反口一咬,前功尽弃不说,岂不是月复背受敌。”
怀慕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这北疆窦家与我上官一族,因离得遥远,并无什么纠纷,也无什么利益纠葛。早年结下了长郡主这一门亲事,也不过是想在如今这样的情势里头,他们能两不相帮,并无别的深交。长郡主那一日和我深谈,说北疆愿意臣服于我,助我共谋天下,我心里就存了疑惑。只是大姐姐既然亲自来说了那一篇话,多少也能信几分。他若是想渔翁得利,并没有必要前来向我示好,静观其变就是。当初他只请大姐姐表了态,并无什么具体的计划。他既然暂时不会轻动,我也就走一步看一步。等战局初定,北疆兵马压在北境上,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天下之争,他北疆愿意向着我自然是好,若是轻易放过,实在可惜。”
怀慕顿了顿,“只是那时三藩我得其二,不怕他能翻出什么天来。如今敦煌有变,看起来他竟是不甘心守在一边等着这结果了。若是他是真心怕敦煌出事,与我之盟约劳而无功也就罢了,若是他此举是想骗取我的信任,和朝廷对我两面夹击,或者是趁势夺了西北,与朝廷西疆三足鼎立,争这天下,倒真是不得不防。”
董余点头,“如今天下之局,朝廷并不曾占得什么赢面。何况朝廷一意削藩,三藩并无什么区别,他若真是要投靠朝廷,是没有出路的,这一点他心里也清楚。依我看来,窦臻虽继承王位,却并非名正言顺之人,在国中势力浅薄,若是他得位真与长郡主有关系,选择依附王爷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北疆原本最弱,独立难以支撑局面,所以不得不依附王爷,若是他趁乱得了西北,情势可就大不一样了。这窦臻既然从默默无闻就夺了王位,自然是极有野心和手段之人,这三足鼎力,甚至取而代之的心思,只怕不是没有。”
怀慕笑道,“江山如画,谁又能真不动心?当初我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会对这天下志在必得。且不说那窦臻,如今手握重权的南安王府,会不会有一日也想要来分这天下?就算他们不想,只怕到了那一日,金座上的人也会觉得他想。兔死狗烹,鸟尽功藏,谁又能免得了这样的结局?”
怀慕说的随意,董余心里却是一跳,脸上并不曾表现出异样,只道,“王爷既然这样想,怎么还敢让大郡主独立承担蓉城之事?”
怀慕道,“她虽然独掌局面,可仲平还在他身边,明正院还在理事。方正端和文峰、文峻跟着我来了玉晖峡,还有姑母和方正同留在蓉城坐镇。在他们之后,还有祖母。她虽不问世事,可什么也不能真的瞒过她。有她和重华山里隐藏的那些势力,看着长郡主,断不会生出什么变乱。蓉城是西疆根本,我岂能容她出一丝一毫的错漏?长郡主不过是明面上的一颗棋罢了,有她在,蓉城大小事情有人做主,我也能有机会分辨清楚,她到底是什么心思。若有异动,仲平自然能够稳住局面。”
董余道,“王爷说的极是。只是舍弟年轻,倒不知能不能担起这样的责任。”
怀慕笑道,“你我都是一处长大,年岁上并无多少差异,仲平虽跳月兑些,心里是极清楚的。你只因他是胞弟,才总觉得年轻不知事。何况,这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其实我心里对她,倒七八分的放心。她身在北疆并无什么依靠,虽然有一子,也是幼童不能成事。不管她与那窦臻是什么关系,到底并非骨肉之亲。就算上官家曾经对她不住,她这一生,也洗月兑不了上官家郡主的身份。我想以她的聪明,也不会自毁长城,牺牲自己的母族。她该知道,只有背靠着西疆,她才能在北疆获得她想要的东西,才能有和那些人谈判的机会。”
董余笑道,“王爷这话,却也能反过来说。北疆何尝不是长郡主的依靠?只有背靠着北疆,她才能在王爷这里获得谈判的机会。”
怀慕一怔笑道,“你说的不错。所以北疆如何对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长郡主。西疆北疆之盟,她绝不希望出现什么岔子。不管是谁负了谁,对她都是有害无益。依我看来,很快我就会收到蓉城来的书信,长郡主必然会向我请命,去敦煌亲自监军。”
董余道,“那王爷的意思,是准了长郡主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