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十国记 第十九章 碧海情天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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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容立马僵住了。

“公主幼时由女官教学,不和我们在一处,不知从哪里听说我的名头,派人过来找我,要我去把她的女官打一顿。”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楚朝颜,她脸上一片红潮,一声不吭。两人默默相对,过了一会儿,陆观澜神色又变得忧郁沉痛起来。

“我不仅没理会公主,还把那封满是错别字的信展示给子政王看,极尽嘲笑,没想到子政王悄悄的去找了公主,帮你修理了女官……那时我如果不那么轻率鲁莽,公主……你也不至于……”他语声哽咽,说不下去了。

如果那时去的是我而不是子政王……如果那时的我没有那么自视清高……如果那时我没有和子政王过于亲密……何至于……何至于……

“公主……”陆观澜轻唤一声,那声音温柔忧伤,又近在耳边,令她身躯微微一颤,“公主,你恨我么?”

她摇摇头,依旧假装欣赏字画,微转开身,象是不想面对他,又象是要逃避什么。

“可是我却怎么都无法原谅自己,公主身世坷坎,算来全是我一手造成,先皇驾崩后,四皇子阴谋矫诏杀了太子,几位皇子开始夺嫡,然而全是有勇无谋之辈,若是论阴谋,谁也敌不过子政王,他是这一场战争中的最大的赢家。”

楚朝颜突然问:“是你帮子政王夺位的是不是?”

“我一开始只支持太子,太子死后,我也不知道哪个有能力继位,子政王所为,我没有去为难他罢了,兄弟互相残杀,京城日日兵戈,打了几个月,最后就剩了他与四皇子……子政王只在暗中用计,直至那时都无人知他心机,四皇子皇位在即,却做了一件极愚蠢的事,那就是把我爹下狱,夺我爹的兵权,我爹是无论如何,都会支持正统皇室血脉的人,那时我不想参与这场夺嫡大战,远远的避走,直到我听闻恶耗,陆家竟被四皇子杀得干干净净,这才举旗而反,带兵杀入京城,拥立了子政王。”

楚朝颜心想,说不定你全家被杀,也是子政王用的计。你是他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我每年到我爹坟上时,都悔恨心痛难言。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象我爹那样的雄才大略一生戎马叱诧天下的英雄,竟然会这么轻易的被人杀掉,他死之前,想些什么,是什么使他手握重兵却依然脆弱?全家几百口人,一个也保护不了?我有时侯恨他,有时候怜他,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了……”

他此时泪流满面,伤痛不已,楚朝颜也一阵酸涩,忍不住用手背去擦眼睛,陆观澜见此,心情更是激荡,“公主,你为什么要哭,你要恨我才对,如果不是我拥立子政王,公主怎么可能受这么多苦?”

“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就算四皇子继位,我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至少……”他咬咬牙,话还是没有说出来,楚朝颜知道他的意思,至少她还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公主,不会受人凌虐,至少身子清白,将来也会嫁入一个好人家,生儿育女,平安富足的过完一生。

“人各有命,你别自责了。你总认为公主不幸,你又不是公主,怎知她不幸呢?”她本意是想安慰陆观澜,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已嘴巴,陆观澜望着她的双眼,已经开始冒着火星了。

“公主喜欢子政王?”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不喜欢吧,象是在暗示什么似的,说喜欢吧,看样子小命都会有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公主命运如何,是你我都主张不了的。没有谁的责任。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再说,世上没有完全不幸的人,也没有完全幸运的人,你看那些天牢里的死囚,也会自己寻个乐子,你觉得一生无忧才是幸福,那幸福了无生趣,说不定那时公主每日都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每个人都是死刑犯,苦中作乐,才是人生的真谛。我虽然身处险境九死一生,但也有很多细小的快乐,外人就不知道了。”

陆观澜眉头舒展,心情似已畅快了许多。心中块垒,似常年不化的冰雪,恰在此时,感到了丝丝说不出的煨贴与温暖。

“公主……”他柔声问道:“公主也不恨子政王么?”

楚朝颜寻思,恨好还是不恨好呢?不恨又显得暧昧,搞不好又要吃醋,当下道:“恨又如何,他是天子,我是鱼肉。”

他微微喈叹一声。

“观澜要是能早点认识公主……”

早点认识公主,会如何呢?谁也不知道。

四周的空气实在太馥郁,将军的表白含蓄又多情,楚朝颜对着他,觉得自己比守城打仗时还紧张,头皮发麻夹背汗流,再和他纠缠下去,情势将十分危险。于是忙忙转换话题。

“陆将军说碧海情天有药可解,却是何药?”

陆观澜看着她,目光有点复杂,“是有法可解,只是这法子对公主来说,有点为难。”

楚朝颜暗道,只要你不说你是我的解药,又有何难处?

“是药材珍贵,极难寻觅么?”

陆观澜摇摇头,象是难以启齿,迟疑半天,才支支唔唔道:“只要公主连续三月……连续三月……那个……阴阳调和,那个……借男子的……精气……还须得是同一个人……”

我靠!

楚朝颜只觉得一阵晕眩,哪个乌龟王八糕子发明的这种阴毒损药!她定要去把他斫成八块!抛河喂鱼!他娘的……陆观澜见她惊呆在那里,咳了一声,安慰她道:“其实、其实只要公主成亲了,这个、便无大碍……”

成亲!成个鬼的亲,她可是还想要再穿回去的!断断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纠葛。再说就算成亲了,哪个男人抵受得住这样摧残。

突然公主一双妙目在他面上来来回回看来看去,陆观澜蓦然住口,面上热辣,浑身不自在,自己如何不知不觉同公主说这些闺阁艳情之事?好在公主并未生气,只是一直探究的看着他,令他禁不住心跳骤然加快。

公主看着他沉吟不语,一点没有羞涩娇怯之态,想到从前公主的婬迹,怕是久经沙场笑傲床第功力深厚的,他强摄住心神,正也暗自思忖应对,一忽儿公主垂敛目光又埋下头去,露出颈间一片白皙的皮肤,他心中突然象是猛受一击,只觉得焦炽难耐,口干舌燥,暗哑的声音低唤道:“公主……”

楚朝颜见陆观澜眼中满是渴慕与祈求,还有几分难耐的痛楚,低头就向她唇上吻来,仿佛中碧海情天毒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她只觉得糟之极,糕之极,再放任他这样下去,自己就是那玩弄人感情的小人了,侧脸一躲,轻声道:

“陆将军,陆将军出征之前,本公主已葬在王陵,将军仍然帮忙问司徒烟解药的事情,当真是心思玲珑,本公主十分感激。”

她细声细语的说话,没有去看陆观澜的面色,只看到他的胸脯起伏不定,周身空气燥热难安,她听到自己头皮上,一下一下发炸的声音。今天真是一个多秋之夜。她甚至宁可陆观澜没回来,对付朱独朗也没见她花这么大心思。

这一阵沉默太诡异,陆观澜从僵硬中渐渐平静下来,一语不发。

她抬起头来,对他温柔无邪、亲和无比的一笑,道:“说起来,要多谢将军的玄天玉了,若是没有这玄天玉,我定是熬不过来的,什么癫狂婬邪之事都做了。手上握着这玉,就凉爽舒服很多。他娘的,等老子捉到了司徒烟,天天灌他喝一壶碧海情天,不逼得他挥刀自宫老子就不姓颜……老子就不叫楚朝颜!”

她很是奇怪,什么毒药在身体里,都有一个半衰期吧,都会代谢掉的吧,可这碧海情天就邪门了,完全超出了她的理性认知范围。

陆观澜淡淡一笑,“他挥刀自宫也没用,这毒药不分男女……不过,对女子的作用,并没有对男子那么强烈,若是男子喝了,万万是顶受不住的,你别说天天灌他喝了,连灌三天他就要爆血而亡了。”

这时役人已收拾好房间,过来行礼道:“请两位将军早些沐浴安歇吧。”

这话说的暧昧,腐惯了的她甚至有些想笑,对陆观澜道:“时候不早了,陆将军早点回去安歇吧,明早还……”

“公主……”陆观澜似乎还有话说,靠,本公主好困了,你十天没睡了,难道不困么?还想秉烛夜谈么?她长长的向天打了一个韵味十足的呵欠,以示送客之意。

陆观澜无奈,只好告辞而出。

这些天她一直和军士们在城头打地铺,也没怎么睡好,此时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舒适生婬意,睡着陆观澜从前睡过的寝具褥被,仿佛还有他身上的气味,楚朝颜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yy了片刻,但终抵不过睡意,沉沉睡去。

第二一早,没有新意的,朱独朗依旧来围城。本来出城去摘点蔬菜收点粮食的百姓也都匆忙逃回来了。朱独朗是打定主意,就算攻不破城,也要困得他弹尽粮绝,乖乖出降。

有陆观澜在,楚朝颜就不想操心了,于是睡了个大懒觉,直到将军差人来找她,她还在床上梦会周公子,非礼人家帅哥。

城头军机房内,陆观澜、徐士礼、禁军卫队长、陆家军众将,都聚在一起,商量退敌之策。见她过来,陆观澜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十分自然未见半丝尴尬,仿佛昨晚的事压根就没发生过,把当前情形又向她说一遍。

“五十万大军,都是久经沙场的骑兵,另有几千翼国精锐之师,暗、械、火,三军出动,由司徒烟带领,昨日已从南番辙返壁京,这下我们的麻烦大了,那暗械火端的是无坚不摧,令天下人闻名丧胆,我们的城墙,怕是抵受不住。”

楚朝颜问:“何为暗、械、火?”

旁边徐士礼答道:“就是暗器、弓械、火箭。暗指暗军,都经过严密训练,身手、轻功、暗器都是一流的。”

她不禁皱眉,“这不是武林高手么,打仗哪带这么玩的,一个都难对付,何况几千人,这也太夸张了,占一个壁京,用得着这么费工夫么?”

陆观澜道:“占完壁京,还要再收五番,五番兵力不弱,此次司徒烟按兵不动,显然只是想用来对付五番。”

“五番?”

“就是一百多年前迁出壁京的五位番王,算来是公主的远亲。也同为开国楚王之后,只是已非皇族。”

“这个翼王,看来是要对东壁国下杀手了啊。”想了一想,又问道:“他们用的是何种弓械,何种火箭?”靠,火箭都出来了,军备不是一般的先进啊!

徐士礼道:“就是翼国火军的突火箭,以巨竹为筒,以巨弓发力,发射带火子窠,从高架云车上处直射入城中,如军队纵火烧城,十万子窠齐发,火燎遍野,一般城中都会死伤惨重,翼军用它攻城,几乎是战无不胜。”

楚朝颜心道:靠,我还以为是火药呢!吓我虚惊一场。

陆观澜道:“翼国火军一般在月行‘箕’、‘壁’、‘翼’、‘轸’四星位的时候出战,这时正是天干起风的日子,正好今晚……”他话不用说完,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都觉得无计可施。

楚朝颜问陆观澜道:“对了,你们不是玩火炮么?可知道那制火炮的师傅在何处?”

“什么火炮?”

“就是把你炸麻的那个火炮啊,用这个来轰几下,那帮人肯定跑的比兔子还快。”

陆观澜道:“你说的是皇上赐给我们家的炮仗?那个是月燕国的贡品,十分珍稀,月燕国也仅仅只在二十年前送过一次,我以后再也没见过。听使者讲,制炮仗的师傅去世了,技艺没有传下来。后来先皇去世,两国也断了来往。”

“哦,哦,这样啊……”她模着下巴陷入沉思,月燕国啊。

陆观澜看着她,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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