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太爷向大家介绍完连熙後,整桌人才继续用膳,除了李妍。
是心有灵犀。连熙对着一脸困惑的她笑了笑,在塞下一整口花雕龙虾後对着李妍含糊不清地说着。
骗谁,你分明是来骗吃骗喝的。
李妍哼着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转头看着眼前满桌的菜却意外发现对面的陈姨婆正看着连熙与李老夫人说话,一脸打什麽算盘似的笑得阴险。
你那姨婆又来了?连熙顺着李妍的视线看过去问着,也发现自己似乎正被暗算,不然陈夫人何必笑成那副模样意婬自己?
你今年几岁了?李妍问,脑子里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件事最有可能。
十五。问这干嘛?
谈婚事。我那洛妹妹跟我一样岁数,看来她祖母等不及替她找门亲事了。李妍拿着筷子戳着碗里小燕儿替她夹的凤饺说着,再笑了笑地把被戳烂的凤饺丢进连熙的碗里。
那关我什麽事?连熙夹起碗里的凤饺皱了皱眉,一口吞下後看见的却是陈夫人转为古怪的脸色正瞪着李妍。
我那姨婆似乎再过些时间就会去你家提亲了……她笑得幸灾乐祸,拿起酒盏轻敲了连熙的一口饮进。
我祖父说他只愿意让你当他孙媳妇,其他的没门儿!连熙转头看着李妍正色说道,却见她懒懒地睨着自己不屑轻笑着。
算了吧,把我当娘的谁跟你结婚?还真是谢谢你祖父抬举。她笑了笑,盯着空着的瓷碗没再说半句话。
日久也会生情不是吗?
李妍转头看着连熙,两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没有半句话。
※※※
用完餐後一行人再次回到大厅休憩,也因为连熙的来访李太爷让他坐到上座当贵宾,再命人奉上上等的茶叶。
李妍乖顺地坐在椅上啜茶,听着长辈们闲话家常又看了看那些弟弟妹妹们,她不免有些想笑,虽然每个人都是笑脸迎人却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麽。
尤其是自己的爹和叔父、娘和婶婶,下人们都知道怎麽选边站,李妍也很清楚那些势利眼的下人阿谀奉承的讨好自己只因为她是现在家中最受李太爷疼爱的孙女。
我说妍儿也差不多到了找亲事的年纪了……妹妹你可向饶媒婆打探过麽?
李妍看了眼对上座朝自己发话的陈姨婆,再表现出适当的娇羞看向坐在身旁的娘亲微笑。
等笄礼过後再寻亲事就行了,何必急於一时?李太爷啜了口茶後说,这让李妍的爹李格李大人点头认同。
我也是好心提醒,妍儿长年抱病休养在深闺,想当然什麽琴艺书画刺绣都不精,更不用说什麽女诫、列女传都不懂,可让谁娶了谁家造孽!
陈姨婆尖酸刻薄的话一说完众人全部屏息不语,李太夫人轻咳了声後紧张地看向身旁面色铁青的李太爷,脸色白了起来却又不好制止自己的姐姐开口。
李妍偏头想了想,如果没记错,她前辈子是六岁时学过钢琴、七岁学过画画,然後家政课的缝纫作品都有不错的表现,而那什麽女诫和列女传的她也读过,那些简直比鬼故事还要可怕。虽然她知道要大智若愚面对羞辱要十倍奉还,但在众人面前也不能对长辈不敬,只好笑了笑地喝茶。
我会娶她……如果她不嫌弃我的话……
这突然的一声让场面更加尴尬,众人将视线从陈夫人身上转向一旁开口的连熙,一片静默中只有李妍被茶呛到後的狂咳声。
娶到妍儿的人是他七辈子修来的福气……
众人倒抽了口气将视线转向事件女主角,看见的不是少女的娇羞而是咳得过份胀红的脸面,下人更是议论纷纷地悄声谈论着眼前的情况,每个人都是一脸津津有味准备看好戏的神情。
连公子啊,我知你是因自小和妍儿要好才替她说话的,咱家洛儿绝对比她好上百倍……陈夫人笑道,用着戏谑的眼神瞧着李妍有意想弄哭她。
小女确实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李妍抢在准备开口的连熙前说话,她笑了笑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
别说我这长辈说话刻薄,那也是为了妍儿好才说两句……陈夫人对着身旁的李太夫人说道,喝了口茶又继续道,今日我也带了玉镯来赠她。
说完,陈夫人从袖里掏出了一个锦袋,从里头拿出了两只深绿的玉镯放在桌上,眼看了一会儿李妍後又看了看另一边她的妹妹和堂妹,轻笑道:唉呦,瞧我可忘了有三个女孩在,可我这玉镯一只是给妍儿的,剩下的一只可是要敲成两半给萍儿和蓁儿?
李妍听了先是在心底咒骂一次陈姨婆的无耻卑鄙,再赞叹她挑拨离间的功力不因年纪增长而衰弱。
悄悄地扫了眼她婶婶的面色,虽然人是笑着推辞,但她的面色却青的难看。
蓁儿是年纪幼小,那玉镯还是让给萍儿吧。陈夫人笑着,很得意地看见场面被自己弄得一团混乱,尤其是挑拨女人间的关系更让她心里大快。
李妍倒是没想到八岁的堂妹竟然听见自己没玉镯会大哭起来,还突然嚷道:什麽都要给大姊,病着的人她抢什麽?好好躺着不是更好麽?
这话让李妍的娘脸色刷白,看了眼在对座的二夫人,纂着帕子的手紧握得关节死白,正要开口还是让李妍抢了先。
敢问姨婆这可是哪里产的玉呢?她起身问着,伸手拍了拍娘亲的手背安慰。
陈夫人听了露出骄傲的神情说:年纪轻轻果然见识浅薄,连这名玉都不知,这月阳玉一只可要上百两呢!
李妍点了点头,这她当然知道,因为连熙曾在他上韩州读书前给过她一块由月阳玉作成的玉佩。
--只因为连熙玩花牌输了李妍上百两银子。
但听说坊间有许多商人鱼目混珠用普通玉石代替,姨婆该不会被人骗了却浑然不知吧?这月阳玉要是真的,放入水里可是会变成另一色,再好一点的还可以浮在水中不沉底。
李妍走到桌前伸手就拿起那两只玉镯往一旁的鱼缸里丢去,众人的目光随着玉镯移动,而陈夫人的心情也随着玉镯沉入深深水底。
看来不是真的月阳玉呢……连熙起身走到李妍身边叹道,望着鱼缸底的玉镯摇头轻笑着。
李妍瞧了眼早已说不出话来的陈姨婆後,莲步走到蓁儿堂妹面前沉沉说道:蓁儿妹妹何必为了不值的假玉哭闹,伤了家人之间的和气?姐姐我的身子确实不好,但你口无遮拦可是会让人以为是没读过书的愚妇在撒泼,严重的还会让咱们李家门面遭人误会不是麽?
她这话一口气指责了许多人,因为受不了古人的愚蠢,陈姨婆已经让自己忍无可忍了!
二媳妇啊,蓁儿你可要看严她些,都这般年纪还为了小事哭闹不休成何体统,何况在众人不敬兄长姐妹,让外人看了笑话。李太爷肃着脸扫了眼愧疚难堪的李二夫人语重心长劝道。
看祖父祖母也累了,天色不早,我想陈姨婆也该回去休息了吧?李妍笑着缩进李太爷怀里撒娇说道,抬头看了眼伫立在门边的老管家意示送客。
一夥人就这样抱持着不同的心情到门前送客,而就在陈夫人结屎面地准备跨上马车时,李妍特地上前扶了她一把,还在陈夫人手里塞回了锦袋,里头是清脆玉镯的碰撞声。
莫贪小便宜而害了自己喔,姨婆下次记得带上洛妹妹,见见世面也不会变成不守妇道的井底蛙。她轻声笑道,在陈姨婆还没开口前就轻推了一把将她塞入车厢内,还不忘吩咐车夫记得快马加鞭。
用过晚膳沐浴过後,李妍全身无力地倒在床榻上放空,脑里全是今天发生的每个画面,心里对这种大宅院生活感到无力,尤其是堂妹哭闹时说的话更让她心头一震有些惊讶,但那情绪并不是受挫悲伤,而是因为以後可以加倍报复而产生的快感在她心头萦绕不去。
--果然真是个十足的变态女人啊!
小姐您就别理会陈夫人今天说的话了。
送茶水进来的小燕儿看见躺在床榻上的李妍安慰道,她家小姐沐浴後已经躺了三个时辰却依然毫无动静,最有可能的原因也只有今日在前院被那样苛薄的话重伤了。
我会谨记在心的。李妍转头看了小燕儿一眼道,却没把然後用十倍奉还下半句话说出口。
小燕儿看着李妍内心油然升起一股敬佩的情感,因为她再次误会地将李妍的君子报仇十倍奉还变成了小女不才将会虚心学习,还热泪盈眶地把李妍当成圣人膜拜。
李妍没在多说什麽,抬起左手看着掌上那块连熙赠的月阳玉佩,非常郁闷地想着连熙在前院时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人到了青春期最麻烦的就是贺尔蒙作祟,什麽情窦初开、发情季节的,一整个就是莫名其妙。
小燕儿,我决定要出家……翻覆了三个时辰,这是李妍觉得最乾脆解决一切的办法。
但这话一出让小燕儿砸了手里的瓷杯,永远无法跟上李妍跳跃式思维的她吓得一身冷汗,忧心忡忡地道:小姐是想洗清罪孽麽?是担心死後下地狱麽?
……
李妍无言以对,重重地翻了个身背对小燕儿不再理她。
下地狱算什麽?她上辈子不知道被多少人说过死後十八层地狱都不够她下,何况阎王老爷她很熟也恐吓过,月老、财神她也威胁过!
小姐您不必害怕,您是个好人……阎王一定不会刁难您的……
小燕儿的话让她差点吐血,是好人干嘛下地狱啊?
最後小燕儿继续喋喋不休的夸张鬼话让李妍只好将她轰出去让自己耳根子能清净些,但可惜李妍并不是雍容大度的人,愈想愈不满的情况下,她翻身下床趴在地上用着可怕的怨念传话。
混帐阎王!!!到我死前祢最好不要再让我看见祢----
远远的十八层大殿,坐在桌前打麻将的阎王突然放炮,还整局下来连输了财神三千两、月老八千两、驻生娘娘一万三千两,但悲剧的阎王却仍然不知道那突如其来的冰冷怨念究竟是什麽缘故?