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隐的独乐阁座落在李府深院的西北处。
而独乐阁的主人--李府大小姐,在李家更是下人们之间的传说。只因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尤其在小姐五岁高烧连三日不退後,甚至有人说小姐根本已经死了……
简直是无稽之谈!
唯二和大小姐亲近的ㄚ鬟小燕儿嗤鼻一笑,和也是唯二亲近大小姐的小厮小康子露出鄙视的神情扫过那些说闲话的八婆卦男。
自小姐大病後,李府当家的老太爷依然请当今最具威名的叶大夫替他心肝孙女治病养身,不惜花下大笔银子每日请大夫入府,看诊把脉开方子补身样样都来。
我不懂祖父为何要请你这种大夫替我看病?
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从正堂传出打破了这阁院里的静谧。
哪种大夫?
正堂里,雕花圆桌前坐着一男一女,一身碧蓝褂袍的叶丘姚露出一副老子就是那种很强的大夫的表情後,继续低头专注看着自己修长指下按着的女人脉搏沉吟。
骗吃骗喝上青楼睡女人舌忝不知耻枉为人的禽兽啊……
最後的啊字还很心机的展现小女孩不懂事、有话直说的天真淳良。
听到这,男人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心里暗想着:这次要开什麽药方苦死这永远不知道何谓口德的女人呢?
对不住……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叶丘姚的心因惊吓过度而跳了一下。哦?莫非这ㄚ头今日终於良心发现了自己过去重创他人自尊心的罪过?
我忘了加最重要的死要钱三字。女孩笑了笑,一脸歉意地看向他扭曲的脸孔,在收到凶狠的一瞪後不由地打了个哈欠。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男人额角上的青筋猛跳着,跟着剑眉一竖,却突然缓下表情微笑再微笑地看着她。
妍儿……
李姑娘这时警戒铃声大作,但还是非常淡定地挑眉望着男人不语,也是微笑。不过她的手却往桌底下模去,手紧紧按在那把为了防身而准备的短匕上。
我们认识也有七八年了吧?
他边说着边提起笔开了张药方,转身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小燕儿道:马上抓药煎了,我要看着你家小姐喝药。
待小燕儿领命离开了正堂,叶丘姚再次看向李妍,换上了自己拿手绝招含情脉脉,并且拉住她的双手死也不肯放开。
你放手……李妍乾笑的语调是用力挣扎的闷声,她微些胀红的脸颊让她像极了气鼓鼓的河豚。
我不要……叶丘姚强按住她的手不放,虽然是男人他却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对待小女孩瘦弱的纤纤双手。
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叫人了……向左拉去。
当我白痴……我怎麽可能放手让你有机会杀我?……向右移去。
你又知道自己会怎麽死的?……李妍因为力气比不过人家决定用暗器--双脚乱踢,但又因自己不成材腿太短踢不到,反而挨了叶丘姚几下踩踏。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的激烈战斗即将进入其中一亡的局面时,小燕儿脸色凝重气喘吁吁地跑进堂内嚷着:不好了!不好了!老太爷来了……小、小康子正替小姐在院口拖着呢……
刹那,快速放手的两人已熟悉又迅速的动作开始忙碌起来--
李妍拉掉发上的簪子珠饰散着发冲进内室,以准确的计算即时煞住脚步停在镜台前,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粉饼就往脸上涂抹,还不忘在润红的双唇上扑粉。待面色成了病苍苍的容貌後,她又沾了些眉笔往眼下抹去,然後迅速月兑了外袍和绣鞋往被里钻去,顺手解下淡黄床纱。
女角装病熟练度完美破表!
镜头转向厅堂,另一方面的叶丘姚正在外头忙掀起他那有些积尘的医箱。
原本那放着几壶小酒和小菜的桌面在小燕儿以秒杀速度倒向後院的瞬间,换上了琳琅满目的药材、乱糟糟的医书和药方。叶大夫最後还不忘用茶水在额角抹些汗珠加强劳心劳力的大夫辛苦救助病患的模样,蹙眉扶额得坐在桌前认真。
当然这戏要演得完美,最重要的是他连老太爷进门都必须装作没看见才能使他完美演技直达金马奖的境界。
一旁装哀戚的小燕儿再度三条黑线,心里第n次想对叶大夫发问:那个……大夫您为什麽他不乾脆去演戏呢?肯定会大红大紫的!
小康子待老太爷进正堂後也跟着入内,见到大夫和小燕儿的模样心里更是大惊:了不起,这些人竟然可以如此神速换场景啊!
咳!
进门的老太爷突然轻咳了声。因为他老人家有些不满叶丘姚没看见他,也有些不满小燕儿没向他请安。
故作低头沉思的叶大夫这时才闻声抬头一脸讶异,立刻抹脸起身,恭敬作揖道:郡守大人。
见状小燕儿也跟着赶紧请安,然後奉茶伺候老人家入坐。
大夫啊……老太爷啜了口茶後吞吞地开口,虽苍老却锐利的眼神射向叶丘姚人畜无害的笑脸上,停顿片刻才继续开口,妍儿今日身子如何?
原本有些提心吊胆的叶大夫轻嘘了口气,轻笑着说:妍儿今日面色红润了不少,刚才吩咐ㄚ鬟到耳房煎药等着服下。
话说完他转头看了眼小燕儿,用眼神暗示:ㄚ头快去看药啊!顺道和小康子收拾窗外的残渣酒瓶啊!
老太爷这时也看向小燕儿,药可煎好了?
小燕儿接过老人家锋利的视线後一身冷汗,连忙摇头赶紧拉着小康子退了下去。
郡守大人今日怎有空闲来探望小姐?
叶大夫陪笑问着,伸手整理了会儿桌上散乱的物事才坐到他金主身旁。
担心孙儿是人之常情……老太爷道,看向圆桌上的药材一脸忧愁。
小姐身子日益康复,过不久就能痊癒。叶丘姚道,感叹老太爷不孝的孙女。
可怜啊,您孙女方才还喝了几瓶小酒呢……
可恨啊,您孙女方才还想杀了我呢……
叶大夫很悲愤地月复诽着,却不知一旁的老太爷正打量着自己。
半晌,老太爷先打破了沉默,叶大夫,老夫可进屋看看孙女?
回过神,叶丘姚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问:大人方才……?
老夫要见妍儿。大夫您说她气色红润不少,老夫想看看她……老太爷再次道,从询问变成命令。
老实说他多少信不过这葫芦里卖什麽药的小伙子。当初是因为整个陶安郡大夫束手无策,没人可救活高烧不退的妍儿而绝望之际,只有十一岁的他救活了,也因此聘用至今成为妍儿的家用大夫。
这事不必经过小辈同意,李大人,请。
他笑得谄媚,起身让金主先行。
***
当两人踏入李妍房内时,床纱後轻微的咳嗽让老太爷回头瞪了叶丘姚一眼。
叶大夫一惊,赶紧解释:不碍事,这屋里浓厚的药味让人不适,开些窗让空气清新些便好多的。
语毕,他走向东墙的窗棂将它推开了些。心中愤恨地记上一笔。
老太爷走到了床边,原本严肃的一张脸换上了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的慈祥和蔼,他询问着床榻上装病……不,卧病许久的孙女,一脸不舍。
妍儿……今日可好些了?
祖父……虚弱的哽咽声从床纱後传出,一旁的叶丘姚不免翻白眼鄙视。
叶大夫说你气色恢复不少,祖父便想进来看看……来,祖父掀床纱了,你先把被褥盖紧些免得伤寒。
老太爷伸手掀起淡黄床纱,待看定孙女秀丽的脸庞时,他再次回头一瞪怒道:大夫,您向老夫说妍儿脸色红润,您瞧……这、这怎麽一回事……?
叶丘姚被瞪得莫名所以,疑惑地走进床边一看,连他自己都顺间倒抽三口气--
ㄚ的这死女人,脸涂成这麽白是想吓死谁?
大夫这是怎麽回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突然领子被一把揪住,转眼老太爷怒气不平的脸孔已在他面前放大,中气十足的嗓门震得他耳膜有些疼,但叶大夫还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很淡定。
大人您冷静些。妍儿脸上是小辈特磨成的珍珠粉,女孩人家怕病了许久肤质变差,敷着也是有益……
躺在床榻上的李妍差点吐血,心里感叹:这人何必当大夫呢?梨园子弟都要拜他为师了。
珍珠粉……?有些冷静下来的老太爷还是不相信,直直的眼神依然看进他漆黑深邃的眼里,想找出这小子还在扯谎的破绽。
可惜我们的叶大夫可是演技高超,任谁也看不穿--当然是因为他本来就没什麽道德良知,哪里还会有什麽欺骗老人是不对的羞耻心呢?
大人若不信,小辈可以让大人看看。
见他一脸无庸置疑的模样,老太爷才放开手让他证明去。
叶丘姚微笑着理了理衣襟的皱痕,慢条斯理地走向床榻旁的水盆拧巾子。待他走近床榻边时,他露出了一抹奸笑。
叶丘……李妍突然有些大声地开口,但见祖父在一旁待着只好用眼神警告叶大夫自重。
李妍:你敢?
叶丘姚:好说。
在她还来不及哀号,叶大夫已经将巾子盖上她的脸--然後粗鲁的擦拭。
片刻,李妍脸上的水粉已被擦净,露出了少女才有的白皙透红肌肤……应该说白皙且非常红润的肌肤,她痛得眼角泛泪,感觉自己的脸被人用钢刷磨过般刺痛。
大人您瞧,小姐的面色确实恢复红润。
叶丘姚满意地收手向一旁退去,让老太爷看清孙女的真面目。
李大人上前,见到宝贝孙女确实恢复了以往红润的面色而神情激动,上前紧紧的抱住了她哽咽道:哎呀,妍儿啊……我的乖孙……
李妍有些尴尬却又不能推开,撇头看见一脸笑得的叶丘姚,面无表情的向他竖起中指作为感谢。
叶大夫笑容转为阴沉,虽然他不知道这手势代表什麽意思,但看见李妍的表情後大概知道这不是什麽好东西。
此时正各自月复诽的两人正想着戏该如何演下去。当小燕儿端着药碗进来时,看见老太爷趴在床榻上哭,让她以为小姐已经演到假死的地步了,但定睛一看小姐面色红润得瞪着叶大夫……她疑惑了,现在是在演哪一出啊?
李妍看见小燕儿进门心中大喜,伸手轻推开他祖父却反而被抱得更紧,只好道:祖、祖父……小燕儿端……端……端药来了……
李妍艰难得开口道,又惹来叶丘姚一记你演得太超过了的白眼。但她不是在演,而是被她祖父抱得无法呼吸。
小燕儿见状赶紧上前,她放下木盘恭敬地禀告:大人,小姐的药已经煎好了,再不服下可能让身子更不好受的。
老太爷听了赶紧放开,老泪纵横的模样让李妍觉得最会演得应该是他祖父吧?
好、好,妍儿先吃药吧……起身坐到一旁,叶丘姚这时端了杯温茶给他润气。
李妍微起身子,让小燕儿拿了个绣花大枕靠着好喝药。就在药碗端近她时,那药散发出得甜腻气味让她一阵汗,警觉性得看向叶大夫,果然看到他一脸看好戏得模样道:小姐快喝,药凉可就不妥了。
什麽叫作裹着糖衣的毒药?眼前这东西就是了。
妍儿,听大夫的话乖乖喝药吧,喝了再继续歇着也不打紧。突然插话的老太爷脸色担忧地看着孙女安慰着,却不得李妍感动--他们是一夥的吗?
小燕儿好心地轻说:小姐怕苦,奴婢也替小姐准备了些蜜水,待喝了药後喝些就不怕了。
天要亡我……那死也要拉垫背的!
李妍哀着一张脸看着药,半晌,当她抬起头对上叶丘姚的瞬间,含情脉脉的眼神令某人一阵鸡皮疙瘩,危机意识拉起警报。
李妍道:叶大夫,你喂我喝药吧……
这话让叶丘姚跳了起来,他连忙看向东墙的窗外笑道:天色不早,在下必须回去照看祖父才行。
李妍笑:我记得你爷爷昨天去了如州不是吗?
叶大夫乾笑,转头一见老太爷已经狐疑地看着自己了,他只好上前拿过药碗坐到李妍身侧,眼神瞪视。
叶丘姚:ㄚ头,你安分点!
李妍:好说。
我信任叶大夫。
李妍喝药前的这句话让他心底有些开心,轻轻地将药碗凑上她嘴边,却惊讶这女人何必喝那麽大口?
等、等一下……
当叶大夫发现自己被喜悦冲昏头而忘了眼前的女人并非善类,急忙撤守之际,衣袖一把被她双手紧抓住不放。
咳、咳咳!
闷闷的咳嗽声令叶某脸色一变。
小姐,您先将药吞下啊……他脸部神经抽搐地道。
咳、咳咳!
几声闷咳外加有些乾呕的前兆令他连忙起身--
噗--咳、咳、咳咳……
李妍嘴里的那口药全速喷在叶丘姚的脸上,滴滴落落,连衣袍都受到波击。
对、对不住……大夫……她低声道歉,眼泪流出。
叶某无言,用衣袖抹掉脸上残存的汤药。
老太爷看孙女哭了,连忙心疼安慰着:妍儿不哭,这病人无法控制的事,大夫会原谅你的。
叶丘姚:大人,您孙女会哭是因为药苦,并非她有恻隐之心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